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仰着下颔,隔着光,眼睛亮了下,“竞川,你回来了。”
  傅竞川很轻地“嗯”一声,停下话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江律避开傅竞川的目光,斟酌了很久,他用商量的语气问,“我妈昨天做了化疗,手术很成功,我明天想去医院陪她。”
  床头边的壁灯是亮的,笼罩着傅竞川寡淡的脸,他转头,“这几天先在家里好好反省。”
  江律知道傅竞川这是介意那天的事情,他皱了皱眉,琢磨着傅竞川的心思。
  他不太会讨好人,动作都是笨拙的,伸手扯着傅竞川的衣摆,“我知道我错了。”
  “错哪了?”傅竞川问他。
  “我不应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出门,惹你生气。”
  “总结很到位。”傅竞川摩挲着腕骨上的星空表盘。
  “那我明天还能出去吗?”江律怕傅竞川真的不让他去找周韵,有些着急了,“我很快就会回来,不会在医院待太久的。”
  傅竞川捏着江律的下颔,垂眸盯着他的前胸,没有杂毛,皮肤也是麦色的,唯有那处微微透着粉,“你这是要求人的态度吗?”
  “我、我……”他迷茫地看着傅竞川。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不是吗?”傅竞川端坐在轮椅上,就连姿势都没有任何变化。
  “是的。”江律像是格外艰难地从齿间挤出了这两个字,在傅竞川的教导之下,他慢慢地跪在傅竞川的鞋边,像是傅竞川身边最虔诚的信徒,“那我用嘴帮你?”
  傅竞川冷漠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但江律知道,那就是傅竞川对他的默许。
  也是两个人之间产生出来的默契。
  江律低下头,看着地毯上的倒影,风一吹,影子就摇摇晃晃地动着,像是要破裂一样。他盯得很久,眼眶酸涩闷胀,嘴巴也不太好受。
  最初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会觉得难堪、羞耻,就好像是一扇猪肉被放在砧板上凌辱,久而久之,他就习惯这种感觉。
  江律两腮很酸,他抬起眼睛,闷着声音,问:“竞川,我明天可以去吗?”
  想要出门,都必须要经过傅竞川的同意才行,要是傅竞川没有点头,他连卧室的这扇门都出不去。
  “不准。”傅竞川将白色纸巾揉成一团,随手掷进垃圾篓。
  “可你刚才不是默许了吗?”江律发觉腮帮子更是痛得难受,连说话都费劲。
  “默许是你对我心思的揣摩、猜测,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明确说明你可以去医院,不是吗?”傅竞川的声音冷漠,似乎要把江律悬在胸口的心脏给击碎了。
  江律面如死灰,他嘴巴笨,也不如傅竞川聪明。
  他高中就辍学了,文化水平不高,跟傅竞川玩文字游戏,他根本就玩不过。
  傅竞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江律。
  男人的头发新长出一茬的头发,脸上的伤疤还没痊愈,青紫交织,看起来像是街头巷尾令人避之不及的街溜子。他的身体是健硕的,肩颈线条利落,手臂屈起来,会呈现出硬邦邦的肱二头肌,前胸鼓鼓囊囊的,线条漂亮。他的手臂肌肉鼓胀,青筋跳起。
  他攥紧拳头,似乎下一刻,他就会将拳头抡起来,毫不犹豫地将拳头打在傅竞川身上。
  傅竞川嘴角勾起来,他垂下眼,“怎么不说话了?”
  “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我对你态度的揣测,是我猜错了你的心思。”他觉得自己胸腔像是涌进了一缸醋,这缸醋纷纷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整个人都泛起难受的酸水。
  傅竞川的手指稍微用力,把江律整个人都带到他的跟前。
  江律的身体紧绷,后颈崩出柔软的弧度,像是一只瘦弱的小兽,露出毙命的弱点。傅竞川看着他,失了逗弄的心思,“好可怜,搞得像我欺负你一样。”
  江律没吭声,像是个沉默的哑巴。
  “就那么想出门?”傅竞川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江律脸上。
  江律抬起脸,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傅竞川,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傅竞川利落的下颔线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回答:“很想。”
  傅竞川停顿几秒,目光毫无波澜,“我有个条件。”
  在这种时候,不论傅竞川有什么条件,江律都会答应他,“什么?”
  傅竞川:“你想出门也行,得让人跟着。”
  明明是很过分的一句话,江律也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妥。
  他揉着手臂的伤疤,在傅竞川的灼灼注视下,感觉两腮似乎没有那么酸胀了,点点头,“好。”
  江律置身在黑暗中太久了,哪怕是从墙缝里漏出一点光,他都会觉得是上天对他的一种馈赠。
  第0008章 像是没有人要的流浪狗
  烈日当空,空气沉闷,连一丝风都没有。
  江律从停车场里走出来,热得汗流浃背。去住院部的路上,人声噪杂,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麻木的疲惫。快走到住院部时,江律看到旁边有一块没开发的芦苇地,黑色大肚蟋蟀在芦苇地里低掠而过,发出了震颤的嗡鸣声,跟蝉鸣声不相上下。
  收起视线,江律拎着一篮从超市里买来的进口水果,走进住院部,还没走进去,就闻到死气沉沉的味道跟消毒水混杂在一起奇怪味道。
  周韵的病房是在顶楼,是vip套间,里面有两个护工在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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