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只是一个傻子而已

  “你扯什么犊子呢？”
  听着人头挂件极为不负责任的猜测，魏卫都忍不住不礼貌了一回。
  还猩红圣经。
  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连字都不像是认识的样子。
  只是，他也确实有些好奇了。
  与自己来到了诺亚之后见到的种种怪物相比，眼前这个男人特别的不同。
  怎么说呢，他给自己的感觉，便是一个“人”。
  其他的，无论绝望的灵魂也好，还是这个铁链交织的村子，所有的东西，都是怪物。
  惟独在这里，村子最深处，自己居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用尽全身力气拉扯着铁链，肚子里还有一只老鼠在啃噬的“人”。
  魏卫安静的靠近，蹲在了他身前，看着他的脸，他肚子里的老鼠。
  这个人彷佛也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脑袋微微颤了一下，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走……走……”
  “……”
  魏卫几乎把耳朵靠到了他的嘴边，才听到了他微不可察的声音。
  “你是谁？”
  魏卫微笑的看着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人对魏卫问他究竟是谁的问题，似乎没有反应。
  但魏卫问到了他为什么在这里时，他的眼神似乎出现了木讷的迷茫：
  “这里是家……”
  “……”
  “你的家？”
  魏卫坐在了他旁边的石台子上，道：“你家里都是这种怪物啊？”
  男人呆呆看着，眼神空洞，似乎不怎么聪明。
  魏卫转头向村庄外面看去，目光穿过那些鬼鬼祟祟的影子，穿过了密集交织的铁链间隙。
  他看到了此时村庄的外面，正有无数的疯狂与唾骂声响起，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杀到了一起，哪怕一开始，大家都有着尽量避免杀戮，以免将这场竞逐变成修罗场的想法。
  可到了这时，感觉到了自身力量的膨胀，感受到了代理人位置的触手可及。
  他们都疯了，都无比痛恨与疯狂的杀向了对方。
  ……
  ……
  “不是说好了重点是寻找猩红和绝望的意义吗？”
  魏卫远远的看着他们彼此间的厮杀，笑道：“怎么说到了底最终还是要打架？”
  抱着铁链的人，村子里唯一的一个人，空洞的眼神里只浮出了着急：
  “别打，别打……”
  “……”
  “你呢？”
  魏卫转头看向了他，笑道：“这里其他的东西都变成了怪物，怎么你没有？”
  男人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好像不太会说话。
  “没关系，我自己看……”
  魏卫咬破了自己的食指，轻轻点在了男人的太阳穴上，血丝随着血液涌了出来，一点一点渗入到了这个男人的大脑里面，然后魏卫轻轻闭起眼睛，开始看起了这个男人的记忆。
  “什么嘛……”
  他看了很久之后，脸上似乎蒙上了澹澹的哀伤：“原来只是一个傻子而已。”
  ……
  ……
  “老李啊，你也别这么气……”
  此时的小镇外面，四处到达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多，可以隐约看到夜空之中，不知有多少不同性质的恶魔力量，引动了周围空气的扭曲，这使得四面八方潮水的压力越来越大。
  但是敢在此时靠近的却不多。
  毕竟已经被白鬼骑士团占了先手，白鬼给周围带来的压力，也不比他们的小。
  但面对这样的压力，欧阳队长口吻反而故意显得轻松些：“我也没想到，居然可以赶在你们前面来到这里，不过我很好奇，你们的守城人计划，难道没有预测到这个落点？”
  面对欧阳队长的询问，四位秩序骑士，全都保持着沉默。
  倒是小林哥等人，都好奇的抬起头来，似乎对这个问题也有着很大兴趣。
  秩序教会曾经在基金会的扶持下，做过一场极为庞大的计划，那便是“守城人计划”。
  森森还有她的爷爷老秩序骑士，也是因为这个计划才来到废铁城。
  四位秩序骑士不回答，欧阳队长就一直盯着他们看。
  良久，才有一位秩序骑士实在受不了这种眼神，轻轻叹了口气，道：“当然有，否则我们也不可能只慢你一步便来到了这里。只可惜，鬼船诺亚对这里的污染，还是太厉害了。”
  “哪怕我们提前半个小时就已经知晓，但是赶到这里时，也已经太晚了……”
  “……”
  “守城人计划，居然这么不堪一击？”
  欧阳队长似乎有些疑惑：“我以为这是一个被你们遗忘的部落。”
  “任何一个人数超过三万，并有着秩序概念的地方，我们都不会遗忘。”
  有位脾气不太好的秩序骑士冷冷开口：“只不过，守城人计划，跟你们想的不太一样，并不是每一个城市，尤其是这些荒野上的部落，都拥有强大的骑士守护，我们只是利用了002号恶魔禁忌物，将守护的理念散播到了荒野上，大部分守城人，都会自发的诞生……”
  小林哥顿时来了兴致：“这里也有？”
  那位脾气不太好的秩序骑士瞪了他一眼，但口吻莫名放轻了些，点头道：“当然有。”
  “只可惜，毁灭的太快了……”
  “……”
  小林哥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那位秩序骑士，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才道：“因为被他们自己毁掉了。”
  “守城人，守的并不是人，而是守的那一道底限。”
  “……”
  沉默了片刻，他才忽然轻叹：“越是心思单纯的人，越是容易被守城人计划影响，成为各个地方的守城人，守村人，这也就导致，其中倒是有不少智力不健全……或者直说吧，傻子一样的人，他们会在感应到危机到来时，下意识的去对抗那些恶魔以及堕化的怪物。”
  “这个村子也有。”
  “但是，这个人在危机到来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
  小林哥顿时有些紧张：“怎么死的？”
  “那谁知道？”
  之前那个声音稚嫩些的秩序骑士，第三次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许是饿死，许是毒死，许是被人打死。”
  “……”
  “但是……”
  他抬头看向了这个充满绝望气息的小镇子，道：“一个傻子死了。”
  “这个村子里的底限也就消失了。”
  “扭曲的欲望，总会吸引恶魔的窥视，而一个失去了底限的村子，便迎来了诺亚的降临。”
  “……”
  “……”
  “所以，你心里其实也是在怨恨吗？”
  魏卫收回了落在傻子太阳穴上的手指，向着他笑道：“你被你最喜欢的村子饿死了。”
  “因为你被饿死了，所以，你的怨恨，召唤了诺亚的降临？”
  “……”
  傻子不会回答他的话，空洞的眼神里，只有着藏到很深处的担忧与焦急。
  “如果是因为村子饿死了一个傻子，所以打破了最后的底限，召唤了诺亚的降临……”
  本来是进来寻找猩红圣经的魏卫，这时希望既然也已经落空，那么他便也转移了注意力，只是坐在了傻子身边，安静的想着：“那么，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哀悲的事情，可是，这样的绝望，对于诺亚来说，似乎也太不值钱了……所以，是有什么东西我还没有发觉的吗？”
  他站了起来，在傻子身上打量着。
  整个村子，还有他们刚开始进来的血雾空间，都已经被铁链交织。
  交织束缚成了强大的力量，几乎可以将一切变成怪物，又收割走所有的绝望灵魂。
  惟独傻子，他仍然是以“人”的形态，来对抗这一切。
  绝望似乎来自于傻子，但是绝望指的是什么呢？
  意识到了不对的魏卫，在傻子身边转了半个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傻子身后走去，然后，他就看到，傻子死死拖着铁链，挡着的位置，有一个黑湖湖的窝棚，那像是一个鸡窝，狗窝，或是别的什么，但是在掀开了窝棚之后，魏卫的脸色，忽然变得僵住。
  这一刻，如同有电流，涌过了自己的头皮。
  魏卫看到，这里居然还藏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孩子，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
  ……
  刚刚自傻子脑海窥探而来的画面，一幕幕交织，与眼前看到的几个小孩子拼凑在了一起。
  从船上下来的人挥舞起了铁链的一刻，傻子愤怒的向他迎去。
  但是，被他吃进肚子里的那一只死耗子，正让他的肚子痛到几乎被老鼠啃噬，要钻破他的肚子爬出来，于是傻子只能看着，整个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被杀死，四分五裂，变成了铁链上面的点缀，但已经处于这种状态的他，还是拼尽了全力，再一次的站起了身体……
  他将这一条延伸向了身体后面小孩子的铁链抱住了。
  哪怕在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亡，但还是固执的抱着，坚决不肯松手。
  因为担心身后的小孩子受到伤害。
  他绝望，是因为痛恨着自己的无力，保护不了这个村子。
  但他仍然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量，抱住了那根铁链，在身后，留下了一小块不那么绝望的区域。
  ……
  ……
  魏卫静静思索着这一切，眼泪慢慢流了下来，脸上则下意识的露出笑容：
  “真是个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