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 第187节
——男人,就连选姨娘,也是有一整套标准的。
突然跳出老来得子的上头期,曹府丞慢慢平静下来,双手拂于身后,再不看那白老爷,偏头对师爷交待,“……往后白老板上门,你招待即可,我一个应天府的官,不适宜和宣城府的商接触太多。”
白老爷猛然一抖,“曹大人!曹大人!你不要不管我们啊!”
他们把熊知府得罪死了!
在宣城,就算熊知府不下手,其他人捧高踩低的,白家也不可能大富大贵了!
“您想想招儿!招儿生的小公子可爱伶俐!白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招儿以后还会给您添许多儿子!曹大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
白老爷哭道。
曹府丞笑起来,“白姨娘哪来的佛面?女人那么多,也不是只有白姨娘张得开腿。”
顿了顿,“你倒是提醒我。”
转头看向后宅的管事,“把幺郎挪到周姨娘处代为教养,把白姨娘打发到旌德庄子上去,不准她再见幺郎。”
曹府丞转回头,笑一笑,“白家一窝蠢货,白姨娘也不是啥聪明人,还是离我儿子远点,别让我儿子染上些愚蠢的习气。”
白老爷顿感五雷轰顶!
他还想说什么,嘴巴还没张口,就被两个随从一左一右扣住肩膀往外拖。
双腿硬生生地在地上拖行几十米后,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府邸门口!
府丞府邸所在尽是繁华之处。
人来人往,人头攒动,伸长脖子来看热闹。
随从往白老爷身上“啐”了口唾沫,高声道,“别来找我们大人了!本就没有关系,帮你一次是情份,不帮你也是本分!”
随即昂首挺胸,很是狗腿子地“砰”一声关上了府门!
白老爷被这一出没有任何铺垫的抛弃整懵了。
这些当官的,怎么一个赛一个的狠辣啊!
翻脸不认人的速度,比他在床上的速度还快!
白老爷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句话惹怒了曹府丞,哆哆嗦嗦地瘫坐在地上,望了望天,哭得比依萍找她爹要钱那天还惨。
……
“所以白老爷,就跪在曹府丞府邸门口,跪了四个时辰?”
显金笑眯眯地一边打太极,一边发问。
身后的陈敷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呼吸,压根跟不上。
陈敷一边手忙脚乱地看动作,一边气喘吁吁地肯定道,“四个时辰!少一刻都没有!又哭,又磕头,又给门头塞银子,什么戏都做完了。”
显金换了第八式,白鹤展翅。
小姑娘两个胳膊肘随着肩胛骨,动作很标准,像一只扇翅西飞的仙鹤。
陈敷也跟着换了个动作。
像峨眉山上准备偷桃的老表。
显金气息匀称,吐字清晰,“白家惹谁,都不该惹官家,曹府丞除非被白家女下了情蛊,这个时候不可能再给白家背书了。”
陈敷偷桃偷了一半,下盘实在支撑不起他日渐丰硕的上半身了,不由得稍稍站直,在显金看不到的地方一二三预备偷懒。
“三爷——”
显金语调拖长,“手抬起来,大腿压下去,休要半途而废。”
陈敷看向继女黑鸦鸦的后脑勺。
这里面,是不是藏了一双眼睛来着?
“不要看我!”显金一声低喝,“看您那大肚腩和大胖脸!且看看您现在这副样子,我娘还认不认您!”
陈敷如被针刺,一瞬间,立整得像喝了红牛的峨嵋山猴王。
显金十八式做完,双手沉下,气归丹田,转头看陈敷,不由得笑起来,“白家那点事儿,也值得您火急火燎地跑回来?”
陈敷仰头喝茶,连连摆手,待那口气顺后,这才开口,“这也太气人了!”
“传来传去,传到我耳朵里!我真是气得想立刻把写这书的人撕喽!”
“女儿家的名誉有多重要,这群人不知道吗!?他们没有闺女,难道还没有妈!?”
陈敷满脸涨红,“我当即就找上尚老板,尚老板摸了半天,摸到了印刷这本书的作坊,等我赶去,那作坊已被掀了个底儿朝天!写书的那瓜怂被人挑断脚筋手筋,发着高烧在床上等死。”
显金一愣。
啥?
手筋脚筋俱断?
甄三郎不是只拔了指甲吗?
这得了灰指甲,一个传染两,传染到了筋骨里啦?
第241章 不偏不倚(3000)
“脚筋手筋皆断?”显金适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陈敷并不理会显金的疑惑,并反手继续疯狂输出自己的情绪——最近没写书,表达欲爆棚,急需一个口子宣泄。
“那老童生还不算最惨的,最惨的是白家那大郎,听说连续四个夜里被人依次扭断四肢,并留下纸条,说第五日见分晓,把白家人吓得不轻。”
陈敷声音压低,语声惊悚压抑,“你想,四肢过后是啥?”
陈敷兴致勃勃地抛了个包袱——他最近在研究聊斋,人鬼神妖真是有趣。
把看客逗得半夜不敢上厕所,好像更有趣。
显金擦了把打太极打出来的汗,面无表情地看向陈敷。
陈敷默默把目光移开。
好吧,如果看客始终情绪稳定、内心强大,就算来八个惊悚包袱,人家照样上厕所上得飞起……
陈敷抿了抿嘴,“第五夜,白老爷花大价钱请了三个身手矫健的练家子在门口守着白大郎,谁知来人压根没出现,白大郎那根脆弱又干瘪的脖子,自然也保住了。”
四肢过后,自然是颈脖。
四肢扭断尚且有生机,脖子要是被扭断,那可真是回天乏术。
来人,是想让白大郎死。
很是戾气。
显金心里隐约有个猜想。
“而后好几天,白家上上下下皆惶惶不可终日,请来的练家子日日夜夜都守在白大郎门前。”陈敷砸吧砸吧嘴,“我个人认为,这三位师傅都应该要求涨工钱。”
显金不由笑一笑。
陈敷继续说道,一边说,一边夹带惊悚悬疑类试水的私货,脖子一伸,声音刻意蜿蜒扭曲得像一条蛇,“或许那大侠是为了诓白家一诓,抑或是被人提了醒,反正一直没现身,白家这才放松下来,四处请大夫来看,白大郎四肢被捆上木板固定,据说一到晚上,嘿嘿嘿——”
“——那白大郎便躲在衣柜里,生怕被发现,他朝衣柜缝隙往外看,正好对上了一片白色,他百思不得其解,那片白色是什么?”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突然想起来,人的眼球不就是白色吗?”
锁儿抱住肩膀,不由自主地尖叫,“啊啊啊——”
陈敷快乐大笑,一边笑一边看向显金,搓着手手,等待小棉袄的反应。
显金神色淡定,抬眸问便宜爹,“……写恐怖鬼故事的话,好像受众比较少,就算是尚老板,估计也只敢帮您印一百册。”
显金平静地喝了口茶,“您体验类的文章卖相很好,这个时候转型,会不会太冒险了?”
陈敷:……
有没有可能,一个发福中年男性,突然开始给你说书,并不是在想寻求职业道路的引导?
可能只是想单纯想装个逼?
陈敷把外衫搭在肩膀上,背影萧索且落寞。
这件小棉袄,虽然带来了无尽的财富,但也从此让他失去了烦恼。
唉。
真让人苦恼啊。
……
陈敷的描述虽然加入了些许文学修辞手法,但白家的状况确实是很不好。
首当其冲,白大郎的精神状态就很令人堪忧,长期的恐惧与剧痛之下,白大郎竟生出了幻象,日日嚷着有三头六臂的怪物提着圆月弯刀来砍他。
明明是风将地上的落叶吹拉成一道轨迹,他偏偏说是怪物拖着刀,在地上落下的划痕。
甚至怀疑他爹给他下毒,把滚烫的药汤泼了他爹一脸,败类父子两败俱伤。
总而言之,这白大郎形容鬼祟、言行无状……应该是被什么上了身——群众的思维方式简单又粗暴,既然唯物主义走不通,大家便开始从善如流地大搞唯心主义。
有说胡家狐狸,有说黄家黄鼠狼,也有说柳家白蛇的。
关于是什么物种,大家众说纷纭,八卦精上身。
宣城对此的讨论愈演愈烈,甚至催生出许多文艺作品——秦夫子爱蹭热点,挥毫泼墨写下《白蛇上我身八胎带球跑》上中下一册文学巨著,一边八卦,一边搞封建迷信,一边谈恋爱,一出版就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相比之下,萧敷艾荣太太新出的《鬼择门》就逊色了不少,专心搞封建迷信,附带八卦两句,围绕背叛、贪婪、放纵、执拗等孽力以门为契机展开故事,显金觉得写的很好,但受欢迎程度就远远赶不上《白蛇上我身八胎带球跑》。
这证明了啥?
证明,搞惊悚悬疑,永远干不赢谈恋爱。
在魏娱(大魏朝文娱),蚩尤来了,你特么都得给我骑着熊猫谈恋爱!
宣称府本土的两个大大相继出新书,一时间竟有许多话本子问世,有针砭时弊的也有继续谈恋爱的,文艺作品层出不穷,可谓是花团锦簇。
显金:……
动荡的时事是文娱事业的温床,搞八卦和封建迷信,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