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往事如烟，聚散无常形
“回娘娘的话，臣只是想上树乘凉，却被怀疑意图谋害云焘公子，臣自然觉得，臣与那云焘公子素不相识，虽然刚刚他一场剑舞颇为出色，但臣不好男色，又能对他有什么想法？”殷春檐正色说道，“但是宫禁中人，决计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将臣跟云焘公子联想到一起，少不得有人从中做了什么。臣什么都没做，那当然就是云焘公子了！”
泽芝楼中传出一声轻笑。
敬婕妤见大家都看自己，尴尬的再次福了福赔罪，小声道：“妾身失仪了。”
“……”皇后责怪的看她一眼，低声道，“晚辈跟前，莫要这样举止轻浮。”
这话说得敬婕妤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还是贵妃打了个圆场：“这小子不老实，妾身听着都哭笑不得，也怨不得敬婕妤失笑。”
转而有些无奈的跟皇后说道：“这么计较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妾身同他解释两句就算了罢。”
皇后也没有责罚殷春檐的意思，毕竟她虽然不喜欢殷春檐这种爱慕昭庆公主、甚至愿意为了公主胆大妄为的在行宫里尝试对云焘下毒手的高门贵子，但也知道，为这种事情责罚殷衢的侄孙不是什么好主意。
没得叫殷衢那护短成性的主儿找上门来闹事。
殷衢又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情……
闻言淡淡颔首。
于是云风篁就板起脸，教训道：“真是岂有此理！本宫的人揶揄你两句罢了，也值得你这样不依不饶？”
哪知道这话说了，那殷春檐倏忽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难道娘娘还有娘娘跟前的人，同云焘公子也不熟？”
这都什么时候，这小子居然还有闲心套自己的话？
云风篁啼笑皆非，说道：“本宫问你话，你尚未回答，倒是问起本宫来了？”
殷春檐连忙认错，态度很好，继而贵妃无论说什么，他都显得特别乖，嘴角翘啊翘的，压制不住的开心。
“这位殷家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德妃都看不下去了，等云风篁敲打几句，命人引了他去还席，就说道，“既然怀疑那云焘是姐姐你看好的人，也敢尝试对云焘下毒手？”
云风篁哂道：“所以说这年纪的孩子最叫人头疼！像你就一个三皇女，女孩子家家的文静许多，自来又乖巧懂事，也还罢了。男孩子原本就顽皮得紧，这会儿一个冲动，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至于后果，一时间哪里想得到？”
皇后也叹口气：“但望这孩子还席之后好好想想，别再这么鲁莽罢。”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年纪的孩子，其他事儿也还罢了，这种男女之情冲动起来，那简直能够脱胎换骨跟换了个人似的：殷春檐被贵妃的侍者送回席上，本尊倒是看着老老实实的继续饮酒以及参加击鼓传花了。
但是！
没多久，陪他赴宴的下人，就不动声色的挨个去其他高门贵子身后转悠了……
泽芝楼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皇后颇为无奈的问云风篁：“他又想怎么样了？”
“……这没人过来禀告，妾身哪里知道？”云风篁也很无语，让人，“赶紧去看看，他又想做什么？”
于是底下人去了一回，带着古怪的神情过来，告诉后妃们：“殷公子让侍从同诸位公子们说，他刚刚同娘娘跟前的侍者花银子打听过，那云焘是贵妃娘娘的娘家后辈，很受贵妃娘娘喜爱。之所以近期才回来帝京，还是贵妃娘娘专门提的。”
云风篁：“？？？”
诸后妃：“？？？？？？？”
云家是云风篁的娘家？？？
云焘是云风篁的娘家后辈？？？
云焘最近回京是云风篁的照拂？？？
连皇后这种看着云风篁入宫看着云风篁一步步走过来的老人都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虽然的确从礼法上云风篁是入了云氏族谱的嗣女，但实际上，提到这位敏贵妃的娘家，谁会想到云氏？那妥妥的是谢氏好吧！
至于云氏，云风篁从来都是需要顶缸以及裹挟的时候才会拉出来用一下。
平常时候那是理都不理会的，甚至不反手插云氏一道就不错了。
其他事情且不说，就说明惠大长公主那一件，如果下降了谢无争的遂安长公主也敢这样做，敏贵妃只怕早就下手帮兄弟调教皇家金枝玉叶了！还能让明惠乱来到现在？
这殷春檐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挑拨离间，那些高门贵子们也相信？
短暂且尴尬的沉默后，还是敬婕妤下意识说了句：“这殷公子……年纪小。”
皇后等人一下子恍然大悟。
没错，在她们这个年纪的人看来，云风篁跟云氏的关系从来不是什么秘密，主要双方都没有装亲密无间的意思。
但……
算算殷春檐的年纪吧，他今年虚岁是十五，云风篁进宫那会儿，他还在蹒跚学步呢！
而云风篁早两年跟云氏虽然撕得厉害，可因为淳嘉居中调解的缘故，后来纵然相看两厌，却也还是一直保持来往的。
甚至逢年过节的礼节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殷春檐跟云氏也不是很熟，却哪里知道内情？只觉得做妃子的当然向着娘家人。
而敏贵妃出身云氏，这云焘又是今日宴饮上头一个得到昭庆公主称赞的，那么说他是贵妃后辈，被贵妃格外提携，甚至剑舞都是专门为了取悦昭庆公主准备的……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这还是殷春檐出身高门大户、属于近支子弟的情况下，也还判断错误，今日赴宴的还有许多人，要么是远支庶出，要么是门第没有那么源远流长……那就更加不清楚了。
毕竟很多事情，时过境迁之后，早就传得面目全非。
比如这两年，关于敏贵妃入宫之后的经历，早就不是淳嘉才亲政那两年的“新人凶猛”版本。
而是：敏贵妃贤良淑德、才貌双全，虽然出身谢氏门第不高，却因为本身的才华横溢、命格高贵，为原本的未婚夫戚氏不能承受，最终导致其远来帝京，入宫为妃……
所以过继云氏，是翼国公相术出众，偶然看到跟自己庶女在一起玩耍的少年敏贵妃，深觉此女面相清贵非常人所能消受，而且宜室宜家有助于潜龙脱困，故此忠心耿耿的臣子立马入宫禀告太皇太后。而心疼淳嘉膝下空虚的太皇太后，也是毫不迟疑的下旨充实宫闱。
是的，淳嘉七年的采选礼聘，如今被认为纯粹是为了让敏贵妃能够不动声色的入宫，以避开各方谋害举办的。
不然你怎么解释当时一起进宫的诸多高门贵女、绝色佳丽，统统被敏贵妃的光华所掩盖，时至今日？
什么？
敏贵妃宫斗有方？
不可能的。
当时宫闱里，可是太皇太后、三位皇太后、元后、前贵妃郑氏、前淑妃大云氏这许多大佬齐聚一堂的格局，论宫斗，论资历，论手腕，论城府……年轻的敏贵妃凭什么跟这许多人比？而且堂堂天子，怎么可能因为敏贵妃心机深沉才盛宠她呢？那必须是贵妃贤惠懂事、善解人意、宽容大方啊！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敏贵妃命格高贵，天生就是要做主子娘娘的命，且于天子有利。
不然你又怎么解释天子登基八年还碌碌无为、敏贵妃进宫没几天他就亲政了？
什么？
皇帝韬光养晦时间差不多了，贵妃恰好撞上了？
那之前宫里也不是没进过人，之后宫里也不是没进过人，那些人怎么就没撞上？
总之，如今年轻一代听到的关于敏贵妃的传闻，都讲贵妃才貌过人、品格高贵，深得太皇太后、前母后皇太后、慈母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元后喜爱，更得继后倚重，故此亲自委托宫权……那么在故事里，哦不，是传闻里，慧眼识人推荐敏贵妃给淳嘉的云氏，跟贵妃的关系，还用得着说？
贵妃抬举云氏简直理所当然！
只是其他事情也还罢了，昭庆公主凭什么也要因此下降云焘那个男生女相的玩意儿？！
泽芝楼上的后妃们还在相对无语，思索着怎么解决这事儿时，殷春檐的挑拨已经取得了相当的进展。
男宾这边好些人，心思明显不在击鼓传花上了，都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云焘，思索着要如何将此人铲除，免得他依仗跟贵妃的亲戚关系，不讲武德，巧取公主……
昭庆公主真是个红颜祸水……泽芝楼上好些后妃这么感慨，只是碍着贵妃在跟前不敢说出来。
只有皇后皱着眉头让贵妃必须解决此事：“今儿个咱们是要给所有到了年纪的孩子们挑人的，不是专门看这些少年人怎么为昭庆争风吃醋的。何况皇家公主，其他事情出风头也还罢了，这种事情，有必要闹的沸沸扬扬？”
“……妾身知道。”云风篁嘴角微微一扯，说道，“只是如今击鼓还在继续，贸然去宣布什么，反而扰了宴饮兴致。妾身看，不如就让那云焘暂且退席罢。他不在跟前了，昭庆却还在主持文会，那些人总不至于还要分心了。”
皇后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想想这的确是最快的解决方法，也就准了。
全然不知道云风篁这会儿心里都快乐出声来。
她正愁怎么将云焘这个疑似淳嘉专门安排过来搅了她大好计划的主儿解决掉呢，皇后就送上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当初推荐这位主儿入主中宫，真是自己这辈子走的最对的一步了。
贵妃不动声色的吩咐赤萼：“你亲自去安排一下，别叫人起了疑心。”
其实真的落了痕迹也无所谓，反正是皇后的要求。
她作为贵妃，执行皇后的吩咐岂不是理所当然？
皇帝事后知道了若是责怪，那也应该怪皇后。
作为宠妃最好的一点是，皇帝同她都是讲道理的，讲不过就认输，不会拿皇权弹压。
片刻后，云焘再次被泼了一身酒，不得不强按怒气，由宫人陪着去更衣。
只是这一去却久久未曾还席……
见状，原本蠢蠢欲动的男宾们，总算逐渐消停下来。
而此时，荷花重新传回女宾那边，鼓声停下，却正好留在了正要将其递给金溪郡主的柯朝若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