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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4章 凉州与并州

  “说一下安北都护府的事情吧……”刘彻摆摆手,对义纵道:“朕已经看过将军的奏疏了,将军在奏疏之中说了,要将陇右郡、北地郡、云中郡和九原郡化作一州,而用上郡、太原郡和常山郡化作一州的打算……”
  “朕想听听看,将军为何这么想?”
  安北都护府,是现在汉室在准备之中的,规格最高的一个军事单位。
  安北都护府的架子一旦搭起来,立刻就会在整个北中国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空前强大的战争机构。
  它将总督包括陇右、北地、太原、上郡、云中等拥有大量合格兵源和强大战力的郡县。
  其麾下更节制了包括句注军、飞狐军和楼烦军在内的数支野战部队。
  其总兵力,可能超过三十万,其中骑兵至少十万。
  若是进行总动员,以这一地区完善的动员机制和强大的基层兵源来看,闭着眼睛也能拉出五十万把刺刀。
  几乎可以横扫现在地球上的所有势力。
  是以,为了防止都护府权力过大,出现干涉地方事务,用枪杆子破坏法律和秩序,甚至骑在秩序和法律之上,作威作福。
  刘彻于是命令义纵在筹备都护府的同时,在地方建立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州。
  由州来管理民政,而都护府则专心军事。
  从而将都护府衙门变成一个纯粹的军事机构,一个类似后世的大军区的产物。
  都护府,只有军事上的发言权,而州只有行政上的发言权。
  这也是安北都护府拖延到现在,依然不能有效的展开行动的缘故。
  毕竟,北地诸郡的情况错综复杂,各色势力盘根错节。
  许多郡,甚至有着深刻的恩怨纠缠。
  要是将两个死对头,搞到一个州级行政单位之下,那就有好戏看了。
  两者必然天生互怼,州刺史恐怕得焦头烂额。
  另外,州部的建设,还与经济、民生等问题紧紧相依。
  从长远考虑的角度着想,国家假如想要州这个单位发挥其最大的作用,统合好资源,那么一州之中,最好是物产、气候、人文、地理都相差不多。
  这样,州部衙门就可以统筹安排,做好相关的开发准备。
  不然若一地主要是小麦为主粮,而另外一地,则只能具备种植粟米的条件。
  两个地方硬塞到一起,州部衙门怎么去安排相关工作?
  所以,义纵担负的责任很重,工作压力也很大。
  他必须走遍各郡,到各郡地方去看、去调研,去研究,还得关心各郡人民群众对于自身和其他人的定义。
  听到刘彻的问题,义纵立刻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临襟正坐,汇报道:“回禀陛下,臣是这样想的……”
  他将这过去一年多来,自己在北方各郡的见闻以及自己的思考,一一盘出来。
  “陇右、北地诸郡,自先帝以来,就以畜牧和豪杰辈出闻名,地方民风彪悍,且方言相差无几,习性也相同……”
  这个倒是事实,陇右、北地、云中,自汉以后,就一直是决定中国命运和强弱的关键地区。
  陇右军事集团,一直到唐代,都是中国最强大的一个利益集团。
  陇右贵族,更是决定了朝堂政治斗争成败的关键。
  得陇右者得天下。
  “而上郡、太原、常山,地方多山陵,民皆以耕作为主,虽有豪强,但大都为地主,且承平日久,无有兵事……”
  “且夫,大河出九原而自北地入陇右,走青铜峡而入北地,陛下曾训曰:治河当治其上,臣以为,自九原、朔方而下至陇右、北地,治河之所在也,不能不重也,故以其为一州……”
  听到这里,刘彻满意的点点头,深感欣慰。
  义纵已经成熟了,开始站在一个国家级的领导人的视角来看问题。
  大河的问题,在现在已经初现端倪了。
  刘彻这几年,多次派人前往大河的出海口和下游各地调查。
  结果不容乐观。
  大河水质,连年下降,有些地方的泥沙含量已经增多了。
  再这么下去,这条母亲河,就将要暴走了。
  刘彻对此,非常清楚。
  前世武帝朝,大河数次决口,连出海口都一变再变。
  先是建元三年,河决顿丘(今河南濮阳北),从顿丘东南注入大海。
  然后,元光三年,河决瓠子口,这一次黄泛区遍及数郡,且泛滥二十年,直到元封年间才得以回归故道。
  更可怕的是——刚刚堵塞决口,隔年,大河再次决堤。
  这一次,狂暴的大河,冲破了馆陶的河堤,这一次,诞生屯氏河。
  屯氏河在隋朝,成为了永济渠的一部分。
  而这一切,其实在如今已经有了预兆。
  根据刘彻派出去的官员和使者奏报:河自鬲津而北,相去百十里。
  又说:金堤之岸,泥沙愈多,恐有决堤之险。
  在元德六年,刘彻于是派出一支由军队的测绘军官和宫廷宦官、御史组成的庞大调研团,前往大河出海口考察。
  得出的结论,触目惊心。
  在过去二十年,大河向北摆动了超过三十里,在其下游形成了三角洲。
  淤积地区,绵延百余里。
  这表明了一个事实——大河的含沙量在疯狂增加。
  假如不采取措施,那么,这条母亲河就要变成黄河,变成悬河了。
  一旦发生了这样的灾难,那么,先秦时代留给世人的宝贵遗产,伟大的金堤将会变成永恒的记忆。
  而且,大河生态的变化,一定会引发连锁反应。
  大河一泛滥,淮河就可能有问题。
  刘彻深知,自己正处在一个关键的历史节点上。
  自周定王五年大河决口,摧毁了禹河,夺其入海后,大河泛滥数百年,直至战国中期,齐赵魏共同行动,筑造了金堤,将这条狂暴的河流稳定。
  数百年来的生态恶化和水土流失,已经使得这条金堤摇摇欲坠。
  一旦金堤崩塌,大河就会再次狂暴起来。
  在后世,黄河的泥沙,可埋葬了不止一个汴梁。
  而将来要付出的代价,更是无法想象的。
  旁的不说,每一次大河决口,因此流离失所的百姓,就是数以十万计甚至数以百万计。
  因此死去的人,更是成千上万。
  治理好大河,安抚住这条母亲河,可以说是当前汉室最重要也最优先的事情。
  而且,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假如现在不去做,那么,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若刘彻没记错的话,自武帝之后,大河的名字就变成黄河了。
  一石水中七斗沙。
  而治河的关键,就在于其上游,特别是河套地区和陇右、北地这一段,只要能确保这上游水土的稳定,控制河水的含沙量。
  那么,大河就依旧是那条大河。
  纵使偶尔调皮,也不会造成太多问题。
  “那就以此数郡为凉州刺史部吧……”刘彻拍板道:“将军对于凉州刺史,可有推荐人选?”
  州部制度,早在元德六年之时就已经定下来了。
  州的最高长官为刺史,为中两千石,享有君前直奏,巡视辖区郡县,握有弹劾不法、纠核不当的大权。
  且刺史还有直接处理辖区内民政的权力。
  路见不平,可以拔刀相助。
  但,与后世的高官、省高官相比,州刺史还是有些不如。
  譬如,刺史本人和州部衙门本身,并不能直接干涉地方行政,它只能在地方上出了问题,或者发现问题时才能参与进去。
  这是为了给郡守县令们留点面子,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出现太大的动荡的考虑。
  毕竟,贸然在郡守这样的封疆大吏脑袋上安个上级,很容易造成郡守威权不足,而地方豪强膨胀的结果。
  义纵,自然深知此事的敏感,所以,他俯首拜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事关重大,陛下当召开廷议以公决之……”
  刘彻闻言,不无不可的点点头。
  州刺史这样的重要位置,自然是要放在廷议上讨论的。
  但,其实义纵要有合适人选,刘彻其实也会采纳。
  因为,义纵的眼光,至少在现在来说,是无敌的。
  这些年,他举荐的官员,都是在水准线之上,甚至有好几个非常优秀的人才。
  不过,既然义纵不愿意沾染这事,刘彻也就没有多说了。
  “那另外一州,就以并州为名吧……”刘彻想了想,就说道。
  这样,历史再次彻底改变。
  朔方刺史部消失了,凉州和并州则向西移动了一格。
  且刺史部再非是一个直行的机构,而变成了一个根据地理和习俗以及环境相符的行政单位。
  更科学,也更合理。
  将这个事情放到一边,刘彻对义纵道:“朕听说,将军与其他同僚,最近在商讨一个作战计划?”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义纵立刻就将他的整个计划和盘托出,讲了一遍。
  “臣是从郅将军的想法得到的灵感……”
  “孙子兵法曰:忘战必危,且,居延泽,古之流沙也,帝颛顼传道之地,先王道场,安能托于夷狄之手?”
  “嗯……”刘彻听完,笑了笑。
  今天的帝国将军们,完全觉醒了一种名为‘自古以来……’的神圣天赋。
  而且,使用灵活,颇为熟练。
  怕是匈奴人当面在此,恐怕也要哑口无言,为对方的道理而折服。
  没办法,弱国无外交。
  在强权面前,弱者除了打落牙齿合血吞之外,其实并无其他做法。
  不过……
  “将军如何可以控制战争规模?”刘彻笑着问道:“居延泽,西匈奴之命脉也,一如战国时,秦赵上党之争,一旦王师进军居延泽,西匈奴必以死相博!”
  “届时,战事规模,恐将无法控制……”
  “西匈奴甚至可能与北匈奴和解……”
  “将军届时,何以应对?”
  这一个个问题砸下来,义纵有些哑口。
  但他不能放弃这个提议,也无法放弃这个提议。
  因为,倘若他要维系住义氏外戚集团的局面,就必须给下面的人带来利益和好处。
  不然的话,下面的人一看,大佬靠不住,自然会做鸟兽散。
  而他无法放弃今天好不容易成型的义氏外戚集团。
  这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外甥。
  义纵这辈子,什么都没有遗憾了。
  他唯一的愿望,也就剩下了倾尽一切,为皇长子保驾护航。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义纵拜道:“陛下圣明,王师若出居延泽,西匈奴必定会以死相博!”
  这是几乎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西匈奴小政权,为了苟延残喘,几乎已经退让到了极点了。
  连合黎山这样的命门,也交给了汉室,作为质押物。
  而能维系他最后的存在的战略要地,就剩下了居延泽。
  居延泽若失,西匈奴旦夕可灭。
  但……
  “然,西匈奴不过跳梁小丑罢了,彼若敢倾巢而来,则必定覆灭!”义纵说道:“控有合黎山,王师已立不败之地!”
  “且,只要王师把握好度,不过居延泽,始终让其握有保障其安全的部分要地,臣以为西匈奴必不敢与北匈奴媾和……”
  这倒也是事实。
  西匈奴现在的主子且渠且雕难和他的贵族们,真的敢去跟北匈奴的亲戚们言归于好吗?
  刘彻是不信的。
  量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
  因为,且渠且雕难和他的人,做的事情可是背叛,而且是赤裸裸的背叛!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现在手里可是拿着于单这个招牌。
  于单是军臣唯一的儿子,更是匈奴帝国合法的继承人。
  倘若两者媾和,于单和句犁湖,谁来做单于?
  而且,且渠且雕难或者其他任何人,都不敢杀于单再媾和,那与找死没有差别!
  你觉得,匈奴人会接受一群先背叛了自己,捅了一刀子,然后再弑主的叛徒吗?
  要知道,现在北匈奴,可是在进行着轰轰烈烈的汉化运动。
  忠孝的概念,也已经开始渐渐深入人心。
  是以,且渠且雕难哪怕是投降汉室,也比投奔北匈奴好。
  “既是如此,那朕倒不是不能答应……”刘彻道:“不过,将军得先帮朕做一件事情……”
  义纵闻言,大喜过望,连忙拜道:“请陛下吩咐……臣必誓死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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