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

  冯宜看到车子在一栋风格很类似于民国时期的小洋房前停了下来,已有一对夫妇和一个短发女生在门口不知等待了多久。
  见他们从车上下来热情相迎:“大姑,大姑父,可算等着你们了,奶奶在里头都不知念叨多久了!”
  王家离得近,王女士也是经常回来探望,说不上什么百般想念,但这新年当头大家都喜气洋洋的,自己的丈夫儿子也陪着过来的感觉自然不一样。
  “哎,这外头这么冷,你们怎么还搁外头等我们?赶紧,赶紧进去。”
  “是,亏着您体谅!”那对夫妇中的男生估计就是陆璟表哥,王思垣。冯宜看他边说着边让开道路把众人往里引,一副十分善谈的模样,旁边的人应该就是他老婆和妹妹,他老婆倒也是满脸热情洋溢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妹妹看起来有点冷。
  “这位就是陆璟新娶的媳妇儿?”
  她这个生面孔很快就被人发现,这时陆璟出了声儿:“是,这我媳妇儿冯宜。宜宜,来。”
  他挽着冯宜的胳膊动了动,她露出了招牌的羞涩笑容:“表哥表嫂新年好。”
  “真是个标致人儿!阿璟的眼光差不了!”
  她被夸得往陆璟身上凑了凑,十足的像个娇羞新妇,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才走到玄关就有仆佣迎上来,冯宜一看,后头还有另一对中年夫妇正搀扶着一个老太太。
  王女士忙走过去,嗔道:“你们怎么不让妈歇着,扶到这儿来受了风可怎么办?”
  “哎……别怪他们,是我急着想看看小璟,听说家里还添了新人?”
  老太太口齿没那么清晰,但显然精神头还不错,眼神也有光,说着在一行人中寻找起来。
  陆璟拉了拉冯宜:“劳您挂念。她叫冯宜,是您外孙媳妇儿,您叫她小宜就成。”
  王老太太看着她,她很快反应过来抽出挽着陆璟的手上前几步走近了些。
  “姥姥。”
  老太太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边打量边点头:“好,好,思垣已经成家让我抱上了曾孙,现在小璟也有了着落,只可惜老王头早早去了那边……”
  王家舅舅见状马上开口转移话题:“妈,您看看您,又高兴过头了,大家都还站在门口呢!来,姐,姐夫,赶紧进来慢慢聊。”
  王家舅舅请陆书记去了书房谈事,还带上了陆璟和他儿子,留几个女人在客厅里嗑瓜子儿。
  她暗暗叫苦,这种情况下她不想聊天。
  好在王家除了王妹妹坐在角落不声不响之外,这表嫂和舅妈脸上都挺热情,挑起的话题也都是些不痛不痒好回答的,只不过难免问起她的个人情况和怎么与陆璟相识的。
  “哦~电竞选手?这个职业有些新奇,我以前都没接触过这类人群。”
  王家表嫂下意识接了一句,冯宜停顿了几秒思考该怎么接话的时候发现对面的王家舅妈似乎暗中斜了她一眼。
  “你比我这70年代的人还落伍,我都听说过,小宜可不是普通的电竞选手,人家是世界冠军,有国际运动健将评定呢!”
  王家表嫂没转头似乎也接收到了讯息,表情僵滞了一秒马上就道:“嗨,小宜厉害我当然知道,只不过见识短好奇多才得问问行内人呀!”
  “您过誉了。”
  又是一阵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寒暄之后冯宜忽然心念一动,偷偷用余光去瞧自己的婆婆。
  王女士也是微笑着,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地搭着王老太太的手,甚至嘴角的弧度从进门到现在也没产生一丝变化。
  回去的时候王家人给她送了礼,王家舅舅和表哥都给了一个礼盒,说是新年礼和新婚礼一并送了,可别嫌他们小气。
  她这几天从陆璟身上摸到了一点话里的弯绕,直觉他们这么说怕不是小礼,不敢做主之际不由得看向陆家人的反应。
  她的公婆视线根本没在她身上,只是在另一头搀扶着老人告别,似乎根本不知道这边在做什么,只有陆璟几不可查地颔首。
  好吧。冯宜收下之后又是一番客气话转几轮,一天下来她脸都笑僵了,直到出了王家家门都不敢放松,因为他们和公婆坐一辆车。
  回到四合院之后她一进房间就忍不住好奇开始拆礼盒,陆璟慢悠悠地解着衣服还有心情笑她:“你刚才收的时候还一副老实人的样子,这一背人就不装了?”
  冯宜没空搭理他,惊讶地发现王家舅舅的盒子里只装着一张纸。
  一份股权转让书,上头只写了公司情况和转让份额,其余的甲乙方、日期等等信息都是空白。
  “这是……?”
  陆璟似乎没太多惊讶,看了一眼又转回去继续换衣服。
  “是股权转让书,你忽然不识字了?”
  冯宜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觉得没必要问,最后只道:“为什么除了公司情况和份额之外没有其他信息?”
  “这份只是告诉你有这么个东西你可以随时去领,等你决定好什么时候,如果自己不方便要找谁代持等等事情之后联系说一声,会给你另一份完整的协议。”
  冯宜又打开另一个盒子,果然,她刚才拿着的时候就觉得沉甸甸的,已经猜出了无外乎是金银珠宝。
  她盖上盒子,嘴撅了起来。
  陆璟一回头看到她这样子愣了一下:“你这是?”
  “王家是不是……是不是有求于你们?”
  陆璟垂下眼帘似乎在思索,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算,也不算。”
  在天朝永远是官大于商,起码王家舅舅是这么认为的。虽然王家往前也是支持过革命的家庭,现在王家舅舅担任的也是成分十分正确的企业一把手,但现在到底是家里没人没在权力中心。
  他想调入公门,按理来说可以,因为他也有行政级别,但他不会,和他相同身份但没有转公职的大有人在。
  拿他自己来说,虽然明面儿上的生意只能有一桩,但找代持做幕后人的,亲家那边跟着受益的企业都指望着看,如果转公肯定是没有现在方便掌控这些资产。
  他说起来也就低他这个姐夫一级,可权力上却是天壤之别,更甭提他已经得到了消息,他姐夫很快就要调任某核心部门做副部,同级调任但是实权上是又涨了一圈。
  别说他这个低一级的,就算是理论上平级的那五十叁所一把手,到时见着他姐夫也得客气,毕竟你的个人材料向上头汇报的时候,还得通过人家部门呢。
  陆家那个大哥也是,前几年拔了中将,明年也要调回中央继续进步了,不得不说整个陆家的运势都太好了,连孩子都争气,小时候叫天才,大了也是靠自己就能直接进去定了二主,起点高家里运作都省点力气。
  哪像自己家这个,当了快十年纨绔公子哥儿,想让他走仕途正道还得帮他先倒腾选好另一家成分十分正确的企业,卖老脸请人家吃饭照顾好,他才能继续顺顺利利地在里头拔干,等级别够了才好平级调任进公。
  到时调任选岗也不是说他自己没有人脉,只不过什么人脉能比得上就在里头任职的、还有近姻亲关系的陆家来得快?
  “那你们这,我这……我这收了不得被抓起来?”
  冯宜看看盒子,又看看他,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抓你,你偷偷犯罪了没通知我?”
  陆璟看看她,疑惑道。
  “我们这不是,这东西不是那什么……吗……”
  “哪什么?这不是新年礼和我们的结婚礼吗?买这个的钱又不是什么不干净的钱,每年大家都得上报呢。”
  “那你们,可是你们不是还要这样那样吗?”
  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把他逗乐了:“哪样哪样?”
  “就……这样那样呀?”
  他没绷住,仰头捂着眉眼肩膀抽动几下,过了会儿才抬头看着她,眼里还剩点残余的笑:“我向你保证我爸不会向任何人要求他们去帮我表哥做什么,甚至不会在他的任何一个上司面前露面,只是别人听到了名字会怎么想、怎么做,我们也控制不了。”
  冯宜瞠目结舌,良久才结结巴巴地道:“总有人不想让领导有一天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伴随的是不高兴的事情……对吗?”
  “会直接伸手的人才是最……”
  她的嘴被捂住了,看见眼前人软和眼角眉梢,目光却是少有在她面前显露的不容质疑的强势:“宜宜,我家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你难以自处,起码现在,我还是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高高兴兴的。但是我很早就和你说过,这一切你都要学着去习惯和接受。”
  她被他一说,便想起了在深城自己和他的关系走漏了一点风声时他当时的安抚,原来……原来“一切”远不止她当时所看到的那些,有人能打听到他的名字就来送礼讨好她,自然也有人因他父母的名字去讨好王家。
  她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像他一样许许多多的权贵后代在外头行走时甚至会办假身份,假名字。
  阶级的隔墙厚重到足以阻隔天地,将人分出云与泥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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