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因为程醒言的默许,两人保持着交叠的动作,直到散场也没分开。
两人等到最后一批次退场。夏季傍晚的风总是舒适的,即使暮色已彻底压下来,也不会让人感觉沉闷。
褚晏清每次改变姿势都会疼得挺厉害,不论站立还是坐下,拖着腿很难找到省力的支撑点,走不了多远,索性在剧院的金属外墙边燃了支烟。
久病不愈的人往往都擅长忍耐。褚晏清除非有意要跟程醒言卖惨博取同情,否则都会像现在一样,沉默,神情不明,只有在他看过来时会抬头笑一笑。
“要抽吗?”褚晏清抬头问他。
程醒言意识到自己目光黏上去的频率太高了,说不出拒绝。褚晏清敲了敲外壳,其中一支的过滤嘴碰了碰他唇边。程醒言将烟叼过来,正准备向对方借火,褚晏清已经倾身迫近他。
褚晏清第一次和他接吻也是以借火之名,程醒言以为褚晏清又要故技重施,下意识闭上了眼。
亲吻迟迟没落下来,程醒言只听见几声震动铃,睁开眼时褚晏清已经挂断那个不识趣的电话,转而开始给对方编辑消息,程醒言看不清楚内容是什么。
程醒言悻悻道:“听何郁说他有一前男友,某次做到一半竟然开始跟客户开会了。那个前男友不会是你吧?”
褚晏清没搭他这茬。直到回完消息才收起手机,终于渡烟过来,用唇边的火光点燃他唇边那支,直到火光也交叠在一起。程醒言吞吐几次,皱眉道:“太呛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抽这么呛的了?”
“抽来提神的,需要推荐吗?”
“不需要。人不能活得太清醒,尤其是出卖劳动力的时候。”
“那出卖肉体的时候总得清醒点吧,比如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程醒言谨慎回答:“就这样挺好的。免得你哪天腻了,也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他话音未定,对方的手机又躁动起来。褚晏清反应敏锐,再次挂断了电话,随之划过关机键,手机彻底息屏。
程醒言觉得太不对劲了。
他从不是多管闲事的那类人,这时也憋不住话了:“如果有急事,接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不是什么急事。”褚晏清深深吞没了烟草燃烧的灵魂,烟雾和言语同时在胸口里滚了一道,都变得含糊起来,“今天的话剧,你怎么不问问我的评价。”
程醒言啧了声说:“我干嘛问你?结尾演员在台上哭旁边的大爷在台下哭,就你挺乐呵,我说你艺术理解能力何时这么超凡脱俗了,原来在看手机股票呢。”
褚晏清笑起来:“我那是在想有几个演员还挺不错的,下次可以合作试试。但程醒言你也太关注我了吧,你要这么爱我不如明天就跟我扯证去。”
“那还是别了,我怕民政局倒闭了你都没空过去一趟。”程醒言这次没有编造乱七八糟的借口,“所以你今晚有空吗,要不我去你家?过两天我可要进剧组了,错过这村没这店的。”
褚晏清隐藏在傍晚的烟雾里,动了动唇,火光处有灰烬凄然抖落下来,“今晚确实没空,下次吧。”——褚晏清独自在小区门口抽烟,等回过神时已经将剩余小半盒烟耗费光了。他上回抽这么凶还是刚开始接受药物治疗的时候,抗焦虑药物副作用明显,他难以习惯整天昏昏沉沉的状态,必须想办法维持清醒,导致停药以后也戒不掉瘾。
骨头里的僵痛没有缓解半点,反而因为夜晚的到来高涨。好在这种疼痛是有间隙的,他寻摸到规律,会在疼痛的间隙加快步伐。
单元楼底下果然立着三个等待的身影。上了年龄的那位是他舅舅叶同海,在扫黑除恶以前也领导过什么打砸抢小团伙,老了变得有些歪歪斜斜的驼背,像根氧化的香蕉。在远处观望的是他表妹叶竞遥,手臂抱得很紧,目光四处游离着。她身边滚圆的胖男人则比她跃跃欲试得多,面孔陌生,推测应该是她丈夫。
叶同海等得太久,已经嚷嚷起来:“不是让你叫褚远见一块过来吗?人呢?”
“他也不接我电话。”
“天杀的,你们父子俩故意串通的是吧?我姐被你们害死这么久一分钱赔偿没见着,今天不给个说法,谁也别他妈的想打发我们走。”
“准确来说,我这半年也就见过他一面。你要钱就去他公司闹,我给不了你说法。”
叶同海看起来怒不可遏,紧着拳头往他左脸砸过来,褚晏清太阳穴里捣入一阵刺痛,好像泼来滚烫的开水,脑仁里嗡嗡直响,令他无法辨识清楚方向,反应过来时已经摔倒在地。唇边应该又破了,他很快尝到熟悉的腥甜味道。
那胖子以为褚晏清要试图支起身,终于找到表现机会似的往他腰侧和腿间猛踢过来,接着用手臂死死卡住了他的脖颈。要说在平常褚晏清怎么也算不上娇小,但二百多斤的肉石头压在身上,他几乎没什么反抗余地,空气已无法在喉间流动,仅剩那股血腥气息是自由的。
男人殷勤道:“爸您放心,我盯着他。”
叶同海没有嘀咕一句“谁是你爸”,证明对未来女婿的干劲还算满意,接着跟炸锅热油似的胡乱咆哮起来:“褚晏清我告诉你,你别觉得自己特清白,你妈这辈子都是被你毁了!她当时演的电影挣钱着呢,是因为怀了你才下决心跟了褚远见。然后你还得了什么烧钱的病,我早就劝她把你丢掉,她好几次都答应了又反悔……你这小畜生,狗杂种……你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