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虚偽的东西

  奇蹟并不意外，悲伤的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在做身为绝望之神该做的事。」
  「你明明知道做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你明明可以不做。」
  绝望勾起嘴角，意有所指的说：「我们神要遵循因果，不能直接影响世人，只能在人类面前放几条道路，这是世界法则，最后选择权还是在人类自己手上，所以未来终究是他们自己选的，我们不应该干涉。」
  奇蹟并不赞同，「席，身为神明应该引导人们走往正确的道路，这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祝十，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获得救赎，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走往正确的道路，你这个神明当得太过自私，你懂什么是人吗？」
  奇蹟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绝望自顾自的说：「之前有一名孩子，他的父母被突然闯入的敌军杀死，他跑到不远处的石堆后面躲起来，在孩子左手边有一栋隐密的小仓库，你在那里设了奇蹟之力，只要那名孩子跑进去躲起来，不久后他就能得救，不过在那名孩子的右手边有一位战死的士兵，他手上握着一把长枪，我只是让那名孩子知道那把枪里还有子弹而已，你猜那名孩子做了什么决定？」
  奇蹟知道，祂有看到，「那名孩子扛起枪，衝出去为父母报仇，最后也被杀死。」
  绝望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引诱了他，给了他不应该的第二个选择。」奇蹟清楚知道，如果那名孩子不知道长枪里有子弹，他就会乖乖的躲好，不会跑出去送死。
  「不。」绝望玩味的说：「那名孩子当时有三个选择，不是只有两个，第一个是乖乖躲到那个小仓库等人来救，但在那名孩子的视角，躲在小仓库里也不见得绝对安全，第二个是拿着枪衝出去看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就算无法逃跑也能杀几个敌军为父母报仇，第三个则是拿着枪去小仓库里躲起来，那把枪会大幅增加他的逃生机率，但他最后还是选择衝出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奇蹟沉默，他无法理解，人类的确有时候会做出祂无法理解的事。
  「祝十，这就是人，这就是人性，你懂吗？」
  「那名孩子的父母为了保护他而死，那名孩子悲伤到根本不想独活，祝十你懂那名孩子的感受吗？哈！你怎么可能会懂呢？你可是神明啊！你怎么可能会懂呢？」绝望大笑出声，说：「只有我这个失败品懂啊！奇蹟，你懂什么是绝望吗？」
  看着席难过的表情，奇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眼前人虽然在笑，但祂却感觉祂在哭，「⋯⋯绝望是人类的祈愿之力之一，跟奇蹟是一样的。」
  「绝望跟奇蹟怎么可能一样？」绝望脸上笑着，眼底却没什么笑意的说：「绝望是痛苦，比心碎还要痛，光是活着就费尽全力，只有死亡是唯一解脱。奇蹟，你知道吗？把刀插进心脏只需要痛一瞬间，但活着却要痛一辈子，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奇蹟，你懂吗？这就叫绝望，你懂吗？」
  「席你⋯⋯」
  「我每天都听着这类的祈愿。」绝望讽刺的说：「你觉得这跟奇蹟一样吗？」
  「⋯⋯」奇蹟沉默，神看到的角度跟人类不一样，神可以知道每个人必须经歷什么痛苦才可以达到什么成就，所有的失败痛苦都是获得成功的经验，神会尽量引导人们往成功的路上迈进，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失败，只有撑不下去。
  奇蹟知道绝望也看得见那些人撑过去后会得到的未来，但比起那些未来，绝望更重视那些人当下的感受，绝望的共情能力太强，不——或者说祂们这些神明的共情能力太弱，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当初天道会觉得绝望不合格的原因。
  天道并不需要感性的神明，这个世界只需要维持世间因果跟自然万物稳定的力量，眾神感情都非常淡薄。
  「席，绝望只是一个过程，你不应该引导使其变成结果。」
  绝望不敢置信：「过程？也对，对你们这些『神明』来说，也许绝望只是过程。」
  根本没神会在意人的情绪，那些痛彻心扉对神来说不屑一顾。
  绝望低声怒吼：「明明只是一群没感情的机器！就别整天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我看了就噁心！」
  奇蹟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当初那位对祂露出温柔笑容的神明，现在竟然满脸厌恶的辱骂祂。
  祂真的做错什么了吗？
  「别装了。」绝望毫不留情，眼神冰冷的说：「神并不是真正悲天悯人，你知道的吧？你们只是一群虚偽的东西。」
  奇蹟沉默，感觉有东西从脸颊滑下，祂下意识伸手触碰，发觉是眼泪，这是祂第一次流泪。
  神明是几乎不落泪的，因为很少会有事物让祂们真心感到难过。
  祂也许就是第一位流泪的神明。
  太丢脸了。
  一瞬间许多情绪涌上心头，奇蹟泪水无法抑止的落下，祂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无法说服绝望，逃跑似的转身瞬移回自己的神殿。
  这是祂第一次感到这么委屈。
  绝望看到奇蹟落泪，难得有些错愕，祂还以为神明是没有眼泪的，祂还以为奇蹟永远都不会落泪，祂还以为⋯⋯
  好像骂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