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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朝 第40节

  纪榛听得云里雾里,茫然地望向不知道又在打什么谜语的沈雁清,趁对方不注意偷偷地抬手摘了朵梅花握在手心。
  沈雁清握住他的手,对李暮洄道:“殿下,臣先同夫人回府了。”
  被沈雁清一碰,纪榛摘的梅花就掉在了地上,他有点不满地抿了抿唇,当着李暮洄的面也不好蹲下去捡,只盯着落地的雪梅瞧。
  李暮洄也看着红梅,神色莫辨,在外人面前总是嗜笑的狐狸眼多了些寒冷,目送着沈雁清和纪榛的背影绕过梅林。
  一到马车旁,沈雁清就松开了纪榛率先进了车厢。
  纪榛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得对方不悦,也气沈雁清害他丢了摘的梅花,一言不发地坐到角落。沈家父母一进内就察觉二人气氛不对劲,来时如此,去时更甚,皆无奈地摇头。
  回程路上静默无言。
  主院点着烛,吃饱喝足的吉安靠在门槛上打瞌睡,听见脚步声连忙去迎。
  纪榛和沈雁清一前一后入了主厢房,吉安正想跟进去伺候,沈雁清率先将门给关严实了。
  屋里亮堂堂的,纪榛三两步走到桌后,戒备地盯着沈雁清。
  沈雁清目光郁郁沉沉,“把今日你离开祈年殿后发生的都说清楚。”
  对方一副他犯了弥天大错的口吻,纪榛负气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沈雁清阖眼,再睁开已无了耐性,大步上前。
  纪榛早有防备,绕着桌子兜圈躲避,他想到承乾殿里的废太子,嘴里念念有词,“你与三殿下是一丘之貉.....”
  沈雁清随着纪榛绕了几圈,一个转身,堪堪攥住纪榛的手腕,反手将纪榛摁在桌上,语气森寒,“纪榛,我再问一遍,你去了何处,和三殿下说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许有隐瞒。”
  纪榛双腕被擒了压在胸前,望着凛然的沈雁清,噤声。
  今日宫宴发生太多,纪榛力尽筋疲,被沈雁清这样一喝,委屈、无助、骇惧犹如雨拍湖面淅淅沥沥叠加,嘴一抿,噎声,“他们欺负我,你也要欺负我.....”
  沈雁清欺他最多。
  纪榛彻底不挣扎了,简单交代了离殿后的事情,委顿问:“我都说了,你能放开我了吗?”
  沈雁清看着纪榛又变得灰暗的眼睛,这才松开了桎梏。
  纪榛也不管沈雁清是何反应,只是觉着喘不过气,需得做些什么才能转移神思,重重呼吸几口,张嘴唤道:“吉安——”
  沈雁清抬步出去,看着屋内嘀嘀咕咕的主仆,又望一眼被乌云遮住的皎月,紧锁的眉心迟迟难解。
  当真处处不省心。
  作者有话说:
  to沈大人:我匆匆赶到时,榛榛的玉佩还挂在三殿下的腰带上!
  沈大人(磨刀霍霍
  第39章
  新年伊始,边境连连传来捷报,匈奴溃不成军,不日投降。
  捷音传回京都,龙心大悦,陛下提拔蒋蕴玉为正三品武官,赐怀远将军,常驻漠北。
  京中皆传,陛下此举看似是擢用蒋蕴玉,安抚边境民心,实则也有牵制蒋家之意。蒋蕴玉于大漠奋勇杀敌,而常年居住京都的蒋家人便是其软肋,蒋蕴玉为了家族安危,定不会生逆反之心,也为他日储君继位扫平忧患。
  经历诸多生变的纪榛闻此讯,已不再如同初始那番震骇,只是依旧难平心中愤懑。
  “他留在漠北也好。”纪榛把画册搁置到案桌,感叹道,“这京都没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至少他会是人人敬重的怀远大将军.....”
  沈雁清站于门前,还未进入,便听得纪榛接着往下讲。
  “蒋蕴玉和我说过,漠北的沙洲辽阔无垠,红日炽然如火,跟京都是截然不同的风光。”他语气有几分向往,“不知道漠北的人是不是也会更热情活力?”
  吉安答道:“我听说漠北有许多蓝眼睛红胡子的人,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小将军,我定要问问是不是真的。”
  “话本里说了,也不全是那样,但应当和京都的人长得不同吧.....”
  主仆兴致勃发地议论着漠北的人情风光,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沈雁清吓了一跳,即刻噤声。
  纪榛怯怯地看着沈雁清不甚明朗的神情,半晌,慢慢坐直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沉默着。
  沈雁清极为介怀在纪榛口中听见蒋蕴玉这三个字,这是扎根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每听一回就痛一回。如今又听得纪榛憧憬漠北风情,那刺更是往血肉里钻,使得他因为疼痛指尖都微微地颤了下。
  正是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沈雁清强忍下心绪,低声传膳。
  今日沈雁清休沐,在书房里处理事务,特来此与纪榛一同用膳,他听了些不爱听的话,脸色自然不大好看。
  纪榛对着一张寒川似的脸,食不下咽,频频去看搁在案几上的画册。
  沈雁清放下竹筷,突然发问:“京都是你土生土长之地,在你看来就这样不好?”
  除询问兄长的近况外,纪榛现在已经极少会主动开口和沈雁清说话,闻声微愣,咕哝着,“我只是和吉安随口说说。”
  如果知道沈雁清在外头听,他绝不会说那样多。
  沈雁清明知不该再继续此话题给他和纪榛之间徒增不快,却仍是无法控制地接着道:“那漠北呢,你还想着去漠北?”几瞬过后,质问一般,“你是想漠北,还是想见漠北的人?”
  纪榛难以回答,又好似无论答什么都无法让沈雁清满意,实事求是道:“可我现在还在京都啊.....”
  宫宴他擅自离席后,沈雁清对他的管控更甚,派人寸步不离跟着他,别说是漠北,连沈府的门他都难出。
  沈雁清凝眸,克制着再逼问的念头,说:“探子来报,你兄长再过一个半月即可抵达宁州。”
  纪榛这才正眼看沈雁清,眼睛猝地亮了,话也密了起来,“我哥哥的身体如何,他一切都还好吗,送行的狱卒有没有为难他?”
  只有说到纪决,纪榛才有些往日的生机。
  沈雁清将他的变化看在眼底,把圆滚滚的虾枣往他跟前推了推,“用过膳我便告诉你。”
  纪榛近来气色养好了些,身上却还是不见肉。事关兄长安危,纪榛闻言也不推拒,夹了虾枣就往嘴里塞,边吃边用余光瞅沈雁清,仿佛在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很听话了。
  两人吃了午膳,让奴仆端来净口洁手之物,一刻钟后双双倒在了软榻上。
  纪榛的发披了满肩,很温顺地躺着让沈雁清亲他,双臂垂着身侧,眼睫微颤,十指却攥紧了。
  这些时日他与沈雁清的床事频繁至极,但因着上回那三日之约,大多数时候纪榛都是有些抗拒的,唯有能得到兄长音讯之时他才会暂且放任自己沉沦。
  他有样学样地含着沈雁清的舌尖嘬弄,吃糖一般,含住了往里咽。
  半边脸颊都湿漉漉的。
  纪榛透不过气,小口呼吸着,“你可以告诉.....”
  声音淹没在新的吮吻里。
  也不知亲了多久,纪榛整张脸都憋红了,沈雁清才松开他,低哑道:“你兄长一切都好。”
  半个时辰的乖顺换来模棱两可的一句话,纪榛很是不满,黏糊糊地追问道:“如何个好法?”
  沈雁清替他擦去脸颊的水色,“吃饱穿暖,有瓦遮檐。”
  纪榛喜笑道:“这便好,这便好.....”
  他说罢就要翻身起塌,仿若与沈雁清亲近并非出于情意,而是目的驱使。
  沈雁清眉心一皱,将他摁严实了,眼神难辨。
  纪榛抿了下水润充血的唇,眼睛怯怯地转了转,双手攥住沈雁清腰侧的衣料,又凑上去在沈雁清的唇角亲了一口,才小心翼翼地问:“可以了吗?”
  沈雁清沉默许久,将纪榛翻了个身,语气似怒似不满,“不可以。”
  纪榛摇摇晃晃,堪堪坐稳,乌黑的密发垂在身前,低眼看着沈雁清,抵在胸膛上的指节慢慢收紧了。
  沈雁清虽处于低位,却像是在俯视纪榛,目光一路往上攀,最终落在纪榛绯红的脸颊上。他抬手拨开纪榛肩头上的发,掌心摸到腰侧,不重不轻地握住了。
  纪榛双腿微软。
  他知道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更别提如此暧昧的姿势。
  “纪榛。”沈雁清唤他,很澹然却又很确切的语气,“京都才是你的根。”
  纪榛生于此,长于此,定然也要扎于此。
  沈雁清按住他的后颈,施力让他贴近,他在那双桃花眼里看见五官绷紧的自己。
  “我不管你听不听得明白,断了去漠北的心思。”
  这是沈雁清初次如此肯定地向纪榛达意。
  纪榛心口狠狠一跳,于杂乱的麻绳里拽住一根冒头的丝线往外扯,他本不该多言,却忍不住猜测,“蒋蕴玉常驻疆外,与你有关吗?”
  沈雁清神色自若,“有又如何,无又如何?”
  纪榛心知大事已然,灰心丧意地摇头,“不如何。”
  他自身难保,就算当真与沈雁清有关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纪榛沮丧的神情似针往沈雁清的眼里钻,他忍痛低声道:“我不设法杀他,已是.....”
  “是你开恩?”纪榛截了他的话,不解且痛心道,“太子殿下终身囚于承乾殿,我哥哥也流放宁州,只剩下蒋蕴玉.....他究竟哪里招惹你了,你为何非要喊打喊杀?”
  沈雁清听纪榛这样说,心肺骤疼,咬牙道:“你还敢问我做了什么,你与他.....”
  他难于启齿,双掌紧扣着纪榛的腰,眼神冰寒。
  纪榛吸了吸鼻子,恨自己无意给蒋蕴玉惹祸,低喃道:“他不过亲了我一下,可你也已经向我讨回了,那三日.....你何苦再为难他?”
  不过亲了一下?沈雁清方想斥责纪榛如此轻飘飘的口吻,神情忽而一凝,五官也绷紧了,声音放得又低又轻,不太确认的、又带着些隐约的祈盼,“他只是亲了你,旁的呢?”
  纪榛眨眨水润的眼,茫然问:“旁的什么?”
  如同春风拂面,细雪落肩。
  纪榛话落,沈雁清紧锁的眉宇缓慢地舒展,眼瞳亦一点点绽出清幽的光,他像是被神医误诊无多时日可活的病入膏肓的患者,兜兜转转竟是虚惊一场。
  纪榛清晰地望着沈雁清的变化,方才还雷霆交加的天气忽而变得和风细雨,他不知就里,却只觉不安。
  沈雁清很轻地很轻地笑了声,突然压着他的背拥住他,胸膛严丝合缝地贴住。纪榛动也不敢动,听见沈雁清唤他,“纪榛......”
  似有喜、亦有疚。疚什么呢?当是他的臆想。
  纪榛全然不晓沈雁清心中的千回百转,只觉愧对无端受累的蒋蕴玉。同时,也更恐于沈雁清的手段,愈发畏惧与他日夜缠绵之人。
  可他连沈府都逃不出,又何况京都?
  纪榛懊丧不已,待沈雁清扶着他重新坐好时,垂着眼睛无言。
  沈雁清有所动作他只是悄然地咬了下唇内软肉,用些微的疼痛提醒自己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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