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明白(7)

  「黄雨凡！」
  在他要跳下去之前，我即时拦阻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瞇了瞇眼，眼中充满了邪恶与无望。
  我慢慢走近他，大吼道：「你要跳是不是？好啊，要跳一起跳！」
  他瞪着我：「明明就是你逼我来跳的，你现在又凭什么叫我不要跳？」
  「我哪有？」我不以为然。
  「你有！一开始我朝深渊里的你伸出援手，你虽然拉住了我的手，可是你不是藉由我把你拉出深渊，而是把我也一同拖了下去！」他脸上充满了讽刺的泪痕，嘴角却依旧勾的弯弯的，好像在嘲笑着我，「你和我一起活在黑暗中，这样你真的有比较快乐？」他又往前踏了一步，「关于你的一切一切，我都不想再回想起来。」
  语毕，他从高楼上坠落了下去。
  那一剎那，我好像看到了，他是带着微笑跳下去的。
  可惜只有那一剎那。
  接着就只剩下一滩緋红的鲜血，和一具冰冷的遗体了。
  我从顶楼上往下望着他的遗体好久好久，直到有人慌张的发现了他、直到医护人员将他送进医院、直到我发现自己的心已经被狠狠刺了好几刀，鲜血淋漓着。
  这样我真的有比较快乐吗？
  我瘫软在顶楼的墙壁上，泪水不停的流淌下来，一面还是思索着这个问题，他生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时间能从来，想必我也不会对你口出恶言。
  「对不起。」
  可惜如今我只是对着一团空气说话。
  如果是从前的我，我一定会嘴硬的告诉他：「只要你不快乐，我就很快乐。」
  可是如今我学会坦然了。
  我会告诉他：「你痛苦，我也痛苦。」
  或许需要学会那样的坦然，才会有更能听到自己。
  我的头脑非常清晰的告诉我：「我想死。」
  没有他，我本来就不想活了，不管活了多久，都没有意义。
  我便乖乖就范，将双眼闭上，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原来我一点都不好。
  ＊
  我在黑漆漆的深井中。
  我看着那离我十分遥远、盖住所有光线的盖子，顿时灰了心。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伸手勾住盖子都没有用，毕竟盖子离我那么遥远。
  我虽然心灰意冷，却还是卖力的大声叫喊，看有哪个好心人愿意伸出援手救我，哪怕只是那么一小丝机会，我也想要牢牢抓住。
  但是，大多数人通常不会理会我，只是缓缓走过了盖子，发出「叩叩」两声，便扬长而去，在我耳里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也是，人总是自私的。
  某天，我照常缩瑟在角落，心灰意冷的我早就已经放弃大声叫喊了，几乎有了等死的想法。
  但那天，那个如天使般的男孩，却帮助了我。
  「拉住我吧。」他温柔的神情让我对他印象深刻。
  我努力勾住了他的手，却使尽全力将他往下拉。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要洩愤。
  洩愤那些对我不予理会的人，然后加压到他身上。
  他被我拉了下来，我却还是意犹未尽。
  不停的用感情折磨他、打压他、刺伤他。
  然而我造成这些他的致命伤的下场就是，他跳下了楼。
  如今，我才在潜意识中了解到，原来我亏欠他了这么多，或许是个永远都补不足的洞。
  郑暒漪，快起来，快起来呀，从现在补起，或许你还有机会补起那些缺失的......。
  我缓缓睁开眼，一切明亮绽放，和我昏迷时看到的景色截然不同。
  我还真是顽强。
  我往左方看去，黄雨凡静静的躺在那里，少了平时那点霸道，高挺的鼻子、大大的双眼、形状饱满的嘴唇、白皙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位天使。
  「我也要送你三个礼物，希望你可以醒来。」我走了过去，独自对着那个躺在病床上插着管的男孩说话。
  我也吻了他，他却迟迟没有醒来。
  也是，他又不是睡美人。
  想到这，我不禁失笑了，心中却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他再也醒不来，我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我笑，这次却充满了苦涩，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病房。
  「学妹。」
  我驀地回头，学长就站在我的后方。
  「学长，好久不见。」我客套的说，彷彿彼此只是生疏的陌生人。
  「我想，是时候将你让给雨凡了。」
  学长温柔的笑，我的心头却一冽，难道他看到我吻黄雨凡了？
  「你不爱我，我知道。你深爱黄雨凡，只是有时跟他有时有些争执，我知道。」他抬眸，「你应该是属于雨凡的。」
  儘管学长眼神温柔，我却感觉到这个温柔，是隔了一道玻璃的温柔，是触碰不到的。
  「学长，对不起。」我欠然，心中却没有任何不捨与难过。
  「没关係，再见。」学长摇摇手，眼眶微微一红，便走远了。
  不知不觉，我好像已经不在他们的世界了，被他们所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