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冰凉的刀刃抵着皮肤,稍有不慎就会划破,陆延垂眸睨着那镶满宝石的刀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暗色的阴影,仔细思考那年自己许下过什么誓言。
  哦……想起来了。
  当年他握着霍琅的手,对列祖列宗发誓:
  “孤愿与将军共享江山,此生不弃不负,如违此誓,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善终!”
  可那祖宗是赵家的祖宗,天下是赵家的天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霍琅聪明一世竟糊涂至此,居然真的上当受骗,带兵去那蛮荒之地苦守了数年。
  陆延这么一想,忽然有些想笑,事实上他也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胸膛震动不止,眼泪都溢了出来,活像个神智不清的疯子。
  霍琅见状眼眸微暗,难免恼怒:“你笑什么?!”
  他将匕首逼近,恨不得宰了面前这个满嘴谎言的狗皇帝!
  陆延忽然收声,一把攥住了霍琅冰凉的手背,他直勾勾盯着面前这个人,眼尾泛红,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心惊执拗:“霍琅,你可知……”
  他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那些话堵在酸涩的喉间,酿着前世的苦果,竟是一个有用的字都吐不出来:“你可知……”
  你可知我终究负你……
  你可知那报应最后落在了你身上?
  霍琅自然不知,他只看见皇帝眼睛红红,一滴眼泪猝不及防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啪嗒落在手上,手腕一抖,竟是烫得连匕首都拿不稳了,当啷一声滑落在地。
  霍琅条件反射抽手,却反被陆延攥得更紧,捏得骨骼作响,二人无声僵持着。
  霍琅眼眸微眯,淡淡反问:“怎么,以为掉一滴眼泪就能让本王心软?”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雪地里被罚跪的愣头青了,也不是陆延几句轻飘飘的誓言就被哄得去卖命的糊涂蛋,对方若想故技重施,只掉几滴眼泪可是不够的。
  霍琅周身气息冰凉,笑起来也不让人觉得善意,那满满的恶意与邪性几乎溢出来:“本王最喜欢看人流血了,陛下不如试试?”
  陆延轻声反问:“王爷连刀都拿不稳了,还有兴致看孤流血吗?”
  霍琅语气阴沉:“小皇帝,你倒真是翅膀硬了!”
  “那也是王爷惯出来的。”
  陆延从地上站起身,拂了拂不存在的灰尘,攥住霍琅的手却一直未松开,他不经意触碰到对方身上冷硬冰凉的甲胄,只觉冻得一颤,眉头微皱,下意识扣紧几分,牵着人朝内室走去了。
  霍琅一愣,心想狗皇帝难道发现流眼泪没用,改成献身□□了?啧,不愧能做皇帝,除了会投胎外,这般隐忍心性也是空前绝后,他冷眼看着对方前来解自己的束甲,反手扼住陆延的腕骨,无不讽刺道:
  “怎么,上了女人的榻,现在陛下又要爬本王的床?”
  陆延比霍琅高了小半个头,原本在垂眸替对方解开束甲的丝绦,闻言指尖一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孤何时上了女人的榻?”
  霍琅皮笑肉不笑:“怎么,难道三宫六院都是摆设?”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酸气冲天。
  陆延觉得有意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放在霍琅身上可一点都没意思,说不定对方这几个月来都被折磨得呕血,便收敛了几分笑意,他伸手轻抚霍琅瘦削冰凉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摩挲,睫毛微垂,说不出的温柔:“摄政王手眼通天,难道不知孤从未召幸过任何妃子?”
  赵康连活着都费劲,又哪里来的本事去睡女人,三宫六院,不过摆设而已。
  霍琅目光尖锐,咄咄逼人:“那又为何要娶?!”
  陆延笑意不变,只是平白添了几分愁绪:“赵氏血脉单薄,文武百官和宗室一直接连奏请,让孤广纳后宫,否则时日一长必然引起天下非议,孤也是无奈之举,堵一堵他们的口。”
  他说着微微靠近霍琅,温热的唇瓣险些触碰到脸颊,轻声许诺:“孤待王爷之心,从未变过。”
  瞧瞧,这番话说的多漂亮,不仅解释了自己的困境,还替赵氏宗族也拉了一波仇恨,陆延发现自己骗人的技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而霍琅,眼底隐见动摇……
  他确实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觉得陆延有负当初的誓言,可对方一不曾召幸妃子,二是身处高位的无奈之举,倘若再斤斤计较,未免惹人厌烦。
  霍琅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身上冰凉的盔甲就已经被解了下来,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动静,陆延隔着玄色的暗纹里衣,摸了摸霍琅被寒气侵蚀得冰凉的皮肤,轻叹了口气:“下次入殿,还请王爷解甲。”
  霍琅冷冷挑眉:“怎么,觉得本王冒犯了你的皇帝脸面?”
  可这狗皇帝当初口口声声说要把江山分他一半,他尚未看见影子呢,现在连穿个盔甲都叽叽歪歪,不免让人怀疑这少年帝王的真心。
  陆延淡笑着看向霍琅,一句话就把他噎了回去:
  “王爷有寒疾,盔甲冰凉,何必久穿?”
  霍琅未必真有什么谋反之心,只是性子像孩童一般,每次闹了别扭就喜欢挑战君王权威,臣子不能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一步步试探陆延对他的底线在哪里。他最喜欢横行无忌,惹得那些御史大夫参奏如雨,斥他大逆不道,然后陆延明晃晃的偏袒,就是不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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