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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厉西星沉默了片刻,说道:“长陵未必有月氏国好,至少在我的眼里是如此。”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独孤白的眉头骤松,心中油然生出些敬意。
  “说的好。”
  徐怜花也不再看厉西星,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选生,看着渐要隐没在昏暗中的陈离愁的身影,微嘲道:“什么顺从不顺从,人活在世上,关键还不是要自己开心,若是修行有了力量都不开心,那还要修行做什么。”
  张仪也彻底放松下来,对厉西星却更加敬佩,再次施礼道:“多谢。”
  “不用谢我。”厉西星冷漠道:“我现在站在你们一边也未必算得上帮你们,因为端木净宗在数年前便已经是岷山剑宗的弟子。”
  徐怜花和独孤白等人互望了一眼,他们都知道这是事实,端木侯府的端木净宗在前些年便通过了岷山剑宗的大试,已经在岷山剑宗中修行多年,只是一时间他们也并未想到这点。
  张仪一愣,“你的意思……难道你觉得若是因为有你的相助,我师弟丁宁即便夺得首名进入岷山剑宗学习,端木净宗也会因为你的关系而报复我师弟?”
  “你或许觉得不可能。”
  厉西星没有看张仪,只是冷漠的看着远处,“但端木净宗就是这样的人。”
  厉西星的确不太会聊天。
  无论是神情上还是语气上,他都给人一种无法理喻和难以接近之感。
  然而张仪却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在他的眼睛里,厉西星已经成了他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他就可以包容。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听说当年你打断端木净宗肋骨的时候,他才五岁,为何你就有这样的论断?”
  “五岁?”
  厉西星也忍不住充满嘲讽的冷笑起来:“所以你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名五岁的孩童怎么会那么阴险恶毒,会只是因为不喜欢一个人,便会经常做一些恶事然后说谎栽赃在那人的身上,还会经常放一些赃东西在那人喝的水中,甚至在楼梯上都会设置一些手脚,想要别人跌断手脚。”
  所有的人都怔住。
  就连丁宁都愣了愣。
  张仪的手脚不自觉的有些寒冷起来。
  顿了数个呼吸的时间,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厉西星,声音微颤道:“你说的是端木净宗五岁时,便处处处心积虑害你?”
  厉西星没有回答。
  他本来就不擅长和人交谈,所以他觉得自己不必回答。
  “所以那次你打断他的肋骨,并不是因为一时的冲突,而是之前他已经做了很多这样的事情……你忍他很久了?”张仪开始有些明白,他的身体都微颤起来,他开始觉得如果那都是真的,那这么多年的放逐对厉西星实在不公。
  厉西星沉默了片刻。
  “只是那样的话,我或许下手不会那么重。”
  忽然间,他抬起头,愤怒起来:“我养了一条狗,一条刚刚会吃奶时便被遗弃的小狗,但就在那条狗终于有点长大,我终于不用再喂它羊奶,它也能够跟着我到处跑的时候,它却浮尸在了井里。”
  丁宁的目光微微闪动。
  徐怜花和夏婉等人都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互望了一眼。
  张仪的面色苍白起来,“是端木净宗把他丢到了井里?”
  “一个小孩子做事很难不留痕迹,要查证出来并不难,很多人都可以轻易查出来……包括我父亲都知道那是端木净宗的所为,所以他特意要求我不要做出格的事情。也只是因为是端木净宗这样出身的人做的,父亲才会特意警告我。”
  厉西星厉笑了起来:“端木家的人也送了一条更可爱的小狗给我……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更让我确定是端木净宗。我答应了他们所有人,但是我不想顺从。所以我打断了端木净宗的肋骨。”
  “如果不是我当时太小,我的力气不够,我的出手还不够狠,端木净宗就已经死了。”
  厉西星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惨烈神色,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为我当时并不只是想打断他几根肋骨,而是想要杀了他。”
  因为一条小狗而想要一个人偿命。
  这的确似乎太过狠辣。
  然而发生在一名六岁的孩童和一名五岁的孩童身上,这件事却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对。
  至少就连张仪都没办法判断这件事厉西星是对还是错。
  他只是觉得端木净宗不该那么做,这件事本身就不应该发生。
  “对于那个女人,你们就像一条狗。”
  “我也只是像一条狗。可以随意被捏死,或者被丢到井里的一条狗。”
  “但即便是死,我也不想让他们那么愉快。”
  厉西星并不知道今天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么多话,会因为那些近乎遗忘的旧事而这么愤怒,但是他的心中却觉得分外的痛快。
  他的胸膛滚烫得似乎有火在燃烧。
  丁宁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笑了起来。
  “那便一战。”
  他的笑声响起,然后站了起来。
  这一刹那,他周身所有人的胸膛里都似乎有火烧了起来。
  第一百十八章 黯淡无光的黑剑
  夕阳即将消失于远处的地平线,此时天空的火烧云也赤红得就像是要真的燃烧起来。
  所有的选生,即便是一些身受重伤的选生都纷纷艰难的站起,因为最后的剑试马上就要开始。
  谢柔看着丁宁的侧脸,她看到丁宁的眼睛在亮起来,而他身侧的天空在暗下去,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影子就像一片淡淡的翅膀在丁宁的影子后方。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丁宁那一个世界的人,然而此时,她却觉得,即便只能是丁宁身后一片小小的隐形翅膀,她也要尽她所有的力量。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不认命和不服气的阶段。”
  容姓宫女走出休憩的营帐,走过垂首恭立的黄袍中年人的身侧,她凝视着远处的那缕火烧云,冷淡地说道:“我只是教导他们人必须认命。”
  “山都有天生的高低,更何况是人。那些天生就矮的山偏要和高山争高,除了白费力气,还会让自己和别人都不愉快。”
  “为了一条狗被放逐,在小孩子眼里代表着正义,在成年人眼睛里看来是傻。”
  黄袍中年人静静的听着容姓宫女的话语,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不满和反对的神色。
  因为他觉得容姓宫女说的是事实,他也有过不认命的阶段,然而他现在已经很认命。
  人若认命便无太多不甘,然而人生最难的便是认命。
  在进入山谷的很多官员之中,礼司副司首司空连看着站起的丁宁等人,眼睛也渐渐的亮了起来。
  澹台观剑无声的出现在净琉璃的身后。
  “这次的最后剑试应该是历年所有剑试里最精彩和激烈的一次。”看着在屋棚两边沉默凝立的所有选生,澹台观剑摇了摇头,有些感慨的轻声说道。
  净琉璃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意见,然而她没有丝毫的骄傲,因为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名出身陋巷和低等修行地的少年不肯认命。
  “程冬来。”
  一声显得突兀的清冷喝声在山谷中响起。
  听到自己名字的选生陡然一震,望向清冷出声的身穿青玉袍服的岷山剑宗修行者。
  “对钟愧。”
  直到这名岷山剑宗修行者的声音接着响起,这名选生和周围所有人才彻底反应过来,最后的剑试已经在没有任何开场白的情况下开始。
  “这不公平!”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第一名被提及名字的选生便失神的叫出了声来。
  很多人的心中也是觉得如此。
  这名名为程冬来的选生出身于秘石道院,在才俊册上的最新排位是四十一,他的对手钟愧出身于景年剑院,在才俊册上位列二十一,两者在修为上本身就有着不小的差距,尤其此时的程冬来左侧大腿有一个严重的贯穿伤口,不仅行动不便,而且剧烈的动作便有可能引起大出血,反观钟愧身上都只是一些轻伤。
  “有什么不公平?”
  然而听到程冬来的失神大呼,宣布对阵的岷山剑宗修行者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对阵只是随意抽取,修为有差距,只是平日修行的问题,身上的伤势也只是前一关残留,难道你觉得剑会只是有最后剑试一关,先前的考核全部不作数?”
  “若是觉得不公,可以自行弃权。”顿了顿之后,这名岷山剑宗修行者又毫无情绪的补充了一句。
  那名名为程冬来的选生脸白得就像雪一样,然而听着这些话语,他却说不出,也不敢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其余的选生也都只能保持沉默。
  这样的对阵只是由这名岷山剑宗修行者随手抽取,其中自然有许多值得推敲和质疑的地方,尤其现在通过前面那关的选生一共是四十五名,这样两两对阵,就必定有一人会少战一场,大占优势。
  然而这是岷山剑宗的剑会,这便是岷山剑宗的规矩,和这名岷山剑宗修行者所说的一样,若是觉得不公平,除了退出便不可能存在其他办法。
  “孙长治,对曾开天。”
  “聂岩,对莫御。”
  “……”
  宣布对阵的岷山剑宗修行者也没有兴趣看程冬来等人的表情,只是接着不紧不慢的说了下去。
  听着他的宣布,所有的选生神情各异,反应不同,有些神情冷静,有些无声冷笑,有些堆起勉强的笑容,有些却是面如死灰,有细心的选生却是已经发觉这山谷间用剑痕划出的场地共有八方。
  “皇普连,对谢柔。”
  和这些选生料想的一样,在宣读到第八组对阵双方之后,这名面上似乎总是没有多少表情的岷山剑宗修行者便停顿下来,然后随意的朝着那八面场地指了指,示意被他宣读到名字的对阵双方现在便可以入场。
  在顺着这名岷山剑宗修行者的手势所指望向那些即将陷入黑暗中的场地之后,几乎所有选生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谢柔的身上。
  原因很简单。
  虽然所有人最想看到的是丁宁的战斗,然而在这第一批开始剑试的十六人中,谢柔是唯一一名站在丁宁身边,位于简陋屋棚另外一侧的修行者。
  徐怜花等人的目光都很凝重。
  皇普连在才俊册上的排名是十七,而谢柔原本就不在长陵修行,她在才俊册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排名。
  在绝大多数选生的眼中,她和谢长胜一样,都应该是依靠着谢家的财力,用某种不光彩的手段才获得了参加岷山剑会的资格。
  谢柔也未曾料到自己正巧是这边第一名出战的修行者,此时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她不由得开始紧张,握着剑的右手开始微微的颤抖。
  她手中的黑色长剑便也随之不断的震颤起来。
  看着她手中这柄和大秦普通制式长剑外表没有任何区别的黑剑,绝大多数选生都更加觉得她不可能有获胜的机会。
  然而没有谁注意到,皇普连身后不远处一名身穿和皇普连一样袍服的修行地师长却是脸色骤变,他当然不可能预料到皇普连会对上谢柔,但是他却想起了荆棘海中的一些画面。
  他张开了嘴,忍不住就想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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