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誓爱
「崔老爷吩咐，要姬公子马上到大厅迎接。」
忽听房外有人通报，我立时紧张起来，忧心地与兰相望。
「姬公子别担心。」愕然回神以后，兰给我一个肯定的微笑，「你先去崔老爷那边吧，奴婢马上就把王爷带过去！」
她把我扶起身来，又替我整理好身上的衣袍披风，才把我交给了传话的人。
大厅之上，只见崔老将军悠然地坐在上首，举杯喝茶。
「珂雪见过崔老爷……」
我俯首揖身，良久，才听到茶杯放下的声音。「辛苦你了，姬公子。」
我立时一怔。实在是没想到崔老将军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但听他慈柔的语调续道，「那个莫荣莫老闆，已经被关进京城官府的牢房之中。他除了犯下强暴罪名，也因为怀疑与八王爷中毒一案有关，稍后将会移送天牢问话。」
我默言听着，不敢答话。可是心里不禁担忧，要是莫老闆与八王爷中毒一事有关的话，那么莫大哥将会怎样？莫家会被人满门抄斩吗？钱大哥可以帮他吗？
「所以姬公子，」突然崔老将军语调一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王府的僕人现在流传，说真儿昨晚与你合欢缠绵，至日中同卧起的事情，是否属实？」
我惊惶思索了一刻间，最后还是这么决定下来：「……回老爷……是真的。」
「所以，姬公子是喜欢真儿吗？」
「……不是。」
「嗯？」
「珂雪并不只是喜欢，而是好爱﹑好爱他。」我凛然回答，却是心里惶恐万分。
我依旧俯首揖身，只听崔老将军又是端起了茶杯，「你应该知道，真儿只是我的养子吧。」冷不防他突然这么说。
「……珂雪知道……」我怯涩答话。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他收为养子吗？」
我想了想，然后静静地摇了摇头，「珂雪不知道……」
「嗯。正确来说，真儿是我第二个养子才对。」
「……嗯？！」
我愕然抬头，但见崔老将军手中把玩茶杯，眼神是鲜见的慈柔，「当年，我听闻一位我十分景仰的江湖侠士刚开始闭关练功，他孩子的娘就发现了自己再次怀孕。由于他们还没成亲，那位姑娘便担心自己再度怀孕会惹人非议。于是我建议她先下山来我这里暂住，直到孩子出生。可是不幸的，她第二胎怀得很不稳，加上路途奔波。她勉强支持到孩子出生，却是活不下去。我知道自己应该把孩子送回去。可是当我把那娃儿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就捨不得了。」
「……请问那个孩子，是崔轩吗？......」
「……嗯。」崔老将军举杯凝想。感觉，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曾经领兵沙场的将军，而只是一个怀缅过去的老者而已。「当时她来到将军府里诞下婴孩，有人便说她是我悄悄娶纳的妻子。我为了给她﹑和轩儿一个名份，就没有澄清那些传言，却也因此害得那个人练功分神，得了内伤。虽然之后，我曾经想跟他当面说清楚，但一想到要是他知道了那孩子是他的，我便会就此失去轩儿，我就没法告诉他真相了。」
「……崔老爷为什么这么想要留住崔轩……？」
崔老将军这一顿良久。
他怔怔握住茶杯，远望的眼眸仿佛看到过去，「因为，那是他的孩子啊......」
我微感狐疑。还想开口问老将军是什么意思，却是当我对上他怜惜的眼神，我便仿佛得到了答案。
「崔老爷！……」莫非！......他喜欢的人是！......
「孩子，这个世上，爱情并不是必然，也没有想像中的伟大崇高。当你渐渐长大，你就会发现那所谓的"爱"却没有和你一起长大。在权力﹑名利﹑钱财的跟前，真爱会变得十分渺小。就好比一件好看的饰品，爱情只是漂亮，却是养活不了人。为了安稳，你会变得愿意放弃那曾经让你执着的爱。到得你有了名位，你就会想，不如以自己的身份去买一份爱情吧。家妾宠奴，哪一个不是地位的象徵？」
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老将军喜欢的人是谁，便忽听他一连串话语。「不是的......」我张口欲要反驳，却是崔老将军的说话在我脑海里徘徊不断，挥之不去。我不会相信......爱情才没有那么脆弱﹑那么便宜！总会有些人，遇上了喜欢的人就可以活下去......的吧？！......
「珂雪，你就好好地当这几天的公主吧。」崔老将军不知何时，已然站在我身前。「很快，紫吟公主会回来。到时候，我会把你送到别的城镇安顿下来。就当作是我欠你一辈子吧。只要你别再跟真儿联系，以后你要什么，只要我有能力，我都一定会给你。」
「不要……」崔老将军是要把我送走么？......为什么……我不是说了自己很爱王爷吗？为什么还是要把我们分开？......
「孩子，」他双手轻轻抓住我双臂，「你也不想当男人的情人吧？真儿已经有公主，你也不可能成为他的正室。更何况要是皇上知道了真儿娶纳男妾，难保圣上不会动怒。所以你和真儿在一起，非但不会有结果的，更可能会触犯圣上而丢了性命。」
「不！......」我霍地掩耳，猛地摇头。只觉得泪溢的眼眸又酸又涩，自己的头仿佛被勒住的痛。「不会的……为什么不许我们在一起？！......就因为我们都是男人？！那如果！......如果我是女人呢？我是不是可以当王爷的妃子？！」
「孩子！......身为男子汉说什么傻话了！还以为你要比我们爷们的更有气概！你怎么因为爱情的事儿，变得像个姑娘了？！好了。孩子别哭吧。将来你还会遇到你喜欢的人。」
「真！......」我崩溃号哭。但觉自己身心碎裂，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心脏一滴一滴地淌落。不对……那是我的鲜血﹑是我的眼泪。带同那些不能兑现的承诺﹑不能兑现的将来，一点一点地从我身上似风沙离散。「如果……我不是男人就好了……！」
我双脚无力，颓然跌坐到地上。伤痛和厌恶感把我压得站不起来。为什么我长得这么像女人，连名字也是女人，会的手艺也是女人！......却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女人，就不能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我抽泣痛哭。悲伤把我的唇瓣堵住，我哭不出任何声音。绝望把我的口鼻压住，儘管我想呼吸换气号哭，但我就是挣不开自己的嘴巴。我咬唇呜咽，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就此心痛而死。等到来世，我要成为女人，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雪儿！」一声熟悉的叫唤，自己被他粗暴地拥进那抚慰的怀中。「雪儿！……」
却是崔老将军冷厉的话音不徐不疾地道，「放开那男妾。」
「爹！你对雪儿做什么了！」那是男人的怒吼，充满愤恨与悲悯。
「爹只是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已。」
「身份……？除了是我的娘子，雪儿并没有第二个身份！」
「胡闹！」一句厉声的怒斥，让人不禁记起这人也曾经是我国的风轩大将军。「姬珂雪是紫吟公主的男妾。你就不想想，要是你把他改立成为自己的男妾，外面的人会怎样说公主？皇上会怎样想？！」
「孩儿并没有打算把雪儿立为男妾，而是妻子！他将会拥有与女妾侧妃同等的地位，羽轩将会叫他爹！」
一阵凌厉的冷风从我身边掠过，随之而来是一声骇人的拳摑声。
「真！」王爷把我一同拉倒地上。我惊慌地伏在他身上，抚寻他的脸庞想要看清楚他有没有受伤。但见他的目光穿过我的身躯，瞪着崔老将军的眼神是少有的愤懣。王爷轻擦那瘀红的嘴角，分唇就是随意吐出一口鲜血。「真？！你怎么了？！」却是我看得忧心忡忡，只能颤抖地以衣袖为他擦拭唇角的血丝。
「哼……」王爷沉声冷哼，又是几下咳嗽。「雪儿……」
「嗯？！」我伸手轻抚他的脸颊，「你怎么了？！......」自己已然哭成泪人。
他握住我抚在他脸上的手，牢牢抓得颤抖。「爹……」他仰望的眼神坚定无比，「雪儿是我决定了要永远在一起的男人。直到我俩同偕白首，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他沉稳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犹如贯穿天地的誓言。
我还在为他的说话而悸动愕然，却是他霍地把我抱在怀里，「雪儿别怕，我不会让人把你带走。你是老爷和崔轩带给我的人，我是不会把你放开。」
「崔轩？」崔老将军疑惑地问。
「爹，早在雪儿成为男妾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他。因为雪儿身上，带着当年崔轩送给我家老爷的瑶琴。」
「哼。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会这么沉迷这个男人么？！」
「不。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感叹命运的安排。我看见紫吟，还有兰﹑梅姨和大家都这么喜欢这个人，就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世间上，有人可以这么得人喜爱？我曾经怀疑，自己对雪儿的感觉，是不是跟大家一样都只是单纯的喜欢？可是在我知道他与钱莫两家公子日渐亲近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是一股丑陋的妒意。爹，你最清楚孩儿一直以来都没有佔有慾。却是关係到雪儿的事情，我就会变得不是自己。我感到奇怪，那是单纯的佔有慾么？当雪儿说他愿意当我的娘子，我心里自然高兴，可是我也没有想太多。直到他突然疏离，我只有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如果我对他只是单单的执着佔有，那么我应该是要马上把他抢回来。但我没有。我甚至让钱舒去陪他！就因为我看到雪儿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笑了！我怎么会把自己想独佔的人送进别人的怀抱？！」
王爷忽地凛然咆哮，我伏在他胸膛上不禁轻颤。但听他的说话字字甜中带刺，我感到自己仿佛从灰烬之中捡起已然碎落的心。自己脸上的泪痕之下，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淡的微笑。
他温暖的大手上下轻抚我颤抖的手臂，「对于这个男人，我抱有好感。喜欢他，又想佔有他。可是为了看他笑，我会情愿自己心痛，也愿意把他放开。爹，我这种感觉，是"爱"，没错吧？」
崔老将军沉默不语，俯看的目光让人猜不透他的思想情绪。
「真......」但我已然顾不得此刻僵持的气氛，双手扣在王爷的颈后就是洒泪啜泣，「真……」在那一刻间，我只能喃喃道出他的名字。「真……」我腻在他肩窝泣语，「真……谢谢你……！」
「笨雪儿......说什么傻话了？......」
他柔爱的手把我长发轻梳。我觉得自己要被他宠坏了。感觉，这种幸福太过虚幻不真实，我是一点也不值得！「谢谢你爱我！......谢谢！......谢……！」
我微微从他怀抱挣脱开，坐在地上，仰首就是对上崔老将军冷然的目光，「崔老爷……珂雪是真的好爱王爷……崔真。」我忍下眼泪，喘息宣告，「珂雪不需要名分，但求老爷允许珂雪继续待在真的身边……哪怕是要做一个下人，或是要珂雪锁上镣銬！只求崔老爷不把我们分开……求求崔老爷……！不要把我们分开！......」
可是，崔老将军依旧没有答覆。
直到他转身以后，缓步踏出大厅门槛，崔老将军始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