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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节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战胜曾经的王惊梦和杀死他的师尊。
  这样的人,似乎朴实无华的就像是一块石头,然而却……很可怕。
  元武不再去看千墓,他也没有去想如何交换商家小姐和扶苏,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丁宁应该想的事情。
  这乌氏祖山不死药里,那种永恒死寂的元气应该来自天外,而且含着侵蚀精神意志的味道,这种不应该属于这世间的药物本身,才是他所需要考虑的事情。
  ……
  上香,祭告师祖,关锁门窗。
  雷火道观内,中年道人每一步都做得很细致,因为他很清楚,今日一旦离开师门,或许很久之后才能回来,或许自己永远都回不到这里。
  丁宁极为耐心的看着他做着这一切,中年道人的这副模样让他眼中的异彩越来越浓,让他越来越想起昔日巴山剑场后山的数名师兄。
  这绝对是一种意外的惊喜。
  这名中年道人的身上,足有那几位师兄一样的独特气质。
  “雷火道观只余你一个?”
  在这名中年道人忙完这一切之后,他问道:“你叫什么?”
  “师尊赐道号守尘。”
  中年道人道:“在长陵之变后五年,也就是元武登基后第二年,我雷火道观周遭数郡爆发瘟疫,我雷火道观有半数染疾身亡,修行者无法抵御疫病,当时在齐地蔚为笑谈,本来还剩下十余师兄弟,后来便都出走,只剩余了一个我。”
  丁宁看着他,道:“你修为至少也已经到了五境,谋生自然不是问题,但我看你气血不旺,似是平日里饮食都没有保障,这是为什么?”
  “一些宗门对我雷火道观多有排挤,我师尊便是死在一桩这样的事里,若不是朝中有人受过他的恩惠,这山门也保不住。只是我师尊死后,雷火道观便不享受齐地修行地待遇,山地田亩的赋税便是极重。这山门占地,便像是重金租的。”这名名为守尘的道人解释道:“我勉力而为,前些年也教了数名弟子,但是稍有成就,便反而被别宗门‘借’了过去。”
  丁宁沉默数息,道:“为什么还留着那信?”
  “雷火道观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修行地,其实最初祖师爷也只是游方道人,恰好帮此处的乡绅击退了流寇盗贼,才被挽留再次开辟了这道场。一代代传下来最多也是帮人做做法事,用元气帮人治病安神,祛除邪气。都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风光事情,但昔日天下无敌的王惊梦却是特意来信,居然注意到我们这样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修行地,这便是真正的风光。而且当年若不是那信中笔迹都蕴含着惊人的元气味道,我师尊或许会认为是别宗门的恶作剧。”
  守尘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丁宁,接着慢慢说道:“我师尊说了,便是为了这封信,都要将这道观传下去。”
  “这样都能守这道观,你师尊的最大风光不是接了我这信,而是选到了你这样的一名真传弟子。”丁宁看着他,越发确定他和巴山剑场那几名大器晚成的师兄相像。
  守尘不再言语,却是伸手从袖口深处取出一个方玉匣,然后打开。
  丁宁微微一怔。
  守尘从袖中取出的玉匣本身便是最为上等的独山玉,这种玉石天生温润,而且有着隔绝元气的功用。最为关键的是,这种玉石本身便极为昂贵,和这破落的道观有些格格不入。
  方玉匣里却分五层,当守尘打开,丁宁看到有五张道符,张张不同。
  雷火道观的道符是真正意义上修行者世界里最古老的道符,符的本身用一些特殊的材质炼制,而符文则用特殊的金属或者玉石磨粉调和其它一些可以引聚大量天地元气的天材地宝来描画。
  这种道符的威力便大多来自于符的本身,修行者的真元和独特的施符手段,只是相当于点燃这些符烛火。雷火道观这种传承,最大的弊病在于这种道符往往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就被飞剑刺杀,所以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最终才衍化为仙符宗那种真元凝符的手段。
  然而此时这五张道符即便是在隔绝元气的玉匣之中,落在丁宁的眼中,却是宝光四溢,让他都真正的震惊起来。
  第三十五章 预见
  守尘很清楚此时丁宁为何震惊。他托着这个玉匣,也是如同托着一个宗门所有的重量,所以他说话起来的语速更加缓慢:“就如您的认知,我雷火道观的符道有别于其余所有符宗,主要依靠于外物,然我宗的符道和别宗相比也有殊胜的地方,例如一些对于其余宗门没有用的材料,小至一些不可能制器的晶石粉末,大到一些上古灵兽的残骨,甚至是一些巨大灵木中凝练出来的树胶,都可以用来制符。只是这些不同的材料虽然按照我们雷火道观的符道,都可以作为引聚大量天地元气的引子,但不同的材料无论是配比还是对应各种不同的符文,却是都要经过无数次的试炼推敲,成功率极低。”
  “即便我宗眼中视为珍宝的一些重要材料,在很多宗门的眼中只是毫无价值的弃物,之前我宗库房里也累积了不少,然因为成功率极低,再加上我们先前的所有祖师也并未上心,既然所修真元功法和施符手段所限,再厉害的符也凭增不了多少威力,又有何去追求极致的材料做出的极致好符?在接到您的信之前,所有的师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认知的问题,我们雷火道观有许多代祖师也曾想寻求可以配合我们符道的真元功法,但可惜的是我们道观接触不到那么多功法,也从未出过像您这样几乎纵览天下修行功法的存在,所以在后来我们的认知甚至是,世间不可能有更适合我们符道的功法。”
  说到此处,守尘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接着缓缓说道:“然而您的来信改变了一切,我师尊虽未至长陵便听到巴山剑场覆灭的消息,但接下来回到道观,他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了制符。即便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寻找到更好的功法,即便寻到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转化融合,但在他看来,既然这是存在,他便要为雷火道观留下些有用的东西。所以他一共留下了两道符。”“我制成了三道,但这并非是说我比我师尊强,而是很多方法都建立在我师尊的研究之上。”
  丁宁的目光脱离了那几道符,抬起头来,看着这名始终谦逊朴实的道人,然后点了点头,“有这五道符,已经足够让你们雷火道观风光。”
  所谓的风光,守尘合上玉匣的同时,莫名想到了故事里,眼前这丁宁带着薛忘虚参加岷山剑会夺首的事情。之后白羊洞便名扬天下。
  守尘知道自己不需要这样的风光,然而师门需要。
  于是他再次对着丁宁深深躬身行礼,道:“我不会怀疑您说的话,因为您今天御龙来到这里,已经给雷火道观带来风光。”
  ……
  腾蛇还在半空中盘旋,乌云扭曲成各种各样诡异的形状,和守尘所说的一样,丁宁的动向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是去胶东郡,然而今日折入齐境,尤其是降临雷火道观,就已经引起了无数人的惊惶和猜想。
  那座道观里有什么?
  在距离这山最近的数个城池里,所有的齐军已经高度戒备。
  在其中一座城池里,大齐王朝名将之一的田雨泽面色极为沉重的看着那座乌云缭绕宛如魔域的山头。
  在齐帝的暗使之下,大齐王朝和郑袖联手,诸多强大的修行者为幽浮巨船增添阴气法阵,这已经引发了王朝之内的诸多不满,尤其当齐军乘机侵入楚境攻城掠地时,许多曾经和楚人一起抗击过秦军的老将和修行者,更是以解甲归田直接表示了对齐帝的不满和愤慨。
  在一些少壮派的支持下,以及夺得的楚地的切实好处回归大齐王朝,大齐王朝的局势才彻底稳定下来。
  然而随着围杀九死蚕失败,元武确定重生的九死蚕高调的正式露面南泉诸镇,岷山剑宗都和长陵决裂,晏婴的弟子和丁宁等人一处……这种种消息传至齐地,那种不安和反对齐帝的声音,顿时又蔓延起来,无法遏制。
  即便在他这样以大局为重的大齐王朝名将眼中,大齐王朝的处境也十分危险。
  和巴山剑场反目,若是赵香妃率领的数十万楚军主力撤入胶东郡,则胶东郡不只是郑氏门阀被巴山剑场所破,而是整个胶东郡将会被巴山剑场割据。
  从战略意义上而言,大齐王朝将会陷入秦、燕和胶东郡三面夹击之势。
  大燕王朝已经彻底表明态度,势必和巴山剑场同一战线,到时若是秦人改变主意,那大齐王朝便彻底孤立无援,很容易覆灭。
  作为王朝的重要将领,他不会去指责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是必须要考虑如何避免这样最不利的局面发生。
  和燕王朝一样,对巴山剑场示好么?
  不只是齐帝不会这样做,现在丁宁折入了齐境,却根本未和他们有任何接触,这便意味着大齐王朝在巴山剑场的眼中,已经是敌人。
  “背信弃义对于盟友而言是最大的罪过,一旦犯下这样的错误,哪怕掉过头去再付出一些代价,都不可能再获得原来和赢回信任。”
  一个声音在田雨泽的身后响了起来。
  出声的同样是大齐王朝的名将之一,大齐王朝战力最强的三支军队之一的“鬼军”的统领,兰麟圣。
  他和田雨泽显然是同样的看法,接着声音微冷地说道:“对方至齐而不和我们接触,这便是代表着他们将我大齐视为敌人,要避免将来形成三面夹击之势,我们最好便是敦促陛下出军阻拦,不让巴山剑场和楚军彻底割据胶东郡。”
  “陛下不是笨人,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还没有动作。”田雨泽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兰麟圣,说道:“只是巴山剑场这些人特意到这里折一折,似乎根本就不担心我们大齐王朝出军,不知道他们作何打算,不知道他们的手中还握着什么样的后招?”
  兰麟圣静默了片刻,沉冷的轻声说道:“在秦征战韩赵魏三朝时,我曾助力过魏,和巴山剑场这些人打过交道。王惊梦和林煮酒合在一起,一人统领战事,一人负责执行繁琐细事,十分可怕。”
  第三十六章 移城
  田雨泽也沉默下来。
  王惊梦和林煮酒,这毫无疑问是数百年来战争史中最强大也最传奇的一对组合。
  韩赵魏三朝,除了当时的韩王朝本身政事有些混乱,已经是在走下坡路之外,赵王朝和魏王朝都异常强横,然而前后不过十余年的时间,这三大王朝就被大秦王朝吞灭。
  在那些战争里,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绝大多数都是有王惊梦和林煮酒的身影。
  那时的元武甚至被忽略,是因为这一对组合的锋芒远远超越了当时所有名将的风采。
  不只是在军队事物的层面上,林煮酒的能力和细致涵盖更多方面,他和当时许多宗门都有密切的联系,甚至于别朝的宗门。
  王惊梦当时号称遍阅修行地经藏,其中至少有一半的经藏是有些修行地密不外传的密卷,然而这些密卷能够到王惊梦的手中,便是林煮酒的手笔。
  当时所有大秦军队的将领都只是称呼林煮酒为军师,然而林煮酒当时的威望和作用,何止是军师。
  按照可靠的军情,林煮酒已至胶东郡。
  眼下那御龙而行的丁宁再去胶东郡,那这一对可怕的组合,将在很多年之后再度相逢,这的确是最令人担忧的事情。
  很多年之后,或许林煮酒会被人遗忘和忽视,但对于他们这种将领而言,的确不能被忽视。
  胶东郡外海往东深处,十数昼夜的航程到月余航程的距离之内,有不少海岛,上面有些小国,而这些海外岛国之间的一些海域,曾经是一些巨大海兽的领域。
  胶东郡花了上千年的时间,斩杀了其中的大部分海兽,并成功驯服了如腾蛇这样的一部分海兽,尤其斩杀了海底深渊之中的蜃类,这片海域便可以让船舶通航,一些海域也不会再因为这些巨兽元气的侵扰而变得光怪陆离。
  但是胶东郡的外海,由东向北端,很多海域却还是修行者足迹罕至之地,甚至连对外海探索最勤的大秦王朝,对于这些地方也只有大致的海图,但连其中到底有多少岛屿都无法标记清楚。
  这片海域里面不只有强大的海兽,还有最北境的永冰之地席卷而来的寒风和寒流。
  寒风容易引起变幻莫测的风暴,而寒流和暖流相遇,会使得海面之下的水流都汹涌而变幻莫测。
  然而谁会想到胶东郡的先祖其实已经掌握了一些水流的规律,谁会想到胶东郡千年的根基,其实就藏在这片海域深处?
  林煮酒和张十五此时便在这片海域。
  他们脚下的船舶是奇异的圆形,而船只的底部则是像一个磨去了尖角的锥子。
  这种船只便是胶东郡先祖制造的螺船,遭遇任何幅度的摇摆,只需船上的修行者略微用力,便可牢牢控制住这船的重心,在极大的风雨中也难翻覆。
  只要能够在这船只上保存一定量的淡水和食物,甚至修行者所需的一些药物,便能够让修行者在这种海域里生存和航行很长的时间。
  然而很显然,若是没有胶东郡的绝密海图,世上几乎不可能有修行者能够接近胶东郡真正的根基。
  因为胶东郡的先祖花去了数百年的时间,甚至这片海域里有些原本已经很强大和凶狠的海兽变得更加凶狠,甚至利用一些符器的手段,在一些海面之下做了许多的凶险机关。
  很多真正的难以接近,却反而是因为人为。
  林煮酒的正前方,有一片白雾笼罩的区域。
  他和张十五所在的螺船没有刻意的控制,只是随着自然的洋流而漂浮着,而那片白雾也始终随着洋流的流动而动,只是始终不散。
  白雾的内里,有一片巨大的阴影。
  在此时阳光的投射下,隐约可以看清那是一片陆地。
  那片陆地至少有世间的一个寻常城池般大小,然而白雾在动,它也始终在白雾的中心,这便说明这片陆地也是漂浮着的。
  作为威望曾经远超元武和郑袖等人的大秦军师,林煮酒这一生见过无数匪夷所思的东西,然而他凝视着这片陆地,眼眸里还是充满了震惊和感慨。
  他忍不住对着身旁的张十五发出了声音:“若非亲眼所见,谁会想到真正的胶东郡,竟然是这样一片漂浮的陆地,这样一座随着洋流而四处流动的移动之城?”
  张十五无言的苦笑。
  他也处在难言的震撼之中,在那片漂浮的陆地上,他看到有些巨大建筑物的轮廓。他忍不住想到,怪不得郑袖这名出身胶东郡的女子,在进入长陵时就拥有那样大的野心。
  他没有出声,只是呼吸有些沉重。
  林煮酒说话时也没有动用真元,声音也并不响亮,在海面上也不可能传出很远,然而也就在此时,白雾内里那片宛若奇迹般的漂浮陆地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气息。
  随着这股可怕气息的爆发,原本平静的海面上骤然旋起数百上千个漩涡,林煮酒和张十五所在的螺船被海浪直接高高的抛起,与此同时,海面之下的无数原本丝毫未觉得危险的游鱼太过惊骇,纷纷跳出了海面。
  深海之中的鱼类五光十色,如无数宝石飞出海面,暴露在阳光下,然而在下一刹那,却被一股磅礴而暴戾的气息撕碎,变成血雨和骨屑,朝着林煮酒和张十五的方向吹拂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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