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氛（下）（四更）

  “今天月亮好美。”
  汪悬光讥讽道：“上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是白诺。”
  秦销看着月亮，良久后眼角慢慢弯起一丝类似于释然的弧度：“我的余生，再也不会有比今晚更亮的月亮了，悬光。”
  窗外的丛林在夜色中像鬼影一样摇晃着，月亮在天窗框中只剩下一个角，风声呜呜咽咽，将芭蕉的树影推到了室内的墙上，在那些凹凸的藤条和柳条上摇晃。
  “清明节那天我去扫墓，看着阴灰天幕下的大片墓碑，想到不久之后，这里也会立着你的墓碑。你如愿摆脱了麻烦，就会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以后要是没有难搞的大麻烦，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我。
  “一想到这点，我的心就像漏风一样疼，再看着眼前的墓园，忽然ke2的雏形就这么跳进我脑海。
  “然后秘书告诉我，你和杨醇去见杜博雅。你在树下看他的那个眼神，一直在我眼前闪。我忍不住怀疑你和他见完杜博雅会不会顺便开个房……
  “从八宝山到酒店，我身体里像是有根弦在拉扯，持续不断地疼痛，分不清疼的到底是哪里，皮肉？骨头？还是心。我想只需要微调几个细节加入ke2，就可以把你困在我身边。
  “我在停车场里等你，送了一束花上去敲门，然后在墙边的性用品自动贩售机扫了两个刑具。
  “性是最容易得到愉悦的体验，我不喜欢性带来的虚无，所以也不喜欢那种愉悦。我的整个人生都在对抗着空洞，也一直克制着反社会的本性。
  “人类文学史上的所有伟大作品都在歌颂爱是牺牲、是成全，在你面前，我也想做个好人，以为可以像六岁那年踢走了花园剪刀和插线板那样在最后一秒收手。
  “但是电梯门一打开，我看见你的眼睛……我醒了，像是从一场长长的混沌的梦中醒来，一股寒气贯穿全身，渗入骨髓。
  “你是空的，不管我怎么样对你，帮你杀了汪盏金蝉脱壳，还是用ke2把你囚禁在身边，你对我都不会有丝毫变化。
  “所以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震动棒，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为自己立起墓碑。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不管怎么盘、怎么算，和你走到远的地方，就是这里、此时此刻。”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视线从月亮上收回，轻轻流转，看向身侧，如同羽毛随风掠过般悄无声息，泰然道：“你永远不会爱我。”
  汪悬光素白的面容波澜不起，赤裸的胸口平静起伏着，盯着近在咫尺这双明亮带笑的黑眼睛，没有说话。
  “那天你在地下停车场，为汪盏犹豫了半分钟。”
  “……”
  “我不会奢望你爱上我，我所求的只是你在杀我的时候，会有一秒钟的迟疑。”
  “……”
  秦销抬起头，幽邃深黑的瞳孔倒映出一点最后的月影，俊美的浮现出一种近乎于临终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满足：“我活了这三十一年里，好像只是在等今夜的月亮。”
  说完，他又微笑着瞥了身旁一眼：“拥有你的三天，好过没有你的五十年。”
  汪悬光道：“我不恨你。”
  “……”
  “是不是身败名裂，我一点不在乎。”
  秦销微笑：“我知道。”
  “因为你爱我，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他们两人还躺在同一个枕头上，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汪悬光的语气平稳，一字字极为诚恳：
  “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当上无人在意的游魂。”
  秦销长长地、笑着舒了一口气：“你是孤魂野鬼，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汪悬光淡淡问：“步桃的炸弹你还留着吗？”
  “留它干嘛？”
  “你的月亮为我作证，我会炸弹成全你的戏剧性谢幕，”她的目光平静而温柔，深深地望着他，“如果哪一天，你发现我对你开始犹豫了，那就代表我杀你了。”
  “……”
  秦销沉默着，黑眼睛紧紧盯着她，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祈求再多一秒的时间可以欣赏他的珍宝。
  良久，他笑了笑，断然道：“你在这个月亮下，短暂地爱过我。用你空洞的方式，对我有过一秒钟的真心。”
  月亮冉冉沉下了芭蕉叶，黎明的青色慢慢浮现。丛林的风浪没有停下，团团树影如游魂。夏夜的蝉、虫在窗下交织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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