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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娱第一花瓶 第155节

  他眼前的导演很年轻,但气场深沉,才华举世瞩目,已并非仅仅是华语电影中的翘楚。
  “一种无法确定真实的痛苦,”耳麦就别在脸侧,清晰地传递出他的停顿、呼吸和声音里的颗粒质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仅对于艺术,而是对于人生每一个方向的真实性都陷入了怀疑。电影是虚构的艺术,虽然我们用它在表彰真实,但那段时间,”商陆淡漠地说,“我已经厌恶一切虚构。”
  “所以你必须迫切地寻找到一种切实可触摸的真实。”见商陆点头,西蒙又问:“「无法追逐的鲸」是你和帆船运动员瑞塔一起合作的,她是你提前确认好的计划,还是是在追鲸途中偶然遇到的?”
  “是偶然,但也不偶然,瑞塔从电台里收听到蓝鲸的航行路线,临时决定更改航线去等它。”
  一头蓝鲸在北太平洋失去了她的幼子,她不愿放手,背着尸体绝望溯游二十三天2300公里,最终在一片陌生的海域选择放手。事件是忽然出现的,商陆原本的主题是「海洋」,但最终成了逐鲸之旅。
  对于一部纪录片来说,他审美上的克制多了一层诗一样的抒情性,蓝鲸的哀鸣在深蓝处空灵回响,如同一曲有关失去的「挽歌」。帆船运动员瑞塔正在她的第三次穿越太平洋旅行中,他们在蓝鲸「送葬」的航线中偶遇,成就了这部纪录片「纪录之外的叙事」,也是片子得以获奖的重要原因。
  商陆其实并不觉得这个奖是属于自己的,它可能属于人生戏弄性的际遇。
  柯屿说他命好的时候,他不信命。现在他开始相信这些荒诞的偶然性的「获得」,就根植在无法追踪却又注定的「失去」中。
  “瑞塔也在台下,让我们向她致以掌声。”
  第一排正中的位子安然端坐一个女人,她是混血,肤色黑得很漂亮,穿白色露肩缎面礼服,听到主持人的问候和掌声,她站起身鞠躬鼓掌致意,视线却是专注地与商陆交触的。
  商陆从有关柯屿的短暂出神中回过神来,对她颔首。
  “瑞塔是现役最伟大的自由帆船航行家,你有没有兴趣把她变成你镜头里的角色?”西蒙有意放松氛围。
  商陆第一次真正笑了一下,虽然是很转瞬即逝的:“她不行,她演技很糟糕。”
  台下果然轰然笑了起来。
  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什么才是他心中的好演员、以及一个好演员是如何切实地影响到故事和导演的。商陆说,“我喜欢勇敢的人,一个好演员首先要有充沛的勇气和坚韧的精神力量,这意味着他能跟多地去尝试拓宽故事空间。”
  西蒙诚挚地说:“这个问题不是我第一次问,前不久我刚采访过柯屿先生,我们都知道他是你第一部 长片的男主角。”
  身体深处涌起的反应是很忠实的,做不得假。商陆清醒地知道自己心跳狠狠漏了一拍,一直安坐的身体缓缓坐直,欲盖弥彰地端起水杯,却又没喝。他只是握着纸杯,脊背又松弛地靠回了沙发靠背。
  “是的。”他回了毫无意义的两个字。
  西蒙说:“柯屿先生演绎的叶森很精彩,当年也入围了主竞赛单元最佳男演员,据我所知,他在遇到你之前表现平庸,对于怎么打开演员在片场的状态,你有没有什么心得分享?”
  因为手指用力的缘故,纸杯出现了褶皱。商陆简单地分享,最后说:“柯屿的成绩属于他自己,我和他只是有幸合作过两次,他是有天赋而努力的。”
  “但是你们合作的两次都很惊艳,我个人一直在关注你,不知道能不能展望你们的第三次合作?”
  不能。
  这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商陆却停顿了下来,最终场面性地说:“但愿。”
  不知道柯屿有没有在台下。
  商陆心中模糊地掠过这个念头,随即嘲笑自己的卑微。他知道柯屿也在法国,是跟着栗山剧组来的,两年前的「偏门」,他与影帝失之交臂,这次是二征。栗山是戛纳的老朋友了,这次很看重,把片子的全球首映放在了戛纳,就在电影节的第二天。
  ·
  是的,商陆已经在电影节的第二天,就见过他了。
  单方面的。
  两千人的卢米埃尔大厅,商陆坐在台下,混杂在全世界各种肤色的电影人之间。首映红毯声势浩大,商陆没走,是混在媒体和发行商、院线购买商中排队进去的。
  主创团队是在戛纳艺术总监的带领下走进卢米埃尔大厅的,栗山头发白了许多,掌声不停,他一时间无法落座,微笑与观众致意。
  商陆的目光很遥远地落在柯屿身上。他仍然是中国最当红的电影明星,做造型时,一定是挑花了眼的。新片演的是个花花公子,人便很应景地穿上了花西服,很热带,很度假,得亏他能驾驭住。
  瘦了。
  或许又没有。
  这种事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丈量,商陆看到的柯屿,和全球媒体看到的是一样的,一样的遥远,一样的从容。
  灯光暗下,商陆的视线越过一层又一层阶梯式座位,看到他侧耳听栗山的话。
  心还是会跳得更快。
  商陆放轻呼吸,收回目光,看向巨大的荧幕。
  栗山的故事很有意思,女主角茉莉有一天忽然觉醒了倾听心声的能力,而柯屿饰演的花花公子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茉莉拥有的这份能力。他需要让茉莉爱上自己,但这份意图带有强烈的功利性和企图心,故事就在倾听与反倾听、谎言与套路中进行。
  情节荒诞,主题四两拨千斤,用商陆的眼光看,是很「法国式」的,可以说在讨好戛纳的艺术审美观影途中,现场笑声不断,柯屿极其放得开,那种肢体、那种眼神,多一分就油腻了,但他演绎得很清新,把一个懦弱、自私、自欺欺人的花花公子演得很讨人喜欢。
  在戛纳看片有这一点好,观众都是以最纯粹的电影人的热情来致以掌声的。放映结束,全体起立,商陆没掐表,感觉鼓了能有十五分钟的掌,栗山不断鞠躬,不知道年事已高的腰吃不吃得消。主创被人团团围住,商陆转身离开。
  “入场时看到商陆也在排队。”有中国记者说。“你眼花了吧,他还用排队?”
  戛纳等级森严,每人挂着的证件颜色便昭示着权限级别,要排队入场的一般都是普通媒体,像这种热门的主竞赛单元,得跟抢票似的大半夜来排,前面多少号也不知道,排到你说对不起大厅已经坐满了,那也没辙。
  商陆吃饱了撑的不直接入场坐上主办方安排的座位,要泯然众人顶着大太阳排队。
  现场几千号人,非着晚礼服不能入场,因而每一具背影都西装革履,他穿西服再帅,也辨认不出来的。柯屿越过眼前影影绰绰的黑影,收起了脸上怔然,随即释怀而自嘲地抿了抿唇。
  商陆怎么会想见他?开幕式的红毯没遇上,开幕式放映后的晚宴也没有遇上,栗山说他神不守舍,他无法反驳。
  “你肯定是看错了。”记者还在争辩。
  “行吧,我估摸也是眼花。”
  录音笔递到柯屿眼前,他回过神,简短地接受采访。
  ·
  戛纳是全球电影人的盛宴,也是粉丝追星的天堂。
  贴了全黑防窥膜的保姆车没能开到majestic 宾馆面前,百米外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粉丝给堵住了。这是戛纳唯一官方指定下榻的酒店,出入的影星能让全世界尖叫。黑衣保安训练有素,早就在年复一年中锻炼出了冷漠强硬的心脏。
  铁马被冲乱一团,要重新隔出路得有段时间。保姆车行进缓慢,不知道又有什么明星出入,空中赫然又是一阵狂乱哭泣尖叫。
  保安奋力维护的秩序中心,一个男人堪称鹤立鸡群,正绅士而耐心地给影迷签名。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和一个女人。
  “是商陆和纪允,”栗山眼比柯屿尖,“还有那个帆船运动员,叫什么……”
  “瑞塔。”柯屿回道。
  “对,听说她是中日泰法混血?祖上够忙的。”沈聆和栗山对视一眼,笑道,“这次怎么也过来了?纪录片不是去年的奖吗?”
  “听说上午商陆做了展映。”栗山不知道柯屿和商陆的真实关系,感慨道:“未来可期啊,明天就是他新片的首映,怎么样小岛,昔日挚友变竞争对手,你什么感觉?”
  柯屿没答,掌心一片潮湿。
  商陆还在签名,而他们的保姆车却已经到了落客区。
  安保就位,尖叫此起彼伏,不明所以的各国粉丝都跟着引颈张望,想看看这次又能逮到什么巨星。w
  司机审视状况,对栗山一点头,按下按钮——
  电动车门缓缓打开。
  商陆已经耐心告罄,他是要带纪允和瑞塔赴法国发行商的晚宴,但现在恐怕已经是是笼中的麻雀难以脱身。落客区有车抵达,正好能帮他分流。他站在三层阶梯之上,手中马克笔笔势不停,抬起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门框上扶住一只略显沧桑的手。
  商陆一瞥之下收回目光,接过了又一名粉丝递过来的签名本。
  尖叫声忽然爆炸开来,连他眼前的影迷也经不住回头张望。商陆对谁都没兴趣,没再抬头,心里只不耐烦乞求这位空降的大明星能救他于水火,耳边却听到纪允说:“是栗山和柯屿。”
  签名的手忠实停顿住,两秒过后,他终究是抬起了头。
  戛纳的落日还是太晒了。
  柯屿眯起眼,视线逆着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和比肩接踵的人群,他竟无法看清商陆纠结离开了没有。直到一片云那么恰巧地遮蔽住光线,他的心猛地重重一停——
  商陆也在看他。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短暂的一秒,无限漫长。
  他是个演技出神入化的影帝了,什么情绪状态都信手捏来,却还是做不好这梦中的一眼,这千锤百炼、锻炼了千万次的一眼,这时时如噩梦、时时如甜梦的一眼。
  柯屿扯动嘴角,眼神温和,他想,他一定很僵硬,目光躲闪,像个第一次上台唱独角戏的懦弱鬼。
  原来他真的是在唱独角戏。
  商陆早已收回了视线。刚才的那一瞥,与他看一个陌生人、看路边擦身而过的游客、看花看草看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好像只是不经意地看到了他,也许……柯屿垂下眼。也许与他相遇,还扫了他的兴。
  第149章
  虽然戛纳属于全体电影人,而当中尤以导演最为瞩目,但对于追星群体和路人来说,最值得追逐的仍然是那些光鲜的、难得一见的影星们。
  正如商陆所预料祈祷的那样,人群果然向柯屿那边蜂拥而去,瞬间便解了他这里的围。
  “柯老师其实也是第一次来吧,他看着很自信,”纪允有点羡慕,“果然是巨星风范。”
  巨星风范。
  商陆心里笑了笑,他是没见过他拎着烧鹅抽着烟穿行在破码头的样子。
  商务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哗,瑞塔问:“今天听西蒙说,他也曾经是你的主角?”
  商陆轻描淡写:“合作过两部片子。”
  纪允认真地对瑞塔说:“第一部 短片得了奖,第二部长片也得了奖,柯老师是老师一手捧红的。”
  瑞塔不是没察觉出每次提及柯屿时这奇怪僵硬的氛围,故意问:“那怎么不去打个招呼?应该say hi的。”
  商陆已经戴上一边蓝牙耳机,“前同事而已。”
  他们赴的是法国最大发行商的私人晚宴,交流新片在法国发行的细节。gc方面的代表依然是聂锦华,他做总制片是没得挑的。两方人在宴会厅外汇合,聂锦华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次金棕榈我看栗老师是悬了,现在大家都对你很期待。”
  戛纳已经连续几年把目光投向东亚三国,中日韩历年都有不俗的作品入围,日本和韩国陆续折桂,因而华人影界对这一次是蠢蠢欲动又惶惶不安,是势在必得又畏手畏脚,国内的关注度空前高涨,人们第一次不是把目光放在女星戛纳红毯比美,而是聚焦在了作品上。
  商陆客观地说:“片子拍得一般,柯屿演得好。”
  聂锦华“哎哟”一声,“多少年没从你嘴里听到他了?怎么,不避嫌了?纪允,你是本届入围里年纪最小的,你说说,对上柯老师有没有信心?”
  纪允“啊……”了一声,依赖地看向商陆,商陆帮他作答,一股子严师出高徒的味道:“有信心没用,差得远。”
  纪允:“……”
  聂锦华笑出声,“怕什么,你角色占优。”
  柯屿演的大众情人都烂大街了,经典角色一辆卡车装不下,他能让人惊艳的余地不多。纪允那角色不一样,燃烧、炙热、边缘、还神经,一看就是奔着拿奖来的。
  聂锦华喜欢逗他:“那你觉得你陆陆哥跟栗山,谁赢面大?”
  纪允嘟囔:“那也不是二选一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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