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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远处的看客,哪怕只是最普通的,根本不知晓他身份的贩夫走卒,都看出了他的不凡,觉得他生来就是吸引人目光的大人物。
  陈墨离恭敬的退到了一侧,眼睛里闪耀着真正尊敬,甚至崇拜的神色。
  能让他如此的,自然只有他口中的公子,传说中的骊陵君。
  看起来也只有二十余岁年纪的骊陵君缓步走到了丁宁的面前,保持了一个令人最舒服的距离。
  甚至因为自己的身材和丁宁相比太过高大,他还有意识的没有彻底将自己的身体挺直。
  然后他温雅的微笑着,认真的对着丁宁欠身一礼,然后说道:“先生的话说得很对,我的确不应该到了这里还停驻马车之上,理应自己出来求见长孙姑娘。这是我太过自持自己的身份。”
  此时不远处的一些看客也已经猜测出了他的身份,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那些看客的心中都是一震,都是佩服,心想骊陵君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非普通人。
  这一番话,不仅有礼,而且不加掩饰,一听便让人觉得骊陵君此人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丁宁神情平静,揖手为礼,说道:“既然如此,公子可说来意。”
  骊陵君看着神容平静的丁宁,眼睛里也泛出些异彩,他也不犹豫,诚恳而谦虚地说道:“在下特意来此,是想求娶长孙姑娘入府。”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巷子里所有能够听清这句话的看客,全部震惊到了极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
  虽然是楚王朝的质子,但骊陵君毕竟是一名真正的王子。
  而且在长陵这么多年,他已经充分的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个人能力,已经成为真正的一方之雄。
  在很多有远见的人的眼里,骊陵君甚至和长陵的那些王侯没有任何的区别。
  真正见过长孙浅雪容貌的人,虽然都知道长孙浅雪倾国倾城,然而她毕竟只是一个身份低微,没有任何背景的酒家女。
  像骊陵君这种人物,即便是纳妾,恐怕纳的都应该是大氏族的千金,将军家里的小姐,像他这样的人物,竟然在这种公开的场合,认真的说要求娶一名酒家女?
  震惊之余,所有看客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了丁宁的身上。
  所有人认为丁宁一定会受宠若惊,一定不会拒绝。
  虽然之前无数媒婆也踏破了这家酒铺的门槛,但是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因为那些托媒婆人的家世不够,丁宁和长孙浅雪或许觉得会有更好的选择。
  然而此刻……应该不会有比骊陵君身份更高的人来求亲。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燕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
  很多看客的心中甚至开始觉得酸楚。
  或许今日之后,便很难再喝到那酸涩的酒,再也难以见到那惊世的容颜。
  然而让他们根本未曾想到的是,丁宁微微一笑,然后认真的回绝:“多谢公子美意,但我不可能会答应。”
  第二十一章 大计
  骊陵君正在等着他的回答,听到丁宁如此回答,他也不由得一怔。
  难道是梧桐落这样的地方太过低微,这名酒肆少年连自己到底是何样等人都不知道?
  他眉头微蹙,正寻思着要怎么开口。
  然而丁宁却是已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平静说道:“不用想着和我介绍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知道只要你一句话,你轻易可以用黄金将我这间酒铺填满,也只要你一句话,至少有上百名修行者可以马上割下自己的头颅为你去死。”
  “那为什么……既然拒绝得这么干脆,那总该有个原因。”
  骊陵君没有任何生气的表情,他只是用有些好奇的目光看着丁宁,温和道:“我以为你至少会和公孙姑娘商量一下,听取一些她的意见。”
  丁宁摇了摇头,说道:“我说过我不可能会答应,便不需要听她的意见,至于说原因……你真的希望我在这里将原因说出来?”
  骊陵君的神容没有改变,他平静而温和地说道:“但说无妨。”
  附近街巷里的看客也都凝神静气,想要听听丁宁到底说出什么理由。
  丁宁没有犹豫,认真地说道:“您的父亲,大楚王朝的帝王,在位已然三十二年。在这三十二年里,为我们外人所知的,可以算是他的嫔妃的女子,他一共纳了六十五位,平均一年两位还多一位。和这些嫔妃,他一共生了十七位王子,二十三位公主。所以您的父亲,这些年可真是挺繁忙的。”
  周围的看客听到丁宁这么说,第一时间的想法都是你也敢说,虽然整个天下都知道楚帝武烈王贪恋美色,平时大家谈论得也挺津津有味,恨不得以身代之,然而现在当着人家的儿子直接这么说,似乎总有些说不过去。
  骊陵君的眉头也微微挑起,声音微沉道:“君子不拘小节,人无完人,即便父王有许多做得不到的地方,仍不妨碍他成为伟大的君王。”
  他这句话在周围的人听来很有道理。
  虽然楚帝好色天下皆知,然而他同样是一名强大的修行者,强有力的统治者,他在位的这三十二年间,大楚王朝南征北战,都没有吃过什么大亏,现在大楚王朝如日中天,出名的修行者数量比大秦王朝多得多,甚至连大楚王朝日常所用的东西都比别朝要精美,连一些衣衫和摆设,都是各朝模仿的对象。
  只是丁宁根本不和他争辩什么。
  他只是看着骊陵君,平静的接着说了下去:“听说您的父亲,所宠幸的每一名嫔妃,无一不是人间绝丽,且各有特色,有些精通音律,有些长袖善舞,有些则分外解人意,甚至还有特别擅做美食的。只是在这么多名嫔妃里面,他最宠爱的,还是昔日来自于赵王朝的赵香妃。”
  听到“赵香妃”这三字,骊陵君的眼眸深处微冷,但他的面容依旧平静温雅。
  他只是保持着优雅的沉默。
  “他到底要说什么?”
  周围街巷里的看客却更是好奇。
  赵香妃也是秦人闲谈时经常会谈及的话题,这名传奇的女子出身于赵王朝没落贵族之家,据说天生媚骨,是天下第一的妖媚美人,浑身软香,肌肤嫩滑如凝乳,又精通些房中秘术,即便楚帝好色,这些年也是迷得他神魂颠倒,朝中一半大事几乎都是由她定夺,可以说是现在大楚王朝除了楚帝之外的第一号权贵。
  在大楚王朝,绝大多数人对赵香妃是又惧又恨,暗中所称一般都为“赵妖妃”。
  也就是在长陵,普通的市井少年敢直接谈论她的名讳,若是在楚,一般的市井少年敢大大方方的谈论她的事情,恐怕第二天就已经沉在了某条河里。
  “您的父王虽然膝下子女成群,只是和他最宠爱的这名嫔妃之间,却是一直无子。不知是您的父亲对现在所有的王子不甚满意,还是想要等着她的儿子出现,所以你们大楚王朝一直到现在还都没有册封太子。”丁宁也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只是平静的接着说了下去。
  “骊陵君您在长陵这些年的名声很好,想必你们大楚的人不是眼瞎的话,不会看不到您的才能。”
  “若是您现在回到他的面前,他应该不会像之前一样讨厌您。”
  “而您要是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还带着一名让他都感到惊艳的女子的话,结果又会有很大的不同。”
  “以您父王以往的性情来看,他或许根本不会在意那名女子和你有什么关系,而夺了你的爱妃,他或许倒是对你会有些内疚。”
  “赵香妃膝下无子,若是您父王定了别人为太子,将来终有失势时,任何人在她的位置,恐怕都不想那一日到来。”
  “她无子,而您现在又无母,您又是正宗的王子,所以您和她是绝配。”
  “若是她肯为您说话,再加上您在您父王的眼里又不是那么讨厌,那一切都有可能改变。”
  “您很有可能成为大楚王朝的太子,最终成为和您父王一样伟大的帝王。而不知道有什么他不想见到的太子,就会到我们长陵,来取代您的位置。”
  秋风依旧,然而整条街巷的每个角楼都似乎突然变得很冷。
  绝大多数看客都是没有多少见识的破落户,只是丁宁的讲述极有条理,极其的清晰,就连他们都彻底听清楚了。
  只是这种大事,真的能这样放在街道上公然说出来么?
  丁宁……这胆子也太大了一点。
  也似乎太不顾及骊陵君的感受了一些。
  但在感觉心惊之后,这些看客却是又不由得骄傲和得意了起来。
  骊陵君再怎么出色,再怎么厉害,也只是楚人。
  秦人为什么要管楚人的感受。
  丁宁的这种表现,才是真正秦人的表现。
  ……
  骊陵君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生气或者震惊的成分,只是他的眉头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丁宁,认真地说道:“如果一切按你所言,如果我真的有可能成为大楚王朝的君王,那你是否更应该考虑一下我的请求?”
  “成为您父亲的嫔妃之一?”
  听闻这样的话语,丁宁的面容却是开始笼上了一层寒霜。
  骊陵君和陈墨离的到来,本来就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本来就不是很高兴,只是一贯以来的耐心,让他知道平静的去改变和重新设计,远比无谓的生气要重要。
  现在,他是真正的心生不快。
  “在你看来那还是难得的际遇?我们该谢谢你的提携和赏赐,今后终于有锦衣玉食的可能?难道我们就真的如你想象的那么卑贱?”
  他冷冷的看着骊陵君,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我们现在在长陵呆的好好的,难道你觉得我会让我的小姨跟着你,为了一个这样的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骊陵君的面容依旧平静,但是他的眸底却燃烧了起来,他平和地说道:“以一人谋一国,这不只是难得的际遇,而且你不在意,不感兴趣,但别人却或许会感到这是有意义的事情,总比在这里做酒,最终嫁与商人妇好。”
  “你这是在侮辱我小姨。”
  丁宁笑了起来,他看着骊陵君,无比认真地说道:“你看我都已经这样……我小姨比我更要高冷,我看不上的东西,她当然更不可能看得上。”
  他说的完全是事实。
  长孙浅雪,的确是比大多数人想象的都要高傲孤冷。
  骊陵君的整个眼瞳都似乎要燃烧了起来,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失态。
  “既然如此,实在是打扰了。”
  他微微躬身,认真施礼,然后温雅的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有些机会转瞬即逝,一生都不可能复来,但不抓住,终老之时,却恐怕会叹息自己的这一生不够精彩。”
  骊陵君有君子风范,但陈墨离却最终意难平,他紧握着自己的剑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叹息了这一句。
  “我这一生,会不够精彩么?”
  “我倒是希望能够平凡一些,不要太过精彩。”
  听到他这些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话,丁宁难言的苦笑,在心中轻声说道。
  ……
  当车帘垂下,将外面的天地隔绝在外之时,骊陵君的面容变得黯淡而冷漠。
  他可以肯定,丁宁绝对是个真正的天才。
  仅凭着坊间的一些传闻,这名酒铺年幼的少年,竟然拥有如此清晰而恐怖的判断,竟然对于遥远的大楚王朝的大势,都看得甚至要比他还要清楚。
  然而天才不能为他所用,便分外令人憎恶。
  而且不能为他所用的天才,便很有可能是将来的敌人。
  马车已然开始移动。
  车轮从石板路上碾过,车厢微微的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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