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俯下身,送上了自己候结上的小痣。
  佟言的嘴唇在那里轻柔地碰了碰,忽然目光转沉,一口叼住了那里的軟骨。
  牙齿紧阖,从唇缝中泄出一语:“谁知道我爱你什么?我瞎。”
  第48章 巨汝兄?
  最近焱越安防上下明显感觉到了盛屿的低气压。
  倒也能理解,薛宝添闹得。
  瑞祥药业的太子爷薛宝添,被姐夫骗走了全部身家,阎野是他姘头,自然帮他全力追讨。
  前段时间两人追踪前姐夫去了云南,倒让他们真的找到了祸首,追回了巨款。
  捉贼拿脏时,薛宝添一怒之下将人打断了骨头,阎野见不得心上人受苦,主动揽下罪名,被关进了拘留所,待审待查。
  人人觉得盛屿会趁此机会独揽大权,却不想半路杀出了个薛宝添。他以阎野助理的身份,坐镇焱越安防,那人嚣张跋扈,四六不通,是个文盲,却意外地懂经营,会看账,是个麻烦人物。
  盛屿与他过招三五回,没吃到亏,倒也没占到便宜。较量往来之间,无需明眼,是个人都看出了盛屿与阎野两人如今已然撕破了脸面,势必分出高下胜败。
  只有跟在盛屿身边的方脸与猴子才知道,即便面对如薛宝添那种蒸不熟煮不烂的劲敌,盛屿依然作派如常,言谈举止与平日并无二致,即未实施强硬的攻伐手段,也未在他身上花费过多的心思。
  方脸在盛屿身边不敢再吃东西,只能一杯杯灌着茶水,糊弄个肚饱嘴不闲,他边滋溜茶水边道:“薛宝添再这么闹腾下去,过几天没准儿阎野就放出来了。”
  “放出来又怎样?”猴子问。
  方脸悄摸摸地瞄了一眼盛屿,低声道:“放出来就错失良机了。”
  猴子不以为然:“错失什么良机,本来咱老大就压阎野一头,他出来不也是在老大手底下讨生活?”
  方脸吧唧了一下嘴:“阎野可不简单,最近这一年他私下没少拉拢人,虽说拉拢的都是一些底层的废物,目前看没什么大用,但起码已经有人站在他那边了。”方头大耳的男人感慨道,“多亏佟言辞去了阎野私人财务顾问的职务,辞职前也没有向阎野提到那份假账,不然被那小子和他的姘头抓住把柄,还不知是要掀起什么风浪。”
  盛屿办公室的茶台旁有一束枯萎的鲜花,一碰便簌簌地落叶子,猴子手欠,一下下勾着花枝,点评道:“老大,你也算没白在佟言身上浪费时间,最后他还是没舍得告发你。”
  盛屿的烟最近抽得有点凶,他坐在缭绕的烟雾中,看着满桌子的枯枝败叶,笑道:“猴子,我手上有个任务你接一下,不走公司的渠道,价儿不错。”
  能让盛屿称得上不错的价儿,必定是极为诱人,猴子脸上漫上喜色:“成啊,正好最近没什么事,闲得慌。”
  “明天去人民医院报到,守着冯嘉。”
  “冯嘉?被冯少川骗去当人质的那个?冯少川已经把他二哥送进去了,他都新皇登基了,还祸祸人家小孩干嘛?”猴子气不过,用力撸了一把枯枝,“那孩子肚子上挨了一刀,好不容易保住了命,他还要斩草除根啊?”
  残枝断叶落了一桌子,污了方脸的茶水,猴子怕方脸怪罪,他将花瓶嫌弃地推开,嘟囔道:“怎么搞的,办公室也不拿去丢了。”
  盛屿乜了一眼被推到桌角的花瓶,说道:“你的任务是看护冯嘉,让他不受骚扰,不受欺负,最重要的是不能寻死。”
  猴子和方脸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谁下的这单?”
  盛屿的脊背靠进座椅,将烟送到嘴里咬着,淡淡的烟雾与一个名字同时泄出齿缝:“冯少川。”
  “他妈的变态吧?一会儿要害人家,一会儿又要护着?怎么,留着命接着给他玩儿啊?”猴子低骂一声,“真他妈缺了大德了,以后生孩子也没屁o。”
  盛屿送来的目光很淡:“接不接?”
  猴子琢磨了一会儿:“接!有钱不赚王八蛋!”
  “既然接手,就要清楚一点,但凡这一单砸在你手里,冯少川那样的人物若是追究起来,你在这个行当就没法混了。”
  想起冯少川的阴毒,猴子打了个哆嗦,但像他这种常年行于刀尖上的人一直奉行的就是富贵险中求,几乎没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手一挥就应了下来:“干他娘的!”
  掌风过处,乱叶翻飞。
  盛屿咬着烟,空出手找出自己的钱包,从中拿出员工卡递给了猴子:“我这周的体能训练还没完成,麻烦猴爷帮忙打个卡。”
  “我?”猴子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大你那强度太高了,我完成我自己的都累得半死。”
  盛屿轻轻一笑,勾手收卡,拖腔拿调:“那就不麻烦猴爷了。”
  “别呀,”猴子身为打工人的那根弦儿终于搭上了,“我来,我来,我坚持坚持还是能完成的。”
  盛屿将卡片双指一夹,飞旋了过去,撂了脸子:“现在就去吧,我是领导,总不好一直拖着,我完成体能训练一般在两个小时之内,猴爷最好别给我掉积分。”
  猴子臊眉耷眼地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刚刚出门又反身回来,一改满脸苦相,神色飞舞地来拍马屁:“老大,你甩了佟言这个决定真是太英明神武了,那男的就不是个好玩意儿,这才和你分手几天啊,转头就去追别人了!”
  轻轻弹着烟蒂的拇指一滞,盛屿抬起眼,送来目光。
  猴子见人感兴趣,一脸神秘地故意放缓语速:“你们猜猜他追的是谁?”
  方脸:“是谁?”
  猴子双手扣击:“追的那个王八犊子,薛、宝、添!”
  “卧槽!”方脸惊叹,他转头去看盛屿,却只看到男人眼中的凉薄。
  烟蒂被人用指尖直接掐灭,盛屿笑着对猴子说:“猴爷能耐大,这回就帮我提提积分,不用太多,提五个点吧。”
  “啊?”猴子傻了。
  “对了把将那束花带走,开败了这么久,早该扔了。”
  待猴子拿着花瓶塌肩溜脊地出去,方脸才还推开面前的茶杯,走到盛屿面前:“老大,你将猴子派出去出任务,是因为这段时间频繁挑衅你的那些人吗?”
  盛屿眼中的冷意还未退却,声音显得有些僵硬:“猴子与那些人有旧怨,我怕他会意气用事,好不容易出了那个狼窝,最好还是别有瓜葛了。”
  方脸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那些追债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手段特别下作,老大你有以一抵十的本事,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又阴,所以这段日子身边多带几个人吧。”
  盛屿勾起唇角,露出轻蔑的笑容:“我要是连一帮阴沟里的老鼠都怕?在这个行当就不用混了。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爸妈和姨妈既然借了高利贷,就没有不还的道理,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没道理换成自己亲人就坏了行规。”
  方脸琢磨不透这话的意思:“可是老大,那么多的钱怎么还啊?”
  盛屿对上方脸的目光,口吻冷峻:“当然是谁欠钱谁还。”
  佟言与同事聚餐,餐后安排了卡拉ok。
  漂亮的女孩子向角落投去目光,与身边人轻声道:“张哥,以后佟言失恋的时候咱别来卡拉ok了。”
  提议得到了肯定:“谁能想到佟言长成这样,唱成那样啊?刚才那首《梦醒时分》唱得和凶案现场似的,没一句在调上。”
  “你说,是不是他和男朋友去唱歌,人家嫌难听,分的手?”
  旁边人啧了一声:“损了点啊,你做个人吧。”说完,移了屁股坐到佟言身边,将麦克风偷藏了起来,“佟儿,要不咱一会儿按摩去?按一按身心通透,什么情关都能渡过去了。”
  佟言坐在沙发的转角处,黑色的高领羊绒衫将他衬得更加清疏,透着点隔俗的遥远,就好像身边的月光,明明看得见,伸手捞一把,却总是一场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有着最俗常的烦恼。将同事的话过了耳,佟言神色又淡了几分,问道:“张哥,有烟吗?”
  同事不吸烟,伸手向旁边的女人要了颗递过去:“佟儿,你听哥的,失恋没什么大不了,下一个更好。”
  佟言点了烟,低垂的长睫在幽暗的光线里投下淡淡的阴影,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几乎冷白同色的指间,矜贵中添了惑人的昳丽。
  他望着提词器上游走的歌词,轻声自嘲:“我识人不明,不敢再找了。”
  “倒也不用这么悲观……”同事的话还没说完,包房的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面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向室内懒散一瞥,低低“草”了一声,吊儿郎当地一扬手:“抱歉哥们,走错了。”
  刚刚转身,步子却滞了片刻,又回眸,目光送到了包房的尽头,眯起眼睛:“巨汝兄?”
  第49章 你有…力气吗?
  佟言换了间包房,面积更大更豪华,桌子上开得酒更贵。
  酒汤缓缓倒入水晶杯子,薛宝添咬着烟轻嗤:“佟先生是真的戒酒了,还是不给我面子?”
  “戒了。”佟言直入正题,“薛总想与我聊什么?”
  薛宝添啜了口酒,犀利的眼风掩藏在惫懒的做派之下:“你原来是阎野的私人财务顾问?”
  佟言犹豫了一下才认下:“是。”
  “做了多久?”
  “不到一年。”
  “草。”薛宝添爆了粗口,“你知道阎野那孙子怎么和我说的?说他什么都不懂,不懂经营、不会看账,智商只配白天数太阳,晚上数月亮,又没人帮他,成天可怜兮兮地拿个破账册子在我面前晃荡,跟他妈苍蝇找带缝的鸡蛋似的。”
  男人咬着烟骂:“可这孙子竟然有财务顾问,而且瞒了我将近一年,要不是你来辞职,我他妈还蒙在鼓里呢。”
  佟言动了一点同情心,神情软化了不少,劝慰道:“可能是阎总想与你亲近,才骗你的。”
  “亲近?是他妈又亲又进的。”
  佟言有这方面的慧根,瞬间就听懂了,他微微红了一点耳根,神色又松范几分,却也落寞:“你们真的很幸福。”
  薛宝添竖起单根手指摇了摇:“幸福不了一点点,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你们分手了?”佟言有些惊讶,“……你不和他好了?”
  “草,是个人都以为是我踹他,怎么,看着像傻逼的就不能是渣男?”薛宝添一口饮了杯中酒,淡笑里含着隐戾,“订正一下,我们睡过,但没处过,阎野遇到了一见钟情,人家出了狱就去给恋人做私人保镖了。”
  佟言轻叹一声,身上的冷然系数碎去,他寻了一只空杯,倒了酒,缓缓抿了一口。
  薛宝添睨他:“不是戒酒了吗?”
  “是戒了,但会偶尔喝点。”
  薛宝添嘬了一口烟,合着烟雾吐出一声“草”,奚落道:“我他妈是好人,但偶尔会做坏事。”
  佟言的笑清清雅雅,今晚第一次浮现:“你不骂人的时候,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甭夸,薛爷不差你这一句。”一手夹烟一手持酒的男人忽然投来锋利的目光,“佟先生帮阎野看了差不多一年的账,就没发现点什么问题?”
  握着酒杯的手一紧,佟言收了笑垂下眸子:“我已经辞职了,按照职业规定,要对过往的工作进行保密,抱歉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薛宝添点点头,翘着二郎腿,向空中吐了口长烟:“理解,即便能说你也不会说,因为你是盛屿的男朋友,穿一条裤子,睡一个被窝。”
  “已经不是了。”佟言压稳声音,“我们分开有一段时间了。”
  “呦,”薛宝添笑了,“滴珍视明了?”
  佟言无奈,却无法反驳,他似乎也摸透了薛宝添说话的路数,听起来恶意满满,实则……也挺不中听的。
  又向杯子里添了酒,他举起杯在薛宝添的酒杯上轻磕了一下:“上次谢谢你提醒我,但终究是我糊涂,没听进去。”
  薛宝添瞧了一会儿佟言,凛声问道:“真分了?不是盛屿让你来耍手段?”
  “耍手段?”佟言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一时未理解薛宝添何出此言。
  薛宝添自小混迹江湖,一看对面这傻白甜的表情,当即提杯就饮:“看来是真分了,恭喜,失足不可怕,悔过自新最重要。”
  佟言缓缓蹙眉,这话听起来无比熟悉,好像是被扫簧那回女警劝诫失足女的原话。
  不过他没心思计较,这段时间的郁郁一直压在心上,如今开了个口子,便如倾闸之水似的,关不住了。
  “我这个人活得失败,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背后诋毁侮辱我;恨不得剖心为证的感情也是假的,本以为执子之手、生死契阔,谁曾想到头来却是花残月缺、分钗断带,以往种种的美好,其实都是我一个人杜撰出来的。”
  佟言坐在那里,光线照不进他的眼里,黑洞洞的,像吞噬了一切希冀与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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