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

  “黑巢呼叫蝮蛇，请回话。”
  “黑巢呼叫蝮蛇，请回话……”
  伴随着兹拉兹拉的电子干扰声，副队长117号低沉的嗓音颤巍巍的飘荡在青鸟有些拥挤的舱室内，随即被关闭。
  17号等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跟着在湖面上空回转盘旋的黑色机甲，不敢解除通讯静默。
  “他怎么还不走？”36号抓着队长17号的胳膊小声问道。
  17号侧身，一把捂住36号的嘴巴。
  36号抗议的瞪了眼17号，被17号按进怀里，捂得更紧。
  空中的黑沉机甲掉头朝着青鸟所隐藏的方向飞过来，在夏尔惊恐的注视下，从青鸟的舷窗外不远处低空掠过，带起一片水花。
  幸好，之前93号觉得不对劲，驾驶青鸟及时返回水面之下重新隐藏起来，虽然没来得及潜回湖底，但是至少避免了被突然出现在湖面之上的那台带着两片副翼的陆空两用机甲立即发现。
  17号调整视觉焦距，进行远距观测，来来回回把那台机甲胸前徽记上刻印的银白星星数了三遍，才确定那机甲应当属于第十二骑士，或者，至少应当属于十二骑士分队的某个成员。
  17号头疼的瞥了眼后面舱室角落里紧锁着的用来放置俘虏的金属箱，暗自祈祷父体保佑。
  遗憾的是，远在霍迪尔共和国的父体，听不到17号的祈祷。
  咣！
  一声巨响，金属箱剧烈的震荡，将声波透过青鸟登陆艇的金属壁、透过水面，传入外界，被半空中的伊戈尔接个正着。
  机甲内，伊戈尔向总部和沙瓦伦发送讯息：
  “找到了！”
  随之附上的，还有目标坐在的确切坐标。
  防卫军的包围圈得到消息，迅速的朝着湿地聚拢过来。
  登陆艇内，93号开始紧急启动发动机，17号放开36号，朝还愣在原地的两人大叫，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406号合身扑到金属箱子上压住已经有些变形的顶盖，17号手忙脚乱的把他椅子底下的医疗箱拖出来，打开盖子翻了个个，直接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
  309号两步跨到夏尔身旁，抓住随着登陆艇起飞而造成的倾斜正往舱尾滚动的麻醉喷雾，转手丢给406号。
  406号接住，拧开保险，伸长胳膊，将喷嘴对准换气口，手指用力，常按不放，直到身下的金属箱再也没有动静。
  半空中，黑色机甲肩头翻出电磁炮，炮口正对刚刚抬高头部的青鸟。
  “伊戈尔？！你要做什么？”
  沙瓦伦的声音充满着惊诧。
  伊戈尔哼了声，一念闪动，夜鸠执行。
  黑沉的机甲微微一颤，肩头，蓄力已久的电磁炮瞄准、发射。
  “小心！！！”
  登陆艇内登时乱成一团。
  93号将手中的操纵杆猛地掰向左侧，紧急闪避，17号跳到他的副驾驶位置上坐下，协助他向左侧的发动机输入最大动力。
  36号倒地，咕噜噜的滚下去，撞上夏尔的腿才停住。
  后面的409和306号就没这么幸运了，直接抱在一起滚成了一团。
  可惜，这时候才闪避，已经晚了。
  蓝白色的光束扭曲着刺了过来，正中目标。
  彭！啪！滋啦啦啦……
  17号等几个终结者被电的龇牙咧嘴，头发竖起，夏尔更是尖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登陆艇内的一应操控设备通通罢工，隐形装置停止运行，发动机熄火。
  惯性使得青鸟不受控制的侧翻出去，像打水漂一样在湖面上弹射翻滚了两圈半，最后落在湖岸边的淤泥里，滑出去十几米才停下，彻底暴露。
  309号和406号幸运的抓住了被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箱子才没有受伤，36号则从一开始就抱住了夏尔的大腿，也没有被甩出去。
  只有倒霉的17号因为没来得及把自己固定在副驾驶位置上被甩了出去，撞了个鼻青脸肿。
  “哦，该死的！345号会杀了我的！”
  36号爬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扑到夏尔身上查看他的情况。
  “夏尔！夏尔？”
  17号稳住身形，大声发布命令，让306和406号做好战斗准备，保护好其他人和金属箱子，自己拽着嵌在舱壁上的扶手一步步挪回驾驶舱，询问93号舰艇的情况。
  “见鬼！我需要时间！”93号嚷嚷着答道。“重新启动驾驶系统和动力装置都需要时间！”
  “多久？！”17号问道。
  93号吼道：“别打搅我！你们快点想办法挡住外面那个家伙！”
  17号抬头，这才发现半空中的那台机甲收起电磁炮，抽出背上巨大的光剑正在朝着大家冲过来，登时一个激灵。
  “准备战斗！”
  17号吼了声，转头奔向登陆艇后部。
  舱门那儿，406号和309号已经手握空储胶囊走到门边。
  “头儿，外面交给我们就好，你留在这儿保护夏尔和小36号吧。”
  406号拦住17号去路，面带微笑。
  309号不待17号反应过来，抬手拉下紧急阀门。
  红灯闪烁，警报连响，舱门弹开，露出外面被压毁的植被和淤泥。一股水汽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17号不禁一愣。
  309号带头，406号紧随其后，将手中的胶囊丢到舱门外的淤泥中。
  彭的一声响动，胶囊炸开，存储其中的机动盔甲显露出来，歪歪斜斜的就往下沉。
  309号和406号跃出登陆艇，跳到各自的外装盔甲上，在盔甲沉入沼泽中之前穿戴好，迅速启动。
  盔甲冰冷的眼眸位置亮起红光，关节处寒光微闪，嗡嗡的响动过后，热气蓬发，盔甲下的沼泽被烘干，载着两位终结者一飞冲天，直奔正在拿剑猛戳登陆艇外壳的十二星机甲而去。
  “终结者？原来是你们！”
  伊戈尔哪里会认不出这些银灰色盔甲的所属，面上的表情一片冰冷。
  亚格斯兰号的仇、尤利尔的伤、被无端绑架和伤害的兄弟的恨，全都涌上心头。
  伊戈尔眼中银光更盛，夜鸠仰头尖啸，副翼展开，粒子流疯狂涌入，进入暴走模式。
  “伊戈尔？！坏了！”
  沙瓦伦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伊戈尔挥舞利剑冲向潜入之敌，大开杀戒，只想把他从夜鸠里拽出来，按在腿上好好打一顿，教育他一下什么叫做冷静！什么叫做放长线钓大鱼！！
  36号一手揽着刚醒过来的夏尔，一手拽着17号的胳膊不让他冲出去，还要注意躲避头顶随时可能戳下来的剑锋，好不辛苦。
  “你让我省省心好不好！”
  36号崩溃般的大叫，把身娇腿软的夏尔又抱紧了些。
  “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就不能相信他们一次么？！哪怕会死！”
  17号震了震，回头瞪着36号。
  36号咬着下唇，眼圈通红，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用力之大，让17号的合金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
  “那是骑士啊，能直接通过机甲从外界收集粒子流的，都是骑士啊……”36号哽咽道。“即使他只是最末席的骑士，也不是我们这些冒牌货能对付的。别去，队长，求你了……我们还有后续任务，我们不能没有你，队长。”
  17号：“……”
  “成了！”
  93号在前面如释重负的嘘了口气，青鸟的系统重新启动，动力恢复，舱室内再次恢复光明。
  93号控制着青鸟颤巍巍的浮起来，调整平衡，恢复正常行驶状态，然后接通正在外面与十二星机甲奋战的309号和406号，让他们赶紧、立刻滚回来准备跑路，被他们无情的拒绝。
  93号愣了愣，随即扑到通讯面板上怒吼：
  “胡闹！还不快给我回来！老爹他……309！！”
  93号话音未落，309号的盔甲被对方的光剑劈中，自上而下切成两半，落入青鸟前方不远处的湖里，随后发生剧烈的爆炸，爆起高高的水柱，浇了青鸟登陆艇一头一脸。
  93号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走！”
  406号尖利而焦急的嗓音传来，那是他最后的声音。
  93号和回归副驾驶位置的17号一起，眼睁睁的看着406号拖着被砍得面目全非就快报废的终结者标配陆战外装盔甲，合身扑上还在发威的十二星机甲，紧紧缠住他，随即，迸发出炙热的光和热。
  406号，自爆了……
  “不！”
  夏尔捂住脸，转头扑进36号怀里颤抖着哭泣。
  93号及时打开了防护罩，才没有让青鸟被过近的爆炸一同被摧毁，却也被爆炸产生的气流吹离了湖泊，差点撞在山上。
  17号因为直视爆炸的中心不曾避开，视觉系统遭到了破坏，眼前一片模糊，无法正常看清事物，只好开启唯一还能使用的夜视系统，戴上护目镜，才能勉强看见些东西。
  36号抱着夏尔在怀里安慰，红着眼圈抬头宽慰17号：“队长，别担心，345号会把你的视觉系统修复的。”
  17号面容铁青，嘴唇紧抿，头都没回。
  36号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搂紧夏尔，不再多说什么。
  “黑巢呼叫蝮蛇，蝮蛇！请立即回话！”
  117号焦虑不安的声音再次接入，93号哑着嗓子接通联络，表示大家都无碍。
  117号声音犹疑：“刚才……”
  17号接过话头：“啰嗦，你们到了没？”
  117号察觉到队长情绪不佳，连忙端正态度，传来新坐标。
  青鸟抬高头部，直冲天际。
  云端之上，云层之中，亚格斯兰号显出身形，武器全部进入待命状态，警醒戒备。
  战舰的底部舱门打开，牵引光束发射，将伤痕累累的青鸟罩住，缓缓拖入腹内。
  守候在泊船区域的269号随后发来讯息：
  “回收完毕！”
  驾驶区的117号和136号齐齐松了口气，放出浮空雷，阻挡刚刚显出身形赶到的追兵们。
  “该死的！”
  沙瓦伦怒吼着展开他的副翼。银星收集粒子流，防护罩打开，将密集的浮空雷群挡在友军之外。
  浮空雷与防护罩相撞，接二连三的彭彭炸开，让防护罩不断震荡着下降防护力的同时，释放出一滚滚的黑色电磁云雾，干扰视线和追踪信号。
  防卫军的合围形成，战机、机甲队和无人机组编成密集的网状阵型将亚格斯兰号团团包围，誓要将它拿下。
  沙瓦伦收到前去救援的聂丹发来的伊戈尔还活着的讯息，急促喘息了几声，强迫自己恢复冷静，要求与亚格斯兰号内的闯入者建立通讯联系，被一一拒绝。
  “不要跟他们啰嗦。”
  17号在269号的帮助下踏上亚格斯兰号的舰桥，冷冷的发布命令。
  “我们刚才杀死了十二骑士伊戈尔，他们不会听我们解释的。按照原定计划，离开这里，我们去中心区塞西利安。我相信，那里会有愿意听我们诉求的人在。”
  117号惊讶回头：“你说我们杀了谁？”
  17号满脸痛苦和纠结：“伊戈尔，十二骑士伊戈尔，我想他大概是……死了吧？不死也得是重伤。”
  117号瞬间惊呆。
  136号顾不得回头，忙乱的操控战舰躲避炮火顺带还击。93号及时赶到，接过战舰操控，让136号能够专心致志的对付防卫军的各种武器系统，让他们歇菜或者毁坏。
  93号不得不承认，136号在这方面是个好手。
  “夏尔呢？”
  136号百忙之中抽空低声询问93号。
  93号脸色难看：“他马上就到，345号在帮他……”
  “他怎么了？”
  136号立刻露出担忧的表情，于是，战舰尾部被击中，吱吱呀呀的抖动摇晃。
  换好装备的夏尔在36号和345号的搀扶下冲了过来，几乎是被他们两个架起来扔进了早已打开的驾驶舱内。
  舱盖合拢，营养液涌出，迅速将夏尔包围。
  夏尔红彤彤的眼睛闭上，精神力全开。
  嗡！
  夏尔的精神力波透出被围攻的亚格斯兰号，震荡的波动由亚格斯兰号开始向外扩散，搅乱了所有人的攻势。
  “怎么回事？！”
  “啊！我头好疼！”
  “精神力攻击？！”
  “谁这么胡来？！不知道避开友军么？”
  “谁乱扔炸弹的！”
  公共通讯频道里惊疑声一片。
  沙瓦伦捂住脑袋，只觉阵阵眩晕，心惊不已。
  这样的攻击力度，显然不是塞文和菲尔能够做出来的。
  “阁下？”
  银星接过控制权，小心的检查骑士的情况。
  沙瓦伦放下手，眼中银光闪烁，瞳孔时而放大时而缩小，显然心绪不宁。
  “让防卫军停止攻击，那上面有我们的人。”
  沙瓦伦握紧拳头，让银星以他的名义发布命令，并再次尝试和亚格斯兰号取得联系。
  “队长，你看这……”93号询问道。
  17号看了眼不断闪动的通讯面板，坚定的摇头。
  夏尔逼退防卫军，启动飞船，将全部动力用于推进，直冲前方的包围圈最薄弱处而去。
  防卫军显然也没有打算和他们死磕，见亚格斯兰号不要命般的横冲直撞，便散开来，让夏尔钻空子冲出了包围圈，朝着苍茫的天际飞速逃离。
  弗兰的通讯接入银星：“就这样放他们走么？”
  沙瓦伦抿唇：“放心，他们逃不远。”
  弗兰沉默，面上有些不赞同。
  沙瓦伦也知道自己这回的“放长线钓大鱼”计划有点脱线，可碍于对方手里有人质筹码，更兼有不知名的疑似早先代克隆在，沙瓦伦投鼠忌器，不敢逼迫的太紧，只能让弗兰放手。
  “伊戈尔之前已经追上他们并投放了追踪仪，如果不是发现了登陆艇的踪迹……”
  沙瓦伦抬手按住额角，满脸疲惫。
  “他怎么样？”
  弗兰：“聂丹正带着他返回基地。夜鸠将他保护得很好，及时把他放进了救生舱内弹出，脱离了爆炸中心区域。根据聂丹的报告，伊戈尔阁下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从里面出来了，不过夜鸠……他的外部装甲毁伤大半，腰部和脊背的活动关节几乎都被熔毁，需要返厂大修。幸好夜鸠本体没有受到重大伤害，不然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您怎么看？对于他们能够伤害到夜鸠和伊戈尔阁下的事情。”
  沙瓦伦语声低沉：“我会仔细调查的，相信我，他们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弗兰敬礼，关闭联络。
  包围圈散开，防卫军的将士们得到命令，仰头看着亚格斯兰号快速爬升，在进入大气层之前，扭曲着强行跃迁，与后一步到达的泰拉斯要塞错肩而过，消失不见，各个心中愤懑不平。
  暗影军团的圣地，在经历了近半个多星际世纪的和平之后，再次遭到了亵渎。
  这，让军团的兄弟们无法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