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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楼月 第38节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只烦人的鸽子似乎被师兄赶走了?
  冰原一年四季风雪不息,风雪中不知藏着多少魔兽,景昀还真害怕慕容灼化身鸽子之类的动物,被魔兽抓到变成晚餐。她深吸口气,歪歪扭扭挪动爪子走了两步,冒险拍打着翅膀飞起,在半空中环顾四周。
  天地间一色雪白,即使鹰隼眼力极佳,终究受身体限制,既看不出风雪深处有何异样,又找不到师兄和慕容灼的踪影。
  景昀心中默数二十息,她最多只能冒险在空中停留二十息的时间。否则被魔兽注意到,她就要先一步变作晚餐。
  她四处张望,忽然目光一顿,隐约看见远处雪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
  那是只兔子。
  兔子从雪洞里钻出来,抖抖绒毛上的雪粒,警惕地转动脑袋,当看见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景昀时,顿时全身的毛炸开,掉头就往雪洞里藏,但它好像不太能驾驭自己的四肢,咚的一声摔倒在雪地里,四脚打滑拼命挣扎。
  确定了,这只看上去四肢不灵便的兔子应该就是慕容灼。
  眼看雪地里兔子翻身而起扎进了雪洞,景昀连忙唤道:“殿下!”
  兔子一个猛转头,洞口露出了乌溜溜的眼睛。
  景昀试着下落,无奈她从前没长出过翅膀,驾驭翅膀的本领并不比慕容灼用四条腿走路纯熟。于是雪白的鹰从半空中直挺挺摔了下来,咣当闷响砸在雪洞前,震起大捧积雪。
  “是我。”景昀咳嗽道,“别跑。”
  兔子慕容灼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变成鹰的景昀,见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仿佛丝毫没有感觉:“阿昀?”
  慕容灼瞠目结舌:“你怎么也变成动物了?”
  想起自己变成动物的悲惨遭遇,慕容灼悲从中来。她艰难地挪动四肢,爬出雪洞坐在景昀身边。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鸽子。”慕容灼捶胸顿足,“幸好我会飞,沿河上上下下飞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你!”
  景昀心虚地咳了声:“你怎么不出声呢?”
  “我敢出声吗?”慕容灼委屈极了,“你师兄在不远处,我惊动了他,让他看见你和一只鸽子说话,这合理吗?”
  她愤怒地指责景昀:“我以为你能认出来我的!”
  等慕容灼平静下来,她终于意识到不对:“等等,你怎么也变成动物了?”
  景昀抬起翅膀,帮兔子慕容灼挡住风雪:“这段回忆里大概没有我,所以我没办法直接占用自己的身体。”
  她的目光突然顿住,话音戛然而止。
  慕容灼:“怎……”
  景昀一翅膀捂住她的嘴,示意慕容灼不要出声,旋即缩起身张开翅膀,将慕容灼护在羽翼下,二人一起静悄悄躲进了雪堆。
  风雪深处,两道身影并肩走了出来。
  慕容灼喉咙深处逸出惊讶的声音。
  那两道身影仿佛足不沾地,身形轻捷至极,飘摇风雪半点不沾身,转瞬间已经从风雪深处走来。
  左侧的霜白身影面容渐渐清晰,面部线条流畅清晰,五官秀丽似笑非笑,眼如春水唇若丹朱,赫然便是江雪溪。
  慕容灼曾经在幻境中亲眼见过江雪溪,一眼便认出了那张异常秀美端丽的面容。她抬手想拽景昀,手刚举起就回过神来,对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陷入了沉默。
  江雪溪常穿黛衣,而今他一身白若霜雪,乍一看倒像是景昀的装扮。只是白衣上压着极其素淡却精致的绣纹,这绣纹所用绣线几乎与衣衫同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这些不易察觉的绣纹堆叠在衣裳之上,却令他每走一步衣袍间仿佛都有波光流转。
  景昀鲜少看见师兄露出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作为道尊首徒,江雪溪在外行走时代表道尊颜面。他一直以优雅温和的态度示人,这种态度多一分就成了多情,少一分则显得疏离,但江雪溪一直将分寸拿捏的很好。
  拂微真人誉满天下,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道门中人无不交口称赞。他只有在云台内面对师尊和师妹,以及回齐国皇宫时会流露出属于江雪溪本身的情绪。
  根据景昀对师兄的了解,如果他对外不再维持优雅温和、恰到好处的微笑时,往往说明他面对的那个人要不妙了。
  江雪溪身侧,是一团行走的雾气。
  确切地说,他身旁有个从头到脚被雾气笼罩着的人。
  景昀瞳孔无声缩紧,刹那间明白了这是江雪溪的哪一段记忆。
  作者有话说:
  周末两天双更,每晚十点前更,努力调整更新时间~
  第38章 38 金错刀(九)
  ◎江雪溪语气诚恳,神情真挚。◎
  “你看那团白雾。”景昀说。
  慕容灼凝神细看, 只见白雾朦胧如雪,几与风雪一色。雾中人步伐轻捷袅娜,江雪溪速度极快, 雾中人竟能亦步亦趋跟随他的步伐。
  景昀的声音隐没在风声里, 低不可闻,慕容灼必须紧紧贴着她才能听清:“那是魔族皇室历代秘法中的一项绝学,以魔气化雾遮蔽周身, 越是强大的魔头,化出的雾气越无形,这门功法修到绝顶,雾气竟能无形无踪,天光下来去自如而旁人不得见。”
  “那这算是大魔头吗?”慕容灼抬爪指向朦胧的白雾。
  景昀道:“你是不是抓错了重点。”
  慕容灼愣了一下,而后恍然:“魔族皇室?”
  景昀颔首, 她示意走路东倒西歪的慕容灼趴到鹰背上, 沿着雪堆后的小路展翅而起, 跟随江雪溪二人的步伐前行。
  “我知道她是谁了。”景昀轻轻地道。
  远处,一顶大帐的轮廓缓缓现出。那顶大帐立在朔风中,格外夺目。
  江雪溪止住步伐,朝那团雾气颔首道:“请吧,公主。”
  雾气渐渐散开, 白雾后的女子露出真容。
  无论是幻境中的江雪溪,还是白雾后的魔族公主, 都没有留意到雪径两侧连绵累积的雪堆里, 蹲着一只白鹰, 和一只兔子。
  现在尊贵的凤族王后殿下, 与横行当世威压南北的玄真道尊, 在幻境里顶着两只普普通通, 灵力妖力魔力全都没有的动物身体,毫无破绽的融入了雪堆之中。
  “她是魔族君主幼女,十九公主。”
  十九公主侧过头,雾鬓风鬟嫣然一笑,那确实是非常美丽的一张脸,足以令绝大多数人在看到的瞬间就心荡神驰。
  不过慕容灼本身就是容光绝世的美人,平日里对着的又是少师、天君、景昀这样的容貌。十九公主的美貌在她眼中也只是不过尔尔,她疑惑的反而是另外一点:“你说十九公主的容貌是魔族皇室同辈中的佼佼者?”
  比起慕容灼,景昀无疑更不在意外表,她开口先向慕容灼介绍对方容貌,听上去实在古怪。
  景昀意味深长道:“魔族有个特点,越是天赋强悍、实力强大的魔,往往外表也越出众、越接近人。最弱小低下的魔族奴仆,他们甚至连人形都未必能勉强维持。”
  慕容灼立刻反应过来:“所以十九公主容貌在同辈中最为出众,说明她在天赋或实力方面同样是最出众的那个!”
  “那你师兄为什么会和十九公主在一起?”
  “执行任务。”景昀再次用翅膀按住了慕容灼喋喋不休的兔头,“别说话,继续听。”
  十九公主微笑道:“让真人见笑了,此处便是我的行宫,布置简陋,真人请。”
  江雪溪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望向大帐的方向。其后还掩映着无数顶大帐,风里回荡起淡淡的魔息。
  此处是十九公主名下的行宫,附近布置了无数魔族护卫亲信。他们二人毫无掩藏地停在行宫入口,已经被行宫内的公主亲信察觉,迎了出来。
  江雪溪挥手招来一缕朔风,卷起大捧雪片,当纷纷扬扬的雪片落下时,属于拂微真人江雪溪的那张秀丽面容已经变得毫不起眼。
  公主微笑称赞:“真人修为高妙。”
  二人一前一后,在公主亲信的簇拥下进入行宫。
  景昀索性抓起慕容灼,瞅准机会飞了进去。
  她们现在无法动用自身本领,只依托于动物的躯壳。这固然限制了二人的行动,但这躯壳也因为弱小,反而不会被巡逻的护卫轻易察觉。而自身毫无灵力魔力流转,也不至于被行宫外围布下的阵法机关阻挡。
  就像道门大阵日常运转时不会去阻挡一只飞过的蜜蜂,巡逻的道门弟子也不会去清剿毫无妖魔气息的弱小动物,他们甚至根本不会把这样渺小的生物列入感知防备的名单。
  景昀抓着慕容灼,顺利飞入了行宫中。
  最大的那顶大帐中,十九公主屏退左右,与江雪溪相对而坐。
  这位看似娇弱柔美不堪一折的公主开口时,声音还带着笑:“我们既然定下交易,那我就不在真人面前故弄玄虚了,我想请真人先出手诛杀十姐,事成之后我必定将报酬亲手奉上。”
  “老魔君后妃三百,生育有六十多个子女。”景昀为慕容灼悄悄讲解,“其中,共有二十三个子女参与了储君争夺。”
  慕容灼:“……”
  景昀说:“大魔寿元绵长,这些皇子公主们都不是省油的灯,而魔族天性嗜杀好斗,没有过半参与争夺储位已经算少的了——道殿在魔族的耳目曾经探出消息,最有希望争得储位的皇子公主共有六位,这位十九公主是最特殊的一个。”
  慕容灼问:“特殊在哪里?”
  景昀说:“她既没有强势的母族,修习皇室秘法也不算登峰造极,能够列入六位离储位最近的皇嗣之中,靠的是这个。”
  她用翅膀拍了拍慕容灼的兔头。
  “当年道殿对老魔君的子嗣做过评定,为老魔君精心挑选出一位后继之君。”景昀缓缓道。
  慕容灼:“嗯?”
  她语气中的疑惑简直喷薄而出,景昀笑了笑,这种笑容出现在她自己的脸上当然是令人目眩神迷,但是出现在一只鹰的脸上,就显得有些可怕了:“魔族生活在极北冰原之地,不代表所有魔族都喜欢苦寒。历代魔君中,只要有些宏图,都谋划着挥师南下。”
  魔族食人。
  道殿数千年来无数长老弟子前仆后继,以自身血肉为墙,死死守住了北方,历代道尊大多战死,不得善终。即使如此,北方三州也常遭遇魔族侵扰、魔兽冲击,死在魔族口中的人数不胜数,北方三州百姓闻魔而色变,正如南方百姓见妖而战栗一样。
  倘若魔君大举挥师南下,道殿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人族又要折损多少条人命?届时九州化为妖魔领地,人族沦为妖魔血食,那该是多么可怖的下场。
  所以每一代道尊都必须以性命捍卫南北疆界不失,道殿明里暗里必须用尽各种手段,正面迎战、暗地挑拨、分化、牵制乃至动手杀戮,不惜一切代价让妖魔二族在内斗中耗尽元气,无力大军南下。
  “我和师兄各自抽过签,我抽到了南下,师兄抽到了北上。”景昀淡淡道,“这是师兄的任务,他是来挑拨魔族内斗的。”
  她的目光看向大帐内公主窈窕的身影,神色无悲无喜,只静静看着十九公主犹自不觉,走向生命的末路。
  帐内,江雪溪似笑非笑地扬起眉梢,他这张面孔非常平凡,但眼如点漆波光流转,令这张扔在人堆里毫不出奇的面容无端端多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意味来。
  他说:“我以为公主会要六皇子的命。”
  十九公主垂眸莞尔,毫不遮掩道:“六哥势大却蠢笨,做个寻常皇子够了,夺储却只能依仗母族势力,如果他做了魔君,必然要受到母族辖制,父君才不会冒险选他。”
  “倒是十姐。”她叹息道,“十姐在传承秘法方面的天分,真是令人羡慕啊!我心中十分仰慕她,可储位只有一个,纵然仰慕,也不得不硬起心肠。”
  她抬头望向江雪溪,诚恳地说:“我知道真人助我,是想借此搅动我族内斗,所以才挑中了势力最小的我,但不管怎么说,真人都是帮了我,若真人需要。”
  十九公主顿了顿,谦和地道:“真人是怎么帮助我的,我也愿意同样回报真人。”
  江雪溪面色丝毫不变,连眼神都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变化,他压下心头杀意,语气平淡发问:“我竟不知,公主在中州也有势力。”
  十九公主摇头道:“不敢当真人夸赞,我还没有大胆到敢在中州对道尊弟子下手,但我听说过道殿的规矩,嫡徒是要九州游历,不断磨练的,那么总有一日会到北方冰原外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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