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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他失笑,轻轻刮了她的鼻子,合着这丫头嫁过来便不将自己放在心上了,只惦记着别人。不过嘴里接过她塞过来的一颗葡萄时,便觉得心里眼里满满都是甜的,什么念头都烟消云散了。
  阮宁过得很满足,很幸福,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干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老天爷才如此眷顾她。
  不太顺心的也就是要定期去宫里拜访,阴沉沉的,暗压压的,让她心里上不来气儿,好在也只待一天,还有陆明玉作陪。
  上天证明,只要她这么想的时候必定会给她来些不痛快的事儿,比如现在,传来急报,陆鸿率领大军突破陕西防线,与京师之间只隔了一个山西。
  “情势紧急,皇兄命我去明德府早做准备,此事关乎大赵江山,百姓安乐,我不能推辞,这也是我的意愿,阿宁……”
  阮宁斜挑着眼瞟着他,红润小巧的嘴唇嘟起来,娇俏的小模样让陆泽瞅着,心已软了大半去,再说不来下面的话,眼里暗火涌起来。
  阮宁嗔他一眼,“瞧你没出息的,我是舍不得你,可我也不是那些没脑子的,你总有该干的事,便心里时常念着我也够了,只是——你得补偿我。”
  她娇媚的眼神直勾勾望着陆泽,眸光百转,霎时间陆泽身上该软的软,该硬的硬,低骂一声自己愈发没了耐力,拥着她便进了宽敞的拔步床。
  陆泽走得很快,实在是因为形势紧急,间不容发。
  先前因陆泽在府上,阮宁便躲成一只鸵鸟,只顾上过自己的小日子,府中庶务都推给他打理。此番他走了,也不好再懒散着,便准备打起精神来,好好做个能耐的主母,回来给陆泽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黑色星期二(~ o ~)~zz
  第76章
  平王府里原先只有陆泽一个主子,他虽也不时常着家, 但按照王府的规制, 该有的仆妇丫鬟小厮一个不少, 光是粗使的就有百来人。
  不过阮宁作为最高层领导人,自然不需各个体察周到了。
  各项细碎的事务有冯总管打理, 她不需要多操心, 那些得用的下人却要点对点对。
  王府里主子是唯一的,分工也简单, 除下人之间有个小打小闹, 也没什么要紧挑事儿的。不像原先的阮府, 三房各自划分势力范围,三个主母都各自带了娘家人, 寻常一件小小差事便要挣个头破血流, 安插的眼线更是纵横交错, 活脱脱一出无间道。
  阮宁呷了一口茶, 看着下面分工明晰, 阵营了然的丫鬟婆子们颇为满意,这冯总管果真是个得用的,做事有条理, 连这些细微之处都照顾周到。
  翻了名册一一点对之后, 又指着旁边一群打扮明艳的女人问:“这些是做什么的?负责舞乐的?”
  那一群女人大约有五六个,体态面貌各不相同,要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长得挺美, 只是这美也各不相同,有柔婉的,有明艳的,有娇俏的,盈盈聚成一团,姹紫嫣红的,让人瞧着就舒畅。
  阮宁是不介意的,毕竟她们再美也及不上她。
  哦,至少在她心中是这样的,陆泽心中也当如此,旁的眼光她便不在意了。
  冯总管小心行了个礼,觑一眼她神色,看不出好坏,斟酌道:“这些姑娘有太后送来的,有皇后送来的……王爷此前老大未成家,太后她们也是着实着急。”
  那群女人姿态虽仍是恭敬的,闻言脊背却挺了挺,似乎有了出身证明,在阮宁面前有底气了些。
  阮宁笑着点点头,“果真母后是极有眼光的,瞧这一个个的,真真儿是难得人物。”
  难得不好打发的人物。
  她刚瞧过了账册,这些姑娘吃穿嚼用都用最好的,每人还有两个小丫鬟伺候着,便比她身边的丫鬟都要精细尊贵。
  虽说王府银钱上不需操心太多,可放这些闲人挥霍着,到底不成样子。
  可她们来得又极有名头,不好随意打发了。
  阮宁蹙蹙眉,“每人月例削减到一两,衣服一年四季各一套,撤去伺候的丫鬟……”
  她手指轻轻扣着,像敲在那群女人的心上,末了,给出总结,“到底王爷不曾碰过的,按姨娘的分例怎么回事?说出去倒叫人误会,又或者这是母后的主意?”
  冯主管忙鞠了一躬,声带歉疚,“太后并不曾过问此事,是奴才糊涂了,也因之前府中未有主母,王妃说的是,奴才稍后就去办!”
  阮宁轻轻嗯一声,看那些女人里有面色不忿的,又不敢开口,只把手绢紧紧揪着,淡淡开口:“规矩就是规矩,什么样的身份有什么样的分例,何况你们也就是歇着。若想过回往常的日子,至少也得伺候过王爷不是?”
  阮宁一本正经地说着,苦口婆心的模样,随即手一挥,“这便散了吧,诸位得需记着,做好了本分有的是好日子可过,若有渎职懒散,也有的是人可替换你们,不可懈怠拿大。”
  众人喏喏点头,看出这位王妃是个有主意有手腕的,自然不敢胡乱对付,躬身下去了。
  那群女人中几个有心眼的,都在阮宁面前说了一通好话,说得她通体舒畅,便甜甜对她们一笑,笑得她们离去了,才换上一副淡漠表情,“冯总管,将她们的院子换了,离主屋越远越好。”
  开玩笑,难道她乐意看着陆泽的后宫预备员整日在自己眼前上蹿下跳?忍得了的是孙子!
  冯总管恭声应了,见阮宁再没什么吩咐,便也下去。
  ……
  “前儿个爹爹说了,要去问问范景同的意思,最好是两人的姻缘成了,便也用不上费什么心力。”
  阮宜说着,伸手去够旁边的茶杯,喝一口无色无味,连茶叶也没有,不由撇撇嘴,嫌云承河管得太宽,可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又觉得安心。
  阮宁出了出神,叹了口气,“嗨呀,最好能成。”
  阮宜不知道她的意思,只当她是同自己一样,为阮宋的行为不齿,担心辱没阮家的门楣,便竖了竖眉毛,“说来宋姐儿虽是庶出,可咱们府上门槛高啊,范景同若是娶了她,也算造化,对仕途大有裨益。不过他也是个人才,原本爹爹就喜欢他,也算可以了。”
  她这话,似乎已经笃定了亲事能成,阮宁垂了垂眼皮子,没多言语。
  ……
  阮绍宅邸的大门上,挂着黑底金字阮府的牌匾。
  他正一脸阴霾地走了进去,直奔府里东边的小院。
  阮宋这两天茶不思饭不想,瘦得纸片儿样,整日恍惚冷着张脸,也就从阮绍许诺她后,才有了些起色。
  只是她想起阮宁出嫁的婚宴上,那人不留情寒冬般冰冷的言语,便总是脸色煞白,只觉得嗓子堵了一般,总也回不过气儿。
  周姨娘被她这阵势吓住了,白日里便时常来看着她,又心疼她被阮绍动了家法,整日给她做了补养的粥送来,却都成了残羹冷炙。
  她正忧心地望着阮宋,虽说阮宋性子淡漠刀子嘴,可到底她肚子里出来的,她哪能不心疼?只是她却没看出来,阮宋一向寡言少语,竟有这般心思……
  正这般想着,阮绍已经从外面大步踏了进来。
  周姨娘忙起身问:“如何了?该是准备了吧!”
  阮宋也转头望着他,沙漠般干涸无神的眼睛像是突然有了神采,起了白皮的嘴紧紧抿着,透出紧张来。
  阮绍重重哼了一声,瞪了阮宋一眼,“我还当如何,原来范小公子压根儿同她不熟识,更没有结亲的意思!她自己做出这等丑事来,如何让我收拾!”
  周姨娘轻呼一声,飞快瞥过阮宋一眼收回目光,帕子掩住了嘴,声音轻柔,“怎么能呢?定是那姓范的不认……”
  “范公子的人品我自然知道,他祖父更是个人品学识兼修的老先生,总不至于犯下这等混事!”阮绍气得鼻子下两撇胡子都抖了抖,“你若不信,自己再问问她!若是被人哄骗了,我自会出这口气!”
  周姨娘迟疑着望回阮宋,便见她眼中无声流下两道泪,嘴唇咬得发白,头也不回扎进了内室。
  情形已然明了。
  阮绍更加暴怒起来,指着内室怒骂:“快上家法来,定要打死这没脸没皮的畜生!”
  慌得周姨娘忙扯住他,“二爷,使不得啊!宋姐儿的身子已经受不住了,难道您非得让她丢了命才乐意?何况范家清寒,又何必指望着他们家呢?总得找个更好的啊!”
  “丢了命如何?总比丢了祖宗的脸来得强!你还瞧不上范家?这事儿若是传出去,看她还选个什么!”
  周姨娘又说些什么,泪水只不住往下坠,央他求他,总归让他恼怒一声叹,转身出了院子。
  阮宋呆呆坐在床边,阮宛瞧见这幅情景,早已出去,留她一人在这里。
  她虽未说什么,刚才阮绍的那些话却都一字不差地进了她的耳朵。
  她当真如此差劲,比阮宁差了这么多?这般往上贴着人家都不要!
  她捧着自己的脸,浑身轻轻颤抖着,泪水流下来,流在她的指缝里,手掌和脸颊相贴,一片黏腻。她觉得脸上热极了,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脑袋嗡嗡响,此刻想的是谁也不重要了,只留一片怔忪的空白。
  一片空白里,那人的身影渐渐浮上来,冰冷的,峻峭的,寡言的……像她的。
  是的,她觉得他们两个很像,这般跟他说了,他脸上却只有讥诮,于是她想起来,他的脸上也不止这些情绪。
  他的目光会柔和下来,望着阮宁的时候。
  她便也多注意阮宁了些,她直爽,她娇俏,她鬼灵精怪,大概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却不是刻意地讨人喜欢,她一向干自己想干的事,身上没有束缚的沉闷,让人跟她待在一块儿,身心便舒爽下来。
  她隐隐羡慕着,却更加厌恶她。
  她为什么可以这么自如地洒脱着,为什么可以接受这么多的欢喜?
  跟她相比,自己好像就是个自怨自艾的戏子,兀自阴霾着,却挣不脱,挣不脱怨怼,挣不脱枷锁。
  范景同拒绝了她,而她失去的,不止一桩婚事,一个喜爱的人,还有尊严,希望,敏感脆弱的神经。
  夜已经深了,她呆愣着起身添了烛火,望着自己的影子随着灯花跳跃鬼影一般,渐渐蔓延向床边,伸缩着,跳过去,急迫的翕动。
  它要什么呢?
  阮宋看着它扑向床幔,锦缎的厚重的床幔,足够力道便可以抛起。
  她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眼神奇异着,透着痛快,渐渐往床边去了。
  第77章
  阮宋死了。
  红玉匆匆跑进内室,将这个消息告诉阮宁。
  彼时她迷蒙着眼, 脚往旁边踢了踢, 想着, 没人,今日陆泽怎么起得这般早?
  脑子混沌地转了转, 才想起他已经不在府上了。
  将身子往软云般的被子里缩了缩, 听红玉的声音也如在云端,蓦地脑子清醒过来, 才掀了被子猛然坐起来, 声音透着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红玉低垂着脑袋,声音微微颤抖, “夫人, 四姑娘去了, 听来人说……是吊死的。”
  阮宁愣了愣, 床褥是大红的暖的, 她心里却一阵阵发凉。
  旁的无需再多说,她大概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她没想到……阮宋也着实决绝了些。
  “外人可都知道了?谁将消息传过来的?”
  她匆匆起身, 红玉忙捡了旁边挂着的衣服给她穿上, 嘴上仍是不停,“想必是不知道的,二爷这般注重官声的人物,怎能让这消息传出去?听说那些知道的奴役都被收拾起来, 预备发买到南边去。刚才来的是慕秋,云二夫人最信重的,这些也都是她说与我的。”
  阮宁紧蹙着眉头,“什么时候的事儿?”
  “对外边儿说的是前日,染了风寒,救治不及……这样的缘由也说得过去。”
  阮宁坐到梳妆台前,闻言轻轻点头,想到阮宋,神色恍惚着,想着她冷冷的脸,冷冷的言语,虽不讨人喜欢倒有棱有角的,带着刺地存在着,这般就没了。
  还有数月后的及笄礼,还没来得及办。
  头转向镜子,又困惑起来,她这般着急忙慌地作甚么呢?
  阮宜向来听惯了她的主意,碰上什么拿不定的事儿就喜欢同她言语。可这次到底是二叔不愿传出去的,倘或被他知晓她已经知道了,固然也不能将她如何,心里到底不会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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