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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注定 (上)

  转篇《最终抉战的真諦》
  凤凰花开的初夏,火伞高张的正午时刻。
  坐享人生的贵宾室内,一名怀情女孩懒洋洋地趴在茶几上,以大快朵颐后的迟钝脑袋撰述着名为「存在」的作文。
  「坐享人生以渐有起色的业绩延续寿命,路边的树木用年轮纪录岁数的多寡。好不容易蜕变为成虫的雄蝉发出『嘰嘰嘰』的求偶鸣叫声,同时却也意味着生命即将结束。相较之下,人类算是非常幸福的生物,能够从日常生活中得到殊途同归的存在感,诸如孩子们藉由玩耍增添青春的色彩,大人们藉由年年有馀的存款金额确认光阴没有虚度,行人们藉由汗流浹背证明活在当下等不胜枚举。那么反观自己呢?」
  任之宁的学生岁月几乎都挥霍在对母亲的思念与怨恨上。
  钱财固然重要,但她从来没有为了致富,仰赖抉做些投机取巧的事,例如预知宾果宾果彩券的奖号。
  而她纵然窝在冷气房里,怦然跳动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双颊犹如户外的骄阳般炙热。
  距离孙玉娟和老奶奶团圆已经过了两个礼拜的时光,春夏亦在这段期间交棒。
  对于任之宁来说,这个值得纪念的夏日与往年截然不同,因为她的心中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浓烈情感,同时多了一个人在此长期定居。
  能够由探讨存在的真諦牵扯至恋慕的程度,可见她对萧仁的爱意已达不能自拔的地步。
  许记者和孙玉娟天人永隔这件事多少產生潜移默化的妙用,令素来逃避爱情的她心生主动表白的念头。
  我到底喜欢萧仁哪一点呢?
  这句话每天至少要纠缠任之宁五遍方肯罢休,特别是在茶馀饭后与辗转不眠的时候。
  此问题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类似,重点根本不在于喜欢哪一点。
  确认有多么喜欢,然后对这份心意做出是否该告白的决定才是关键所在。
  念及此事,任之宁拿起手机,迅速输入「午安」两字,这才发觉自己连问好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禁叹了口气,对着身旁的宠物问道:「咪咪,你觉得萧仁喜不喜欢我?」
  咪咪正襟危坐,仰望着墙上的电视机,简洁有力地「喵」了一声,彷彿在敷衍主人无聊透顶的问题。
  任之宁入住梅兰居后,连哲南擅自替咪咪报名了动物医院附设的瘦身课程。
  经过两个多月的时光,牠已恢復从前的轻盈体态,神色若有些许自信之意。
  新闻台正播报着关于副教主的黑幕,导火线来自连哲南最喜爱的谈话性节目。
  贾玛莉将汇整过的资料交给瞎说光阴的製作单位,替这名忠实观眾达成「要是能在瞎说光阴看见自己提供的资料,就像歌手初次在唱片行看见自己的专辑一样兴奋和感动啊」的心愿,并要求该电视台不得率先在其他节目曝光这些资料,做为情报免费的代价。
  在得到高层人士同意,并指派记者访查后,瞎说光阴于前晚播映独家报导暨现场直播节目,除了邀请固定来宾和陈小姐(许母),连向许记者爆料的女信徒都因为愧疚,主动出现在萤光幕前,着实勇气可嘉。
  除此之外,尚有一件令任之宁震惊不已的事,那就是先前身为室友的梨涡女居然也是该电视台的记者,而且言行举止与入住梅兰居时的内向寡言大相逕庭,演技比自己和副教主好太多了。
  该集节目由副教主的性丑闻做为起点,而后提及政治人物收受献金,探讨相关法规的弊端,深入介绍梅兰教,疑似遭到幽禁的李圣贤与许记者一样离奇过世,副教主借刀杀人与畏罪潜逃的可能性,再来就是开放民眾call-in。
  当中有一位女性来电声称有过同样遭遇,另有一名曾经担任守卫的男性坦承案发当晚确实见到副教主追逐许记者至大门,这两件事引起来宾们议论纷纷。
  节目内容高潮迭起,起承转合样样具备,令该节目的平均收视率再创新高。
  尾声在下完结语的林主持人与现场来宾们替许记者默哀的感伤氛围中落幕。
  整起事件犹如滚雪球,不仅令梅兰教的声誉受到重创,连助理和政治人物都受到波及。
  虽然那份报表不足为凭,但据说警方已开始着手调查,媒体办案的力量果真不容小覷。
  奇怪的是骆选醒来之后,随即返回克鲁格国家公园找寻副教主,对方却已不见踪影。
  自从那天起,副教主犹如人间蒸发似的,不仅没有返回梅兰居与梅兰殿,亦没有出现在萤光幕前。
  这件事令骆选良心不安,爱幻想的他认为副教主已沦为野兽的晚餐。
  心思完全奉献给爱情的任之宁瞥了一眼电视机,不以为意,又对咪咪问道:「那么你觉得如果我和萧仁告白的话,他会接受我吗?」
  耽溺于暗恋的女孩心中总是有堆积如山的问题待人解答,更何况这是她首次如此迷恋一个人。
  另一方面,教主曾对她说过完成任务便可得知母亲的下落,未料至今不仅仍未得到母亲的消息,就连教主都溘然谢世了。
  这件事和孙玉娟的缺憾相互辉映,令她想要主动表露心意的念头已濒临势在必行的界线。
  咪咪回首斜睨着任之宁,彷彿在对主人说道:「拜託你清醒一点,好吗?」
  四目交会半晌,牠快步走至窗前,将前脚倚在玻璃上,俯视着熙熙攘攘的行人步道。
  人一辈子或许养过数隻宠物,但大部分的宠物一生只陪伴过一个家庭。
  宠物通常是主人排在伴侣和好友之后的第三选择。
  反之,宠物却没得选择,除非家中另有同伴。
  所谓的平等不过是强者用来支配弱者,抑或处于劣势的弱者自我安慰的说词罢了。
  所幸咪咪除了任之宁,尚有多名兴趣相投的歌友。
  每当户外传来「吱吱喳喳」的鸟语声,牠便会以现在这个姿势随着鸟儿歌唱,并犹如鐘摆式节拍器般左右摇晃着尾巴。
  无奈目前并没有传来任何鸟鸣声。
  欠缺主唱的牠凝望半晌,驀然敲打起窗户,似乎在对任之宁示意些什么。
  「不回答我的问题就算了,也不必这样无理取闹吧?还是你也和我一样,找到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了?」任之宁起身抱起咪咪,好让自己继续在那忧喜交织的情网打滚。
  她跟着俯视行人步道,惊诧得松开双手。
  萧仁快步朝坐享人生行进,身穿一件白色长袖衬衫,胸前有个骑士驾驭着马匹的品牌标志。
  救星的心上人终于来啦!
  莫非《再看我一眼》的结局将如童话故事一般,在白马王子来到初次相遇的地点迎娶任性公主的甜蜜氛围中收场?
  任之宁有异性没人性,不顾倒在地上的第三选择,拔步衝下楼,莽莽撞撞地推开店门。
  萧仁听到风铃发出的清脆声响,和女店员一同望向门口,看见气喘吁吁的任之宁注视着自己。他连续眨了两下双瞳,彷彿在和对方打招呼。
  「要进来坐坐吗?」任之宁情不自禁,主动示好。
  适才推开店门前,她望见萧仁比了个「一」的手势,而女店员则是点头示意。
  难道萧仁经常光顾吗?
  任之宁欣喜雀跃之馀,觉得自己和萧仁犹如牛郎织女,每年仅能在鹊桥(坐享人生)相会一次。
  对于这个会让骆选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询问,萧仁却是不言不语,下垂的剑眉若有讶异之意,微张的嘴则若有不知该如何婉拒之意。
  他见任之宁逕自推开店门,只好向女店员使了个「改成内用」的眼色,而后被牵着鼻子似地走上楼。
  女店员保持微笑,心中却对老闆姐姐和帅哥顾客的相识感到出乎意料,另一方面因为任之宁极不寻常的神态与从未听过的娇声而鸡皮疙瘩掉满地。
  贵宾室外,拒当电灯泡的咪咪依偎在一名男顾客的怀中,暂代老闆的角色与客人良性互动。
  贵宾室内,获得独处机会的任之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萧仁,连一句应酬话都不必开口,只因深情的眼神已将心意表露无遗。
  我刚才是不是过于主动了?
  她现在才感到发窘,却不知道眼神早就出卖了自己。
  萧仁垂首喝着饮料,回避任之宁柔情密意的目光。
  吹免费的冷气,等迟到的伴侣,用免费的网路,抑或期盼在此发展新的恋情,这些来到饮料店作客的理由通通与他绝缘。
  对于这几年的他来说,饮料店就是提供买饮料的店,其馀的花样都是多馀。
  雨天从不撑伞,寧可迷路也不愿与人接触,被飞出墙外的棒球砸到头也不在乎,甚至是购买假爱心真诈财的原子笔等等,冷若冰霜的扑克脸贴着非请勿近的标籤,他藉由种种吃苦吃亏当吃补的行为,让生活过得狼狈不堪,以为这样便能赎罪,却不明瞭真正该赎回的是心态。
  茶几中央彷彿有条无形的赤道,区隔两人心境,杜绝彼此亲近。
  女方身处心花怒放的夏天,男方身处心灰意冷的冬天,如水火不容般对立,天地之别般疏远。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倘若打算改变当下气氛,那么在融合的过程中,至少有一方得做出让步,抑或受到牵引。
  任之宁的热情被萧仁的冷漠浇熄。
  过火的爱情纵然令人盲目,却还不到有眼无珠的地步。
  她注视着刻意冷落自己的萧仁,纠结的内心宛如被打了死结般绞痛:「我已经释出最大程度的善意了,为何你却始终不愿多看我一眼?即便情人过世没收了你的亲切,就算沉默寡言是你的天性,可你对其他成员也没有像对我一样无情。为什么唯一的例外偏偏选中了我?难道是因为我初次在基地与你互动的时候,态度特别恶劣?所以是我自作自受?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地丑陋,也不是那样地任性。我也有可爱的一面,当然也有温柔的一面。请你……求求你再看我一眼……看一眼真实的我以后,再决定要不要这样对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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