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节
傅真说完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张小幅的画像,展开呈到了皇后面前。
画像是她自己画的,当年白玉胡同里死去的男子,梁宁曾经见过他的面容。恰恰好这具身体从前又专门研习过丹青之术,把那男子的面貌画下来不算难。
从胡同血案真相大白到如今,从最开始所有人认定死者就是皇长子杨奕,到如今疑点连连,甚至又出现了李仪这几年几度追踪到了疑似杨奕的人,那么向身为生母的皇后求证死者究竟是不是她的儿子杨奕,已经势在必行。
皇后以极快的速度把画像拿在了手上,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画像上的脸庞。
看了两轮之后,她眼中的锐光逐渐消淡,随后再迅速看了几眼,她抬起头来:“这是你母亲给你的?”
傅真点头:“正是从外祖父的遗物之中找到的。”她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还请娘娘仔细看过,这画像上的人可是大殿下?”
皇后把画像放下来,黯然道:“不是他。”
傅真心下一动:“真不是吗?”
皇后重新把画像展开:“奕儿绝不是长画像上这把模样。就算当年他失踪的时候还小,可是十岁的孩子,面部轮廓都已经出来了。就是再变,也不会把一张瘦长脸变成方脸。
“他的五官像我,但他的脸庞像他父皇。画像上的人是丹凤眼,而他是瑞凤眼。”
听完这样一席话,傅真仿若挣脱了枷锁,浑身都轻松了几分。
正当她要往下问的时候,这时候皇后又说起话来:“这张画像虽然不是他,但奇怪的是,画上的人我却也似从哪里见过……”
傅真心底下又跳了跳:“您见过?”
皇后目光一寸寸的睃巡着画像:“单从这张脸来看,的确是有几分面熟。”
傅真一颗心跳的快从喉咙口越出来了,关于画像上人身份的真相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皇后觉得脸熟的这个人,正就是死在白玉胡同的人!被废太子和龙王父子当作皇长子的人!
“娘娘觉得他脸熟,但还是肯定他不是大殿下吗?”
“当然能肯定。”皇后的回话一点都不含糊,她把画像放下,此时的表情甚至已完全恢复如常,“令祖的遗物之中,与这幅画像放在一处的还有什么?”
“没有了。”傅真摇头,“这画就单独放在一处地方。”
皇后点点头,把画像还了给她:“小妮子又聪明又有胆识,未来有这样的主母,这裴家将来不用愁了。”
冯夫人笑道:“有皇上和娘娘的圣明,大周的臣民何愁不能安居乐业?”
“还是你们赤胆忠心难得。”
皇后笑言道。
刚刚话毕,门外宫女就走进来禀道:“何公公来了,在外头候着娘娘。”
皇后敛色:“让他回头再来。”
宫女退了出去。
傅真把目光收回来,落回皇后身上,恰恰好看到她交迭在一起的双手正一下下地蜷起又松开,松开又蜷起。
她想了下,借着袖子遮挡,扯了扯冯夫人的衣裳。
冯夫人会意,放了茶杯道:“娘娘日理万机,臣妇不敢多加打扰。”
“也好。”皇后道,“我也要去干清宫服侍皇上入药了,改日再寻你们说话罢。——把方才冯夫人喝的茶叶,给她和小裴夫人各取两罐来。”
茶叶一到,冯夫人便领着傅真谢恩告退。
出了殿门,傅真举目四顾,而后加快了脚步走出了坤宁宫的宫门!
就在跨门的当口,她与一人迎面撞上,彼此再相距三步处都停下了步伐。
“真儿!你怎么走这么快?”
冯夫人追了上来,不由得以长辈的身份唤出了这样的称呼。
话音落下后,她立刻也看到了面前的人,然后放缓了神情道:“何公公。”
何荣四旬上下,肤色偏白,不算肥胖,却也绝对不瘦。他让开路退到旁侧,拱手深作揖:“给老夫人请安。”
“你多礼了。”
冯夫人点头致意,然后牵起了傅真:“走吧。你婆婆可再三交代过我,让我好好带着你,不能在宫里头乱走,你可慢点儿。”
傅真从何荣的腰间收回目光,朝何夫人点头:“遵命。”
何荣的腰间挂了一个荷包,荷包的底部有一个小孔,坠出来一截青色的穗子。
这穗子是宫人的标识,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等级,穗子的另一头是接在令牌上的。
为了在宫中行走方便,往往他们会把牌子收在荷包之中,而把这穗子垂下来。
也就是说,何荣的荷包里此时正躺着一块可以随手拿出来的令牌!
出了宫门之后,傅真就立刻上了自己的轿子。
冯夫人连忙道:“这着急忙活的是要怎么着?你不回咱家了?上回还答应了我呢!”
“我回头再来,我陪您吃晚饭!”傅真撩开轿帘,“眼下还得去办点事儿,午饭您就别等我了!”
说完她招呼护卫:“去看看你们将军在哪里?然后回去给我换辆马车出来!”
眼看着轿子已经上了街头,踮着脚的冯夫人才放下了脚后跟,咕哝道:“这丫头,还是那么风风火火的……”
话虽如此,她眼里却是满满的欣慰。
一顿饭不吃没有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这的的确确是活生生的梁宁!
她真的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而且还跟过去那样精神头十足,跟一匹小马驹似的又健康又有活力!
……来日方长,从今以后她们还会在一起吃无数顿饭,见无数次面。
她们一家人还有无数的时光可以弥补那中断的六年。
如此,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第338章 这也是丈母娘家(求月票)
傅真如今可以肯定,燕王这边的确有问题了,但有问题的不是他一个人,还有皇后。
告别了冯夫人之后,她立刻赶往泰山馆寻找李仪。
运气不错,李仪正好也在武馆里。
省去了所有的寒喧,傅真直接问道:“老爷子你见过那太监几次?”
李仪虽然被她问得没头没脑,但也完全看得出来她问这个问题有多要紧。他想了一下回道:“总共只有两次。第一次就是来寻我的时候,第二次有那么两三年了,不过两次在我这里待的时间都不长。其余的时候,都是他身边的人来联络我。”
“那他把令牌给你看的时候,你可曾看到令牌上缀着的穗子是什么颜色?”
“穗子?”李仪顿了一下立刻道,“是青色!是青色的穗子!”
这句话一出,傅真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她再说道:“他身高约摸六尺,银盆脸,粗长眉,元宝嘴,是也不是?”
李仪再一愣:“差不离儿,他就是长这么个模样!你这么快就找到他了?他到底是哪宫的?”
昨日才拜托她的事情,才一夜过去就有了眉目,着实是快得惊人了!
可他哪里知道,傅真心中早就已经确定了目标?只要对准目标找下去,根本就费不了什么功夫!
傅真握了握双拳,把心绪平定下来。
何荣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反过来说,倘若他不是有名有号的人物,也摊不上这样的任务。
他们这一批的太监傅真从小就见过,长相上虽然没有特别之处,不能一眼锁定他,可是先前何荣求见皇后的时候,皇后竟然因为她和冯夫人在场而打发何荣回避。
她可是堂堂开国皇后啊!
除了皇帝之外,就是她最大了。
甚至在许多一路跟随下来的功臣元老眼里,很多时候她甚至与皇帝有并重的分量。
下面人有话要禀报,皇后用得着回避她们吗?用得着因为她们在场而避讳吗?
在听到皇后那般发话的当口,傅真就在猜想这个何公公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一个?
所以她暗中让冯夫人告退,紧赶慢赶的出来果然看到了跨进坤宁宫的何荣。
那么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杨蘸不是胡说八道,帝后虽然都在盼着杨奕回归,但他们却在各找各的——皇帝或许并没有瞒着皇后,但皇后的行动肯定是瞒着皇帝的。
皇后不但瞒着皇帝行动,而且除了宫里的人,她还调动了宫外的人,比如说李仪。
由此可见,燕王身边每年派出去美其名曰采办药材的侍卫,多半也是受皇后所调派出去寻找杨奕的了。
而燕王身上的问题,其实都来自于皇后。
因为就算他有企图心,也确实没有条件完成这一切!
燕王寻药,只是给皇后当幌子。
那么宫里的问题其实也可以理出那么几分了,彼此之间有问题的还是在皇帝与皇后之间。
燕王或许有问题,但他的问题比起帝后之间的矛盾,显然还要靠后。
那么皇帝与皇后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矛盾呢?
既然有矛盾,他们为何又还是能携手共进,并肩作战呢?
这个矛盾凸显在寻找杨奕这件事上,这到底是个什么矛盾?
皇后为什么要瞒着皇帝?为何不信任他?
“丫头,”李仪看她半日不出声,这时候已经赶紧坐了下来,“你是不是摸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宫里要找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傅真望着,随后摇了摇头:“还不能认定是否就是此人,等我弄清楚之后再来告诉你。”
此事尚不宜声张,自然也不能对他透露太多,他只能先打个马虎眼儿。
离开了泰山馆之后,太阳已经西斜了。
裴瞻奉皇帝的旨意,留意大月与东兹国的军情,这几日回来的也不那么早了。
她打定主意上了马车:“去梁府。如果将军回来了,也请他到梁府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