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阿赫玛尔将她从水里抱出来时,她肌肤和衣料都浸透了水,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阖着眼,直到感受到月光,眼睫才颤了颤,滚落几滴水,睁了开来,露出金色的竖瞳。
没有使用自己的力量隔绝水,而是完全的将自己沉入水底,任由水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不会太久。
这便是不会太久。
她说:“有些渴水而已。”声音如常,“今天想知道些什么?”
如日光一样的存在不能直视烈日。
阿赫玛尔抱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宫殿,这个过程中,她身上的水滴落在地,有些肌肤上水不能全部覆盖,她的渴水有些严重,连这种程度都有些难以忍受。
什么也学不了。
阿赫玛尔是个魔神,利用自己的力量用在宫殿里筑造了一个水池,他抱着渴水的龙一言不发的步入水池,撩开她湿透的头发,一寸寸的检查她身上可能会造成这种状况的伤口。
什么都没有。
肌肤光滑,没有被晒伤过后的痕迹,这便又是过去早已经愈合却无法忘却的伤害了。又或者是,伤口不存在于她的人身,而是在她的龙躯上。
龙的渴水在阿赫玛尔为她建造的深水池里、娜布喂她饮下的甘露里、布耶尔种下的可以遮蔽太阳的树荫里,持续了月余,不再发作。
渴水治愈后,她注视着树叶里漏下来的细碎光斑第一眼是很快的偏移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的,“今天准备交换什么?”
无论是花的女主人、千树之王,还是沙漠里赤色的君王,现在都浸泡在水里。
“日月之前的故事。”布耶尔的眼睛颜色是新生的嫩绿,平和宁静,“交换条件依旧是同之前一样吗?”
“不会变的。”
日月之前的故事,娜布因为是天空上被放逐的子民,是知道一些的,但龙知道的会比她多出更多的细节,龙是亲历者,只是大概不是她们所知道的那些历史的亲历者。
因为龙的第一句话便是:“要问日月之前的事,那我能说的便只有谎言。”
细碎的日光在绿叶的缝隙间游移,从日落到星星铺满天幕,叙说故事的龙声调没有过多的起伏,她不擅长说一个故事,也不是一个好的叙述者。
从故事的第一个字音发出时,这里便被龙的力量笼罩,保护着他们不被天空的使者瞩目,不会过早的面对天之使者的责问。
如她最开始的那一句话,她能说的只有谎言。
因为他们的日月之前的故事里,没有龙的存在,佩尔斯只是娜布的同族,对天之秩序法涅斯虔诚。
佩尔斯是法涅斯赐予她的名字。
而她知道的日月之前的事,全来自于法涅斯。
至于法涅斯为何会告诉佩尔斯这些事。
龙的答案是:“只要注视,只要询问。注视是付出代价的过程,询问是索要酬劳的开始。”
“天之秩序,无有不答。”
“直至仙灵一族被放逐,佩尔斯身躯散成仙灵,永无休憩之庭。”
客观得全无恨意,只有旁观者的漠然。
然而,娜布的同族里,也没有佩尔斯。
所有的事情都曾发生过,只有佩尔斯,是虚假的,无从找寻的,故事里从无踪迹的。
龙依旧答道:“那是因为佩尔斯的命运不在此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龙称佩尔斯是一场意外。
龙的名字是佩尔斯。
她只说了一个故事,说她说的是谎言,只是三位听众无法将其当成一个故事。
“衔枝后四十余年,四十个冬天埋葬了火,四十个夏天沸腾了海,七位大王全部被打败。”*
这是七龙王与第一王座法涅斯争斗后的结局,单独被摘出来,只是虚假的佩尔斯,作为旁观者的佩尔斯,渴水的症结大概来源于此。
“如果不是水龙,什么龙会渴水?”
龙没有片刻迟疑,答道:“与水龙一起被夏天沸腾的倒霉蛋。当然,也有可能水龙才是那个被波及的倒霉蛋。”
“她逃出来了吗?”
“死了。”
没有半点迟疑,龙甚至露出一个微笑,平和的,“她死了。”
“她是佩尔斯吗?”
“是。”
负责提问的布耶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吗?”
“是。”
沙漠的晨曦在片刻后便会蒸干草叶上所有的露水,如果没有水源的滋润,草叶在高温的炙烤下会脱水。如果没有足够深的根系可以碰到水源,接下来,草叶会在日复一日的高温里失活变得干脆,成为沙漠里被风碾碎的灰。
他们浸泡在池水里,迎来沙漠里与过去的日子相比也并无特殊的晨曦,只是在一个故事里,他们中的一位,曾经做过被烤干的草叶、被碾碎的浮灰。
也许,他们都会是。
只有一个疑问尚且未能得到解答,花的女主人凑近她,“你曾说,你杀死了那个人。”
“我的权柄,是命运。”
这次,龙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撤下了自己的力量,看着开始炙烤沙子的太阳,“而现在,我被困在了赤沙的命运里。”
她的目光由被太阳染成金色和赤色的沙子上移开,注视着沙漠里象征着赤的魔神:
“所以有一次,我杀死了你,试图挣脱你命运的束缚,但仍旧没有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