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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抓阄

  秋分过后,国庆将近。
  昼夜温差越来越大,白天照常酷热,夜晚却冰凉如水。
  这一晚,顾铭又独自坐在寝室阳台抽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抽烟不再节制,一支接着一支,无休无止的重复,直到他兜里的香烟完全燃尽为止。
  阳台总是被他弄得乌烟瘴气。但他离开阳台时,又会仔细打扫一遍,把地上的烟头与烟灰都清扫干净。
  这就像老师讲课一般,黑板上总会写满各式各样的题,在讲题结束之后,又用擦子把它擦得干干净净。
  顾铭不是老师,以他现在的能力,也不够资格做老师。
  他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大学生,一个热血方刚的少年郎。
  少年的忧伤,很多时候是想说,却又无法宣之于口。
  顾铭不知道该吧自己的悲伤讲给谁听,不知道谁能替他分担这种仿佛永无止境的折磨。
  他忽然觉得,能有一个愿意听自己讲故事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他也的确很幸运,有个人愿意听他讲,只不过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
  浓烈的烟草味道侵蚀了他的神经,他的思绪变得空旷,不复平日的冷静。
  他接到了一个熟悉的电话,按理说这个号码只在每年的除夕夜才打来。它今天一反常态,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打来了。
  来电的是韩贞。她的笑声尤为温润,像远山上蒸融的雪。她问:“顾铭,知道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你吗?”
  顾铭:“不知道。”
  韩贞:“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哥要结婚了,在渝北区办婚礼,顾恩哥肯定会来,你来吗?”
  顾铭:“我哥没和我说。”
  韩贞:“那你到底来不来?”
  顾铭:“不知道。”
  韩贞:“你上次说你会带风雪一起来。”
  顾铭:“我这么说过吗?”
  韩贞:“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莫非你又想食言了?”
  顾铭:“小飞哥什么时候结婚?”
  韩贞:“就这个国庆假,你一号过来就好。”
  顾铭:“好,我知道了。”
  韩贞:“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顾铭:“好像是的。”
  韩贞:“能说给我听听吗?”
  顾铭苦笑。幸运的人遇到幸运的事,反而觉得自己不那么幸运。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的确很想找个人倾诉情感,可这个人不能是韩贞。他知道,和韩贞聊自己和风雪的纠葛,对韩贞而言,本就是莫大的讽刺与折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问,她没说。但他知道,她还是无怨无悔地等着他。每年除夕的一个问候,便是最好的证据。
  他能说什么?
  顾铭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韩贞,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不会食言,国庆当天一定去渝北区找你。”
  韩贞:“风雪是不是做了让你伤……喂、喂喂?”
  顾铭挂了电话,盯着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呆。
  他指间的烟燃完了,顺手又从兜里摸烟,可惜他的烟盒里已经没有烟了。
  正当他原地踟蹰,犹豫着出去在买包烟时,一盒烟递过来了。
  史怀瑜走到顾铭面前,非常随意地说:“我知道你想抽烟,拿去抽吧。我这里多的是,你想抽多少就抽多少。”
  顾铭迟疑片刻,接过烟盒,拆盒子点烟,狠狠吸上一口,平静道:“谢谢。”
  史怀瑜不以为意地笑道:“一包烟而已,道什么谢?”
  他说话时回寝室里取了一只凳子过来,翘着二郎腿坐着,说:“你上次不是要讲故事给我听吗,我现在有时间听了,你慢慢讲。”
  顾铭错愕道:“你还记得这事?”
  史怀瑜道:“我当然记得,就是你让我做了一件利人不利己的事情。”
  顾铭问:“你和蓝晨雨划清关系了?”
  史怀瑜思忖片刻,皱眉道:“这个有点说不清楚,不过至少我和她不会再有床上的关系。”
  顾铭问:“你说的利人不利己的事情,就是吧她好端端地还给谭红尘?”
  史怀瑜笑而不语。
  顾铭点头道:“那你后悔吗?”
  史怀瑜无所谓地摊摊手:“没什么好后悔的。反正我因祸得福,还有了新的女朋友。”
  顾铭笑笑:“你的女朋友可真不少。”
  史怀瑜道:“这就像吃冰淇淋一样,草莓,橘子,木瓜,葡萄等各种口味,换着吃才不会腻。”
  顾铭道:“所以你一直过的非常好。”
  史怀瑜道:“我不知道你这话是赞叹还是嘲讽。”
  顾铭道:“这只是一句陈述句,不带任何情绪。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做你这样的人。”
  史怀瑜问:“你和风雪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铭道:“他戒烟了。说戒就戒,而且真的戒掉了。”
  史怀瑜惊讶道:“这是好事啊,你为什么低郁?”
  顾铭苦笑道:“戒烟的确是好事,他强迫我戒烟也是好事。可是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走。”
  史怀瑜问:“她没和你解释?”
  顾铭摇头道:“她不但拒绝解释,还威胁我,若我多问一句,她就和我分手。”
  史怀瑜皱眉道:“或许她有苦衷。”
  顾铭道:“我也希望她有苦衷。但我每次看到她和其他男人喜笑颜开地聊天,我就止不住的心痛。”
  史怀瑜问:“只是聊天?”
  顾铭点头道:“只是聊天。”
  史怀瑜道:“聊个天而已,没什么好忌妒的吧。莫非你还禁止她结交异性朋友?”
  顾铭涩声道:“这种事情有点说不清楚。总之,换了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种折磨。”
  史怀瑜问:“你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牵手了?”
  顾铭摇头道:“没有。”
  史怀瑜又问:“你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开房了?”
  顾铭还是摇头:“没有。”
  史怀瑜道:“那你担心什么?”
  顾铭道:“我不知道。”
  史怀瑜思忖道:“这兴许就是关心则乱。因为你太在意她,她忽然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你就无法理解。”
  顾铭道:“我也希望是这样。你知道吗,她问我想不想要孩子。”
  史怀瑜的嘴角抽搐两下,问:“认真的?”
  顾铭道:“她觉得是认真的。”
  史怀瑜问:“何以见得?”
  顾铭道:“她亲口对我说过,她想当妈了,如果我不想要孩子,她就去找其他男人生孩子。”
  顾铭的面颊僵住,好半晌才问:“那你就答应要孩子了?”
  顾铭苦笑道:“她说了这种话,我能不答应吗?最近我和她做,没用过任何安全措施,说不定她已经怀上了。”
  史怀瑜愣了好久,这才苦笑道:“似乎你这种情况,我平生未闻,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建议了。”
  顾铭道:“上次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她问清楚。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史怀瑜摇头。
  顾铭道:“她在学校里大吼大叫,说不认识我,说我耍流氓。我差点被财大保安抓走。现在我都有点不敢进财大的校门,怕那保安还记得我。”
  史怀瑜道:“看来她心里藏着事,而且非常抵触别人去询问这事。你就是触到了她的逆鳞,不然她不会采取这种非常措施。”
  顾铭道:“她心里藏了事,却不愿与我说,那她把我当什么人了?”
  史怀瑜道:“那你觉得以你们现在的情况,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顾铭苦笑道:“她变心了,在外面有其他男朋友了,迟早找我分手。”
  史怀瑜道:“说不定她是想在分手前给你留个儿子,也让你有个念想。”
  顾铭的眼皮一跳,惊呼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弄懂她在想什么了。”
  史怀瑜问:“她在想什么?”
  顾铭道:“她找不到好的理由与我分手,所以想方设法来刁难我,逼我向她提出分手。”
  史怀瑜道:“这的确是最坏的结果。那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呢?”
  顾铭道:“无非是她心里真的藏着不能说的话,而且她也真的想当妈了,方才有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
  史怀瑜问:“那你准备往好的方向想,还是坏的方向想呢?”
  顾铭道:“当然是好的方向。我不愿失去她。”
  史怀瑜道:“既然你愿意往好的方向想,那就由着她吧。至少她现在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顾铭道:“可能她已经做了很多次了,只是我不知道。”
  史怀瑜问:“你这叫往好的方向想吗?”
  顾铭愣了一下,旋即苦笑道:“我好像真的有些杞人忧天了。只希望这些都是我在胡思乱想。如果她真的不要我了,我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史怀瑜道:“人的是坚强的,不管怎样的打击,都很难将一个热血少年完全击垮。人啊,从来都没有走不过去的坎。你看看红尘,他以前和王乐乐不是爱死爱活的吗?两人分手之后,他不是照常过得很好?”
  顾铭道:“我不是谭红尘。”
  史怀瑜道:“但你和谭红尘一样,都是人。”
  顾铭说不出话来。
  史怀瑜思索片刻,又说:“这样吧,我给你出个点子,说不定能帮你彻底解惑。”
  顾铭问:“什么点子?”
  史怀瑜道:“跟踪啊。”
  顾铭大惊道:“你要我跟踪小雪?”
  史怀瑜冷静地笑了笑,说:“你别急,我没叫你去跟踪。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在行的人去做才行。”
  顾铭问:“谁在行?”
  史怀瑜道:“我啊。”
  顾铭不解道:“你行吗?”
  史怀瑜挺起胸膛,非常骄傲地说:“我当然行。想当年,我跟踪一个美女三个小时,最后还跟进她家里,偷看了她洗澡,整个过程中,她丝毫未曾察觉。”
  顾铭的脸一黑,沉声道:“那还是算了。你千万别跟踪小雪,不然我找你拼命。”
  史怀瑜道:“你不用如此戒备。我只是帮你打探她跟其他男人去做什么事情而已,不会偷看她洗澡。”
  顾铭道:“就算如此,我也不想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去试探小雪。”
  史怀瑜冷笑道:“这有什么好下作的?她让你产生了怀疑,本就是她的错。你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真相而已,何错之有?”
  顾铭道:“就算这没错,我也不想这么做。”
  史怀瑜问:“你是还怕我跟踪查探出来的结果是你最害怕的结果?”
  顾铭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抽烟。两人聊天这会,他已经抽了四支烟。
  可能是气候有些冷,他又只穿了一件短袖,有些着凉,已经开始打喷嚏了。
  他每打一个喷嚏,就抬手擦一下鼻子,动作与神色都显得尤为憔悴。
  史怀瑜盯着他憔悴的脸,知道他在犹豫,便耐心等着。
  可顾铭的犹豫时间实在太长,史怀瑜都抽了一整支烟,他还是默不作声。
  史怀瑜忍不住了,沉声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果你做不了决定,我就帮你做决定!”
  顾铭问:“怎么做决定?”
  史怀瑜道:“抓阄!”
  顾铭问:“怎么抓?”
  史怀瑜的眉头挤紧,看顾铭的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他问:“你是被风雪玩傻了吗?抓阄啊,随便撕两张纸,一张写‘去’,一张写‘不去’,都揉成一团,抓到‘去’就去,抓到‘不去’就不去。这么简单的小游戏,你居然不懂?”
  顾铭若有所思地点头。
  史怀瑜问:“纸条是你来写还是我来写?”
  顾铭道:“你来写。先撕十张纸,五张写‘去’,五张写‘不去’。我抓其中五个,如果‘去’比‘不去’多,就去,反之就不去。”
  史怀瑜问:“为什么要这么抓?”
  顾铭道:“纸条多一点,悬念性就高一点。”
  史怀瑜问:“悬念有什么用?”
  顾铭道:“我换个说法。我觉得,多几张纸条,说服力强一点。”
  史怀瑜哑然道:“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想用这种办法来做决定。”
  顾铭却尤为认真地说:“就用这个办法,仅凭天意,无论抓到什么结果,我都照做!”
  于是顾铭真的抓阄了。
  他抓了五个纸团,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五个纸团拆开来,上面都写着“去”。
  顾铭觉得出现这个结果概率太低,特意检查了另外五个纸团,上面却都写着“不去”。
  史怀瑜写纸条时没有作假。
  这果然是天意。
  顾铭只好咬牙道:“史怀瑜,摆脱你了,帮我弄清楚小雪到底在干些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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