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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 宫墙柳

  绚烂的阳光洒在九重宫阙那红墙绿瓦上,勾勒出一种迷离的色彩。
  西苑是皇宫的禁地,由皇上的心腹禁军把守着,这些年来徽宗沉迷于求仙问药,很少临朝,自昔年那位宠冠六宫的如妃暴毙后他也鲜少踏足后宫,多数是在那上清宫安歇。
  那传言中耗费了大半个国库之力花费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建造成功的上清宫让世人无不好奇究竟是何等的穷金奢侈,是否真的如同传言中那样以沉香木为柱、琉璃为瓦、白玉为阶,宛若天上宫阙。
  纵然世人对这里好奇无比,但却鲜少有人真正见过此处的模样,就连皇后太子没有帝王召见都轻易不能踏入其内。后宫中,真正见过此处的,也只有那位曾经盛极一时的如妃娘娘。
  在如妃暴毙后,大多数时间徽宗都是自己一人歇在上清宫,并不诏人侍寝,久而久之后宫的女子大多已经习惯了。
  自夔王去了江南后这些时日徽宗的精神也不大好好几日都没上朝了,上午的时候忽然来了兴致做了会儿画午间喝了药便歇下了。
  跟在徽宗身边多年的张福喜知道徽宗的性格,他服药歇下后最忌讳旁人打扰他,便将宫人都遣散了只剩他一人在内殿候着,他轻手轻脚的过去准备关将那半开的窗户关上,无意间却看见书案上放着徽宗上午时未曾画完的半卷画。
  画上画的是一幅美人折柳图。
  却见那依依杨柳下,穿着嫩绿色的纱裙的少女垫着脚尖去折那柳枝,宽大的衣袖滑落了几寸露出那一截如雪凝霜的皓腕,纵然画的只有那美人的侧面,但那眉眼中的风流之态已是世间罕有。
  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凤眼,如同浓墨粹就,仔细看的话与如今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竟有几分相似……
  纵然是跟随了徽宗多年的心腹,张福喜也只不过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窗户时,却听那龙榻上本该已经熟睡的帝王道:“就让它开着吧。”
  没想到这个时候本该是沉睡的徽宗竟是清醒的,张福喜到底是在御前伺候多年的,很快便就反应了过来,面上倒是没有显露出半分异常,恭敬道:“是。”
  眼见着徽宗半靠在龙榻上涣散的眼神迷离看着窗外,见他无意起身的意思,便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离去的时候张福喜顺着徽宗的视线看了窗外一眼,却见那内殿的窗外种着的并非是什么名贵花树,而是种了一排柳树。
  朱红色的宫墙,嫩绿色的柳树。
  分明是如同现在这般暮春时节的季节,绚烂的阳光照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种迷离的色彩。
  宫苑中柳树舒展着柔嫩的枝桠,褐色的枝干、春风裁剪过如同新月一般形状的细叶,青翠欲滴的颜色充斥着生机,与那背后暗沉的、朱红色肃穆暗沉的宫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是光明与黑暗、新生与腐朽,那样鲜明的对比,却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是多少年前在这样森严肃穆的宫城中,那个穿着嫩绿色纱裙的少女无意间闯入了他的世界。
  西南大将军的林家的女儿,生于钟灵毓秀的南方,长于自在潇洒的江湖,与在这森严肃穆的宫阙中的人截然不同。
  纤细的身姿,如雪凝霜的皓腕,让他想到了他最喜欢的柳树。
  那一眼的惊鸿一瞥让他失了心魂,愣愣的站在那眼睁睁的看着皇兄为她将那柳条攀折给她。
  多少年过去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朱红色的宫墙,青翠依依的杨柳,一切成诗如画,那个眉眼英俊的青年与容颜倾城的少女,眼神交汇之时仿佛是一段缠绵了数千年的风月。
  多少年后,当他成为了这座宫城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可唯独是得不到的东西仿佛纠缠着他,成了心魔,被诅咒的心魔。
  那些的杨柳春色,成了永无止境的杀戮与血腥。满堂素缟中,他看见了那个让他入了魔障的女子倒在了血泊中,鲜血溅上那金丝楠木的棺椁上,她的手中死死握着那把匕首,插在那个孩子的胸膛上,竟是那样的恨……
  他都没想到源于他的心魔,是他的罪孽贪欲,竟然是用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三个人的鲜血来洗刷。
  回到霁月居的时候苏家的宴席也散了,夕阳照在庭院中,像是那一幅古画上红莲业火,又像是沾染在那画上鲜血的颜色……
  十余年的光阴,被皇家埋藏的过往,却因为那一幅古画的出现将那尘封的往事揭开。
  “主子,叶先生都和您说了什么,怎么脸色那般难看?”霁月居中碧烟给苏玉徽倒了杯热茶,见自家主子回来之后一直拿着那一幅画沉默不言,她有些担心的问道。
  苏玉徽微微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他只不过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而已。”
  一杯热茶灌了下去,她才觉得整个僵硬的四肢暖和起来,理智也才渐渐的回笼。
  这明明是暮春四月暖和的季节,可是在知道这一幅画的过往之后,她却如坠冰窖,那一种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愤怒、不平充斥在她心间,让她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个地方,奔赴到千里之外他的身边去!
  “赵肃他们如今到了哪里?”正在碧烟觉得苏玉徽的话有些奇怪的时候,又听苏玉徽问道。
  “回主子的话,算算行程的话夔王的仪仗队,应该快到江南了吧。”碧烟回道。
  苏玉徽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手指摩擦着那一幅古画,眼神幽暗道:“依照他的性子是不会同仪仗队一起的,若他此行先到江南的话,此时……应该到了临安府吧。”
  碧烟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家主子,这几日都没听她提及过夔王,还以为自家主子并不在意夔王离开汴梁之事呢,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啊。
  “夔王殿下不是说了么,若快的话最迟中秋节便可回了,主子不必挂怀。”碧烟笑着道。
  “不必等到中秋。”苏玉徽起身将画卷收到了多宝格中,对碧烟微微一笑道:“等将苏家的事解决了,我们去江南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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