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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管予又静静地与徐慕容对视了片刻,忽而轻笑,她转头朝站在一旁反常地保持着沉默的连满和伊罕道了谢谢。
  连满脸色明显的不好看,他看着管予要说什么,但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最后也只挠了挠头,很久才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对不起。
  伊罕半倚靠着窗台,眼带嘲讽地对上管予的目光。
  管予重又低头咬着苹果。
  病房里只有嚼碎苹果的细小声响。
  没有人开口。
  管予吃完了苹果,把苹果核扔床尾的垃圾桶里,她才抬起头,脸上是抹让人说不清的笑容:“我挺好的,你们也不用担心了,赶快收拾一下回去吧。”
  徐慕容抽了张纸巾,神态自若地伸手握住管予的手,细细擦拭。
  “我们会带你一起走。”徐慕容的声音压得很低。
  管予抽回自己的手:“好,不过,我要等三天后再走。”
  徐慕容看了眼她的脚,点了点头。
  管予说她累了,要睡一会。
  徐慕容摸了摸她的头,连满抢上前抱住她在她额上很响亮地“吧嗒”了一口,伊罕什么都没说,干净利落地一转身就出了房门。
  徐慕容站在门口,回身看向还不出来的连满,连满正弯下腰,耳朵紧贴着管予的肚子,脸上笑得傻兮兮的……徐慕容蓦地收回视线。
  管予没有睡,徐慕容他们走后,她就靠在床头,一脸若有所思。
  晚饭吃一半时,突然听到罕有的敲门声,管予疑惑地抬头。
  竟然是肖刈,站在门口手提保温瓶朝她笑得像花儿一样。
  肖刈的礼貌,也就停留在敲门的那个动作上了。
  不请自入,瞥了眼管予跟前的晚餐,肖刈动作利落地把那些饭饭菜菜不经允许地全撤了搁窗台上。
  “我炖的,香吧?”肖刈把瓶盖打开,笑看着管予。
  管予没有看肖刈,她盯着面前腾腾的热气沉默了一会,手上还举着的汤匙默默地伸入瓶中,舀起汤喝了口。
  “好喝吗?”肖刈杏眼带笑,又问了遍。
  管予不紧不慢地喝着汤,没有回答,甚而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撇过一丝一毫往肖刈那个方向去。
  肖刈笑颜不变,右手却冷不防探出迅速地抓住了管予的右手。
  “是我做的汤太好喝了吧?瞧你喝得都没空看我一眼。”右手使力一钳,肖刈左手接过管予被迫松开的汤匙,“来,我喂你!”
  管予终于看向肖刈:“肖刈,谢谢你的汤,我吃饱了,你可以走了。”
  肖刈笑睨着管予:“饱了?好吧。”肖刈把汤匙往保温瓶里一丢,也不强求,直接把保温瓶搁床头桌上,肖刈拉了把椅子坐管予床边,看着很有要跟管予谈心的架势。
  管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时间,离赵敏过来查房还要半个多钟头。
  “我要结婚了。”肖刈突然开口。
  管予颇有些讶异,她抬头,肖刈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她,管予琢磨了半晌,还是开口:“恭喜你。”
  “你不问下新娘是谁?”
  “新娘是谁?”管予也不含糊,马上就附和地再加一句。
  肖刈朝管予笑得莫测高深:“你也认识的。”
  管予看着肖刈:“以后好好对布丽塔小姐。”
  肖刈笑得很欢,“你不傻嘛。”上半身微微前倾,肖刈凑近管予,“那么,你一直知道是我给你安排的那份工作吧?”肖刈倏地伸指压住管予的唇,“呵,别说话!你知道,我可不稀罕你那个谢字。管予,你想想,我对你不好,可也不坏!总不像某些人,口蜜腹剑,等他把你从里到外玩透了,到时,你可就连垃圾都不如!”
  肖刈指尖轻佻地描画着管予的唇:“他们几个人是不是说了什么甜言蜜语?你是不是感动得要命?管予,如果你跟他们走,你知道以后你会怎么样吗?不知道吧?可我,知道!”肖刈一边腮上酒窝深陷,笑得很无害,“你啊,会成为他们几个共用的x奴,每天,都会活在过去,像我和伊罕、干、你那样被更多的人、c、干……”肖刈的视线嫌恶地落在管予的肚子上,“等你被他们抛弃了,你知道你的这个孩子,会怎么样?他呢——人们只会朝他身上吐口水,骂一句女表子养的。管予,你看,你将会多么可怜?!”
  管予冷眼睇着肖刈,不语。
  肖刈大方地承受着管予的目光,怜爱非常地牵起管予的手,握住:“所以,管予,我来救你了。”
  好些粗俗的字眼在管予的舌尖上滚来滚去争着要冒出去,管予努力克制着不让它们从嘴里吐出。
  不管管予想不想记住,曾经因为她的冲动,她不过脑子的话语,给她带来多么惨痛的后果,就在面前的这个男人,再鲜活不过地提醒着她,伤人的话语并不是可以随便出口的!
  一时的痛快,可能要让你用漫长的几年、十几年甚至一生来偿还!
  管予注视着肖刈,语速极慢地问他:“你要怎么救我?”
  肖刈低头在管予的手背上轻柔地吻了吻,诱惑一般,轻声低缓地描述起那个美好的明天:“我会带你走,离那几个恶心的家伙远远的,你再不用躲着他们,也不用怕被他们缠上,我呢,会让你生活富足无忧无虑,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还有你的孩子。像今天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可以带你出门,随便你想去哪里,谁也无法阻止我们,因为,我很快就会成为x市的最强者,谁都别想踩在我的头上。管予,你也是,谁还能让你委曲求全?有我在,我会让你活得像个皇后一样!”
  管予勾唇,笑看着肖刈:“皇后啊……那布丽塔小姐怎么办?总不该是皇太后吧?”
  肖刈盯住管予唇角那抹笑,倏地低头在管予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再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水光潋滟,甚是迷人:“现在就开始吃醋了?她是她,你是你,你不用去管她,我也不会让她伤害到你,我会经常陪着你……”
  “呵……”管予轻笑出声,有些突兀地打断了肖刈未尽的话语,管予并不费力就从肖刈手中抽回自己的双手,单手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背上肖刈留下的齿痕,“原来是要我做你的情妇啊。可是,肖刈,我不想当你的情妇,那怎么办?”
  肖刈垂眸看着管予手背上的齿痕,被纸巾擦过一遍,又一遍,“管予,得寸进尺是没有好下场的,你明白吧?你是想让我娶你吗?呵,凭什么?娶你,然后,跟着你一起手无寸铁地被侮辱、欺压吗?!管予,你知道我跟布丽塔结婚能得到什么?”肖刈扣住管予的下巴,把管予的脸扳起,让她的眼睛只能看着自己,“权力、财富,还有庞大的关系网,管予,这些,可以成就我,也能保护你!管予,不要傻了,你的这辈子,难道还想能嫁个白马王子过什么你侬我侬的幸福生活?可能吗?不要再做你的公主梦了,安安心心地跟着我,我会让你保留着尊严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管予唇角还是挂着笑,她直直看进肖刈的眼里:“肖刈,你有没发现?你跟伊天海,真像!”
  “管予!”
  下颌快被掐碎了,好疼,可是,管予却觉得,痛快!
  还是忍不住,一吐为快!
  管予看着肖刈瞬间黯下的眼眸,阴狠毫无遮拦地浮上了他漂亮的脸蛋。
  看到这样的肖刈,管予才有了些面对着的是个真人的感觉。
  未婚生子的年轻漂亮的妈妈,在村里长年的歧视侮辱排挤中不堪忍受最后跳海自尽了,留下了还幼小的肖刈,管予不知道,那么小的肖刈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高中时见到的肖刈,一举一动,都透着高贵优雅,如果不是因为两个村子离得近,听过一些闲言碎语,管予也会跟其他同学一样,真会花痴地以为肖刈是哪个贵族后裔。
  “那个肖刈?呵,哪来什么好出身?没爸没妈的,连饭都吃不饱,不就靠得会装呗!”
  话一出口,当时她就后悔了,可是,说出口的话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不可能收回。
  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各种流言,关于肖刈的,有说肖刈妈妈是第三者,本来是要母凭子贵,最后却没斗过正室落得凄惨下场;有说肖刈妈是什么黑社会大佬的情妇,红杏出墙被大佬发现就给活生生填海了;有说肖刈妈就是个女表子,后来是得了脏病没钱治自杀的……不同的版本,却是同样的不堪入耳。
  心慌、愧疚,管予知道,她闯祸了。
  她努力地想弥补,她想跟肖刈道歉,她试着见到同学就解释,肖刈的妈妈不是流言里那样的……
  在ktv里被压在桌子上,爆米花硌着她的背,啤酒瓶被撞倒,酒浸湿了她的头发,鼻息间全是酒气,抓着她的腿狠戾往下压的肖刈,不客气地、顶撞、进入、她的身体,脸上大大的笑,很漂亮的眼睛,却是阴毒地看着她,女表子!肖刈在她耳边恶意地吹进这么两个字。
  后来,每次干、她的时候,肖刈总不忘喊她——女表子!
  纠葛了太多年了,便是些只言片语,也够管予了解些大概。
  却原来,肖刈的爸,竟真是个黑社会大佬,而且,还是伊罕的老子,学校里那个让腐女眼睛一亮的王子骑士组合,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关于上一辈的那些狗血纠葛大概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只是,上一辈的纠葛留给下一辈的,却是仇恨。
  肖刈带着一颗复仇之心接近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然后,将那个他恨不得马上捅死的父亲送进了监狱,让那个异母弟弟沦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他原是要他们死的。
  “可惜了。”
  多年后,她匆匆从学校赶回老家,在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在街头遇到了肖刈,他的臂间挽着美丽的异国女子。
  他春风满面,志得意满。
  她没有驻足,直接走了过去。
  不久后,她接到肖刈的电话。
  肖刈自顾自地说了些八卦,然后友好热情地说,他可以帮她!
  管予直接拒绝了。
  最后,肖刈说了那三个字。
  管予不知道,肖刈是针对哪个说的?
  因为伊天海最后没有被判死刑,可惜?还是伊罕没被人打死,可惜?还是她管予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可惜?
  “肖刈,我不想我的孩子跟你一样可怜。”管予抚摸着痛得厉害的下巴,淡淡说道。
  “可怜?你说我可怜?哈哈……”肖刈狰狞着脸笑起来,任谁看到现在的肖刈,都只会退避三舍。肖刈猛然抓住管予的手臂把她扯到身前,肖刈大概是被刺激到了,管予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手臂上的手激动得发抖,“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可怜?就你这被人、槽、烂、了的货色,你有什么资格?你……”
  “管予你……”
  推着治疗车进门的赵敏打断了房里紧张的气氛。
  赵敏警戒地盯着紧抓着管予的肖刈呵斥道:“你是谁?快出去,病人要换药了。”
  赵敏眨了眨眼,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明明刚才看到的男人有点吓人,怎么一转眼间,就……好漂亮的男人啊!赵敏又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快被眼前笑靥如花清贵闲雅的男人迷住了!
  “你再好好想想,我等你答复。管予。”肖刈朝管予笑得优雅从容,“不要不知好歹!”
  肖刈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把床头的保温瓶带走,他说,他明天再来,还温柔地问了管予想喝什么汤。
  赵敏依依不舍地从门口拉回视线,好奇得要死:“姐,刚才的什么人啊?”
  管予沉默了良久,才低低地说了句:“可怜人。”
  赵敏愣了愣,有点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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