第三十四章 寿限无 下
他们花了至少三分鐘才让爱葛妮丝醒过来,并且将车里的温度调高,后座被净空,而后莱尼坐在里侧,爱葛妮丝躺在对方的臂弯里。
「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跑过去至少要一小时。」欧佳说:「如果稍微修一修车或许还可以开,但不好让肯恩小姐待在寒冷的地方。」
琼紧紧捏着伊利亚给自己的魔术方块,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样的境地,那就是她打电话报警,哥哥为了救她而受伤,警察到来时她呆呆站在那里,无法说出任何有用的话语。她现在该怎么做?
不要想起那座坟墓。
她连忙鑽进车内,然后来到爱葛妮丝身边。
「嘿⋯⋯嘿,怎么样?」爱葛妮丝勉强露出微笑:「刚刚只是有点痛到承受不了才昏过去而已,你看,我们都好好的。」
爱葛妮丝抓住她的手,她感觉到腹部有着很细微的鼓动。
莱尼的表情也一样紧绷,琼觉得自己就像某种祈祷者,她将掌心覆盖在乘载着对方生命的腹部上,沿着曲线环抱。
他还活着。琼喘着气。然而她同样看见爱葛妮丝的大腿有几条血丝不断蔓延下来,在车内地板上形成小小的痕跡。
「爱葛妮丝!」莱尼将对方的上半身给撑起来,他询问:「告诉我阵痛的频率。」
「莱⋯⋯」
「爱葛妮丝,回答我!」
而后,爱葛妮丝破音地大喊:「总之不会那么快!我没有⋯⋯唔⋯⋯」
当对方疼的身体僵直时,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葛妮丝终于以哭出声音的姿态弯下腰。琼后退两步,她抓住欧佳,询问对方会不会接生、或者是什么其他什么都好,能够让爱葛妮丝好过一点的东西。而浑身是伤的欧佳大喊最重要的是去找救援,甚至还有在这附近巡逻看有无威胁。
于是琼踉蹌地找到伊利亚,但对方叫她留下来。
琼甚至没办法说她不行,她做不到啊,如果她有能力的话,就不会置所有人于险境了,她应该要在一开始就阻止莱尼上月球,她应该要在一开始,就让父亲杀死自己才对啊。但是这些话实在是太多太复杂也太无用了,她根本无法说出口,只能向着正在脱去外套,准备给爱葛妮丝保暖的伊利亚喊道:
「不要丢下我!」
伊利亚瞪大双眼,他走过来看着自己,扔下一句:「等真的失败了再表现的像个孬种,美国人。」
琼吸着鼻子,她眼睁睁地看着欧佳和伊利亚往道路的另一端跑去,她突然意识到意识到天地之间是多么辽阔,而她孤身一人。而后琼回到车内,她关上车门,将车里的暖气再次调高,然后将前座的座椅往前拉,为后方腾出足够的空间,并且跟莱尼一起将爱葛妮丝身上又加了一层外套。
「所、所长,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点?」琼连忙询问。
「老实说⋯⋯这个阶段好像不管做什么都有点无用⋯⋯」爱葛妮丝呼出一口气,
她说:「我生凯勒布时,也是痛了三十多个小时,最后才生出来⋯⋯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吗?」莱尼询问。
「嗯⋯⋯你那时好像还在当兵,所以一直到我生完后才赶回来,你买了超可爱的礼物,我还记得是很大的泰迪熊。」爱葛妮丝轻声地说。
她握紧爱葛妮丝的手,死紧死紧,琼急促喘着气,这辆车上除了武器以外,就只剩文件,就像莱尼的医院检查,就像爱葛妮丝的產检报告。也没有吃的东西,没有水。
就好像这家人的生活,一直以来循规蹈矩。只向着目标前进。
她和莱尼一同倚靠着爱葛妮丝,对方也缓慢地呼吸,似乎在舒缓疼痛。琼突然想起她在图书馆时,她是要去做什么?对了,她想知道谬尼摩西尼是什么,谬思女神们的母亲,向着其乞求,让自己能够记住——
水滴声。
一滴——
接着下一滴。
她与莱尼僵硬地看向座位区,而爱葛妮丝也神色惊恐地撑起身体,她看着湿了一片的座位,接着说:「我好像⋯⋯」
——琼至少明白什么叫做破水,而一但发生这种事,就代表她必须做好接生的准备。
但她没办法像莱尼一样安抚住爱葛妮丝,她看着对方将外套脱去,垫在了爱葛妮丝身下。她的十指无法停止颤抖。看见尸体的恐慌感,与此刻的不安全搅在一起,琼感觉自己要咬到舌头了。她先前是怎么做的?是怎么才能威胁中校说自己就是莱尼的替代品?
她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保护爱葛妮丝跟其他人?
爱葛妮丝首次出现惊慌的脸色,而莱尼拥抱住对方,嘴里不停唸着没事的。
「琼,后车厢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莱尼开口。
她回过神来,她点点头,然后到了外头,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她打了个冷颤,感觉耳膜和太阳穴都好痛。
她拉开后车厢的门,但这里除了血跡以外什么都没有。
于是,恐慌感直接从喉咙涌现而出,她哭了出声。
「琼、琼,你怎么了?」莱尼大喊。
琼无法停止眼泪,她喊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帮你们——」
她没听见爱葛妮丝的说话声,只有粗重的呼吸。所以她知道自己应该前进,至少去安抚对方才对,可双腿不听使唤,她的脑海里满是鲜血淋漓的经歷,满是关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落入深渊的恐怖。
还有孤单。
但下一秒,琼直接被某股力量推倒在地,她突然无法呼吸,气管被某种力量给硬生生地堵塞。
「琼?」
琼感觉眼前被某种黑影给覆盖,全身因为吸不到氧气而拚死挣扎地扭曲,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害她即将窒息的东西。
她的视线正在逐渐黑去。
吸不到氧气。
她会死在这里吗?
「——把我记起来!琼!」
然而好几十秒后,她听见了,也看见了。
看见她在研究所时,总是有个人跟在她身后,在夜晚琼感到不安时,替她盖好棉被,将食物塞到她手中。而且老是希望用电灯泡吸引其他人注意,而后在超市时,那个人将她推开,用货架去攻击袭击者,但是手臂被子弹贯穿。在他们逃到旅馆时,那个人就在浴室里自己包扎,然而血仍旧流个不停,对了——
那个人再一次救了自己,他用石头敲打来自箱型车的追杀者。如此开口——
「你能记住我吗?」
像这样问着,在图书馆吃着东西的你啊。
像哥哥一样照顾着她,大老远与自己一同去到苏联的你啊。
明明深爱着家人,却与自己一样逃避的你啊。
神田。
为什么她忘记了?
「快点!快点想起来!」
眼前的对方只用着一隻手施力,他的脸满是脏污,血和泪痕让他看起来脆弱不堪,右手的上臂处绑着绷带,但整隻手还是被染红了。神田跨在她的身上,眼泪在琼的脸上滑落:
「琼⋯⋯拜託,我需要你——」
然后,琼脱口而出,就像头一次的呼喊:「神田。」
对方立即松开了手,呼吸道畅通后她大口喘着气,琼在地上坐了起身,然后也流出眼泪,神田也喘着气,询问:「你记住了吗?」
琼大力点头。
神田立刻靠过来,他伸出手拍住自己肩膀,开口:「快点。」
琼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她捂着发疼的脖子,却再一次地被推至爱葛妮丝面前,再一次意识到她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以及面对爱葛妮丝发红的眼眶,琼感觉心脏彷彿在喉咙跳跃。
「琼!」在她身旁的神田喊道:「你必须接生。」
「我做不到!」
然后,琼尖叫,而后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乞求,是关于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现自己总是无能为力的乞求,她看着神田身上的伤,然后说:「神田,我办不到,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好怕哥哥的尖叫声,好怕父亲说要杀了自己的嘶吼,没有一丝怜悯。她也好怕阿姨会发现自己终究是一是无成,可能一辈子都会在小餐馆打工,因为她其实对成为记者没什么兴趣,然而只是因为有人需要自己,她就投身于此,却害得所有人都四分五裂。
仅仅只是因为,去为他人付出,比和自己的家人相谈容易多了。
然而现在那些人也变成她的家人了,所以她好害怕。
「琼,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神田抓住她的手臂,他的体温冰冷,眼神却炙热如火:「就像你先前告诉我该怎么做一样,这次相信我。」
她被推着向前,她伸出双臂,握了握神情有些迷惑的爱葛妮丝的手指,而后,她请莱尼将爱葛妮丝的上半身撑起,她用破碎的声音说必须打开对方的双腿,随后便传来了爱葛妮丝坚定地允诺。
琼屏住呼吸,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的手没有消毒过,指甲缝里满是血垢,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徒手将来。神田和她贴的极近,对方的心跳甚至比自己更快。
她压低身体,观察着爱葛妮丝的会阴部,她小心翼翼地,在粗重的喘息中,她止住自己的呼吸。
「那部分是胎头。」神田的声音像是拉过紧的弦。
「胎头。」琼重复一次,她的指尖摸到了浓密的毛发,然而整颗头部露出的程度并不多。在她仍在颤抖时,神田扶住她的手臂,用力地,紧紧地。
「琼,怎么样?」爱葛妮丝出声询问。
神田开口:「叫她慢慢使力,不要把力气全花光了。」
琼覆述一次,而爱葛妮丝听了就露出微笑:「你好可靠啊。」
琼已经激动到要哭出声了,她需要花费浑身所有的力量才将自己给镇定下来。她的手上沾满了黏液以及爱葛妮丝的血,生理本能的排斥反应让琼觉得她随时会晕倒。
神田告诉她拉梅兹呼吸法的要点,琼觉得或许不仅是爱葛妮丝,自己大概更需要镇定心情。吸气,嘴巴缓慢吐气,吸气,吐气,慢慢来,不能急着使力,不要慌张,不会有事。
她伸直的手又酸又累,但琼可以确实感受到胎儿整个身体有在缓慢前进,她在触碰的每个瞬间,都有下意识想要缩回手的衝动。但神田都强逼着她放回原位。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神田默念着,他也浑身都在颤抖。
爱葛妮丝抓着莱尼的手,她看起来稍微放松了点,在轮番用力下,產程也在顺利进行。琼嚥下口水,她觉得自己或许该转移对方对疼痛的注意力:「所长?」
「是的?」爱葛妮丝眨眨眼。
「那、那个,」琼思索一下,接着询问:「宝宝的名字要叫什么?」
「啊⋯⋯」爱葛妮丝在疼痛中扬起笑容,像暂时性地忘记了分娩的痛苦,她轻轻拍了拍腹部,说:
「寿限无(jugemu)。」
身旁的神田僵直了,琼可以感觉到对方搁在她肩上的手紧绷地缩起。
「这是什么意思?」莱尼低声询问。
「是⋯⋯呼呼⋯⋯」爱葛妮丝吸了一口气,然后回答:「是保佑小孩长命百岁并且永远幸福的名字喔⋯⋯原本应该是凯勒布要取这个名字才对,结果被我说⋯⋯他上学一定会被笑⋯⋯所以才改掉了⋯⋯」
琼看着爱葛妮丝毫无徵兆地流下眼泪:「要是我给他取了个有着祝福的名字⋯⋯」
她不敢看向身侧的人,但她知道神田在哭。
琼停顿了几秒,她不敢将视线从婴儿身上移开,但对方的啜泣仍刺痛着自己。
「但他有很爱他的爸爸妈妈!虽然那个爸爸的部分有点混帐!」然后琼说,她大喊:「总之他肯定很幸福!」
爱葛妮丝与莱尼愣愣地看着她,琼再次吸了吸鼻子,她补了一句:
「我会把所长跟神田的孩子,平安带到这世上的。」
——说起来很容易,但实际做起来,琼觉得自己脑内的神经正一条接一条溃散,当子宫口全开时,剩馀的羊水混合着其他物质流了出来,伴着血染湿底部铺着的外套,爱葛妮丝呻吟着。琼的手同样也被神田的手给支撑起,婴儿的头非常软,就好像一捏就碎了。她紧绷上半身,将婴儿给拖出来。
她的手摸到婴儿的脖子,随后则是某种温温热热,很明显不属于婴儿本体的东西。
「这是脐带吗?」她压低声音问。
对方几乎是整个人压在琼的身上,神田点点头,然后指示着她必须解开绕在脖子上的脐带,琼觉得自己要发疯了,但靠着神田支撑住了婴儿的身体,琼腾出双手,她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然后再一点。
她感觉连十指都不像是自己的。
神田说爱葛妮丝没有胎盘剥离,而且也算足月了,不会有事。婴儿的脸是朝下的,她看不清,但就小的好像陶瓷艺术品。她顺着指示,顺着呼吸,将脐带拉伸,绕路,然后解开了。
她与神田松了口气,紧接着爱葛妮丝必须持续用力,神田将琼的双手扣牢,两个人一起预备将肩膀扭向,才好将整个身体给拉出来。
「呜⋯⋯」
然后,爱葛妮丝发出哽咽声。
「所长、所长,怎么了?很痛吗!」琼忍不住大喊:「再一下下就好了!」
「不、不是⋯⋯」爱葛妮丝抽噎着,她的脸已经被汗水浸湿:「我只是会怕⋯⋯」
琼立刻回答:「我在这里——」
「要是又发生一样的事情怎么办?」爱葛妮丝哭着说,期间还有如海浪般阵阵袭来的疼痛:「我让凯勒布死了,要是那天我有注意到,可是为什么有好多事都忘记了,该死,为什么——」
车内感觉像是有谁扭停时间。
「不是!」神田大喊,但他明明知道除了自己以外,甚至连莱尼都忘却了:
「不是,爱葛妮丝!」
琼想要制止神田,但她的手中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不是这样,只是因为我的诅咒——我不应该去与谁相爱,不该去养育后代,所以我觉得凯勒布死去就是一个徵兆⋯⋯告诉我我不该去奢求幸福,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要作为一个普通人,所以我逼着莱尼上月球,逼着琼她这样奔波⋯⋯」
「他很抱歉。」琼下意识地接话,她却觉得这番话也像是对了其他人说:「爱葛妮丝。对不起。」
爱葛妮丝愣愣地看着自己,紧接着,对方轻声说:「你不需要道歉。」
又是一阵阵痛袭来,琼屏住呼吸,按着神田的指示,将婴儿的身体给轻柔地带出阴道口,她喘了两口气,再次停止吸气,然后她接过莱尼递过来的另一件衣服,在指引爱葛妮丝最后一次用力后,伴随着重重的呼吸声,她将依旧连接着脐带的小宝宝牢牢地接在手中,而后交由神田的怀抱。
她在脑中覆述着等会儿如何指引爱葛妮丝娩出胎盘,一边终于在车上找到瑞士刀,琼用打火机消毒过刀面,最后回到神田身边,割断脐带。
她全身瘫软,她开口:「我们成⋯⋯神田?」
「——是太冷了吗?」
神田挤出这样的回应,而后琼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听见哭声,于是她将自己身上的外套也脱下来,新生儿被包裹地严严实实,她看见神田艰难地,正试图搓着婴儿的背部来升温,琼也一起靠过去替受伤的对方接手。
她头一次拥抱如此小的生命,新生儿的头发又软又绵,身上有着脏污,但仍可以看出那样紧闭着双眼的面容。
「一切没问题吗?」爱葛妮丝撑起身体,她皱起眉头靠过来,在车内这样狭小的空间中,她看着自己臂弯中,毫无动静的婴儿,又询问一次,声音带着哭腔:「琼?」
「没事,没事!」
琼连忙说,她拚命思索会有什么原因,而后在车上清出一个空间,她和神田将婴儿平放在座椅上,而神田倾下头,试着按摩那小小的身体,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工具,没有氧气罩,没有抽取工具,就算有在场也没有任何人有着医学背景。
所以拜託。
拜託——
「拜託不要离开我!」
神田大喊,他再次抱起婴儿,拚命地给予那个小小的生命温暖,他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然后和眼泪一起滴落在车上。
「拜託!」又是一次大喊,而爱葛妮丝也死撑着凑过来,她和神田喊出同样的话:「求求你——」
琼的脑袋一片空白。
她不确定到底过了多少分鐘,她在内心希望伊利亚与欧佳赶紧回来,这里的时间肯定出现了某种异常变化,所有动作都变慢了。
几分鐘后,爱葛妮丝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琼自始至终都没有听见婴儿的哭声,就只剩下那个柔软的躯壳,她亲手接生的小小生命。
她眼睁睁看着神田离开车内,他在路的另一头跪倒,发出琼不敢听闻的哭嚎。她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是不是在旅馆时,她就应该要强迫爱葛妮丝叫救护车?
是不是他们其实就不该出发?要是没有发生枪战,对方就不会提早生產?
是不是她动作太慢了?要是她快一点把婴儿拉出来,失温或者窒息这样的症状就不会发生?
是不是只要她没有讲那句气话,说神田的诅咒本就不该生育后代,说对方是个无比自私的人,那他们的孩子会活下来吗?
「啊⋯⋯」
琼的视线被染糊了,她的耳边除了哭泣声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声响,她在雪中大哭出声,眼泪在脸上被风吹到彷彿要结冰,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裂开了,那些从未察觉过的伤口也一起裂开了,痛苦和愧疚,以及关于值得不值得的哉问全淹出来,将她的口鼻给淹到窒息了。
琼转过身,她跌跌撞撞地穿越道路,来到神田后方。
她本想说点什么,然而最后只是嚎啕大哭。
或许她只是想要藉由自己比他更惨,让神田来责骂自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吧,都是她的错,她不该来研究所,她应该去过好自己的生活啊,不是一边抱怨着哥哥与阿姨,却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离不开他们的身边啊。
又过了好一会,神田站起身,他来到自己面前,琼仍旧没办法停止哭泣。
「谢谢。」神田低声说:「谢谢有你的帮忙。」
琼哭到差点吐出来,她被神田搀扶着回到车内,她看见对方来到依旧在哭泣的爱葛妮丝身边,神田伸出手拥抱了爱葛妮丝。接着,琼抬起头,她看见莱尼在车门外。
她走进对方,才发现莱尼正盯着车内,爱葛妮丝怀中已无生命体征的婴儿,琼试着忍住眼泪,她抓住莱尼的手,对方的掌心无比滚烫。她说:「莱尼⋯⋯」
对方似乎正喃喃自语着什么。
琼侧耳倾听。
「我要——我要她活过来。」
随后,有某种,黑色的物质从对方的鼻腔中滴落,她所牵着的莱尼的手变得滚烫,因为脱去外套而显露的手臂伤痕,从结痂的表面流出同样黑色的液体。那是宛如在噩梦中才会见到的景象。
就像谬尼摩西尼。
琼回过神,她尖叫着莱尼的名字,对方踉蹌地后退一步,口中不断吐出黑色的液体与血,在地板上蔓延。而车内的神田也意识到了,他连忙推开车门跑出来,他们扶住莱尼的肩膀,嘶声呼喊对方。
在听到远方救护车鸣笛的那瞬间,琼听见婴儿的哭声,响亮且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