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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阮宁撇了撇嘴,“在您面前我也不说那些虚的,就说上次我去找轩哥儿,她见了我手上的镯子便挪不开眼了,直愣愣的连装都不装一下!眼皮子这般浅,若是让她管了家,库房还不给她搬空了!”
  阮母默默无语,兀自思量,又摇了摇头。片刻,唤了管家过来,将勾画过的账本给他,让他去取出这几样东西,装好箱笼以备几日后去将军府。
  阮宁便知二婶这是暂时没戏了。
  说起来,她前世的工作跟阮母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她奉行的是任人唯才,只要有能力就不过于挑剔个人作风。阮母却不一样,儿媳的德容言行简直就是她用人的标尺,谁也不能越了这一步过去。
  这大约也是封建社会和现代社会的区别了。
  这边管家正一项项和阮母核对着勾画的物件儿。
  赤金镶玉项圈两个,江南敕造云锦绸缎四匹,紫檀婴戏百宝木雕软梳一把,碧海流光玉镯一对儿,又封了二千两银子的礼金,还另外给三个表哥一人带了个金魁星。
  阮宁听着,直把眼珠子都瞪了老大,“祖母,不过是去赴个百日宴,做什么拿这么多珍贵的物什?”
  阮母抬眼看了看她,“还不是为了你这泼猴儿?那到底是你舅舅家,日后嫁了人,除了你父亲,云府便是你最大的依仗。虽说他们待你向来亲厚,却也不可少了这层礼!况且这点东西国公府还是拿得出的。”
  阮宁一时无语,默默抱了阮母的胳膊,又听她继续说:“你又是这般泼皮的性子,在外面装上片刻还可,时间长了便如野马脱了缰,脾气倔得拉也拉不回来,我也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给你张罗亲事……”
  阮宁蹭了蹭她,撒娇道:“人家还是个宝宝呢!”
  阮母再也绷不住,笑了出来,“我的小阿宁呦!”
  又过几天,便到了小表妹百日宴的日子。
  舅舅家有三个儿子,除了大表哥云承江已经娶亲,三表哥云承海尚且十岁,二表哥云承河却是正说亲的时候。是以除了将军府相好的一干亲朋同僚,还有不少对二少爷云承河有意的夫人也都送来了贺礼。
  阮府也正收拾马匹箱笼,带了不少东西。张氏眼红,却因公案在身没什么说头。秦氏又惯会伏低做小,虽说大赵重文轻武,云威又被收了兵权,可他贵为宣威将军,到底是个从一品的官儿,即便是阮府这样的公侯爵府都不敢小瞧。
  除了大房的人必须去之外,安国公府几乎全体出动。
  阮母同她已逝的外婆是闺中密友,感情自不必说。秦氏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但凡这种贵妇人云集的场合都不会错过。张氏则是觉得云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实在好运,定是将军府的风水不同别处,便时不时地想去沾沾光。
  到了将军府,女眷们直接被领到了后院,李氏,秦氏和张氏三个夫人留在大堂内同众位夫人寒暄,接待的是舅舅的大儿媳,也就是舅母的侄女小郑氏。她为人温婉贤淑,去年刚同大表哥成亲,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阶段,又兼婆婆是自己的亲姑姑,日子过得滋润,脸上便总带着笑,让人愈发亲近。
  阮宁跟着阮母去内室看望舅母郑氏,她正抱着刚满百日的小女儿,往日那样泼辣直爽的人此刻脸上竟满是柔意。她见阮母几个过来,忙想起来请安,反倒是被阮母止住了,“……抱着囡囡不方便,就别顾这些虚礼了。”
  郑氏夫家婆家都是武将出身,性子也直来直去,便躺回了身子,只笑言:“还是您老心疼我,我虽没了嫡亲的婆婆,有你这位长辈也算知足了!”
  阮母笑骂她:“这张花哨的嘴,净会说些哄老婆子开心的话!”
  有丫鬟搬来了软凳,奉上茶点站在一边候着,阮宁扶着祖母坐下,便和轩哥儿凑到床边去看小表妹。
  百日大的孩子已经长开了,湿漉漉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樱桃般的小嘴吐着泡泡,眼睛干净得让人心都化了。她此时醒着,却不比一般的婴儿喜欢哭闹,只好奇地盯着凑到自己身边的阮宁,小小的手要往她的方向抓过去。
  阮宁喜欢极了自己这个白白嫩嫩的小表妹,任由她的小爪子在自己脸上肆虐,只觉得痒痒的,带着一股子温暖的奶香味儿,“小表妹叫什么,可取好了名字?”
  郑氏也喜欢自己这个外侄女,没生女儿前恨不得把她当成自己的闺女来宠爱,见她这般逗弄着妹妹,笑道:“你舅舅一个粗汉子没什么文采,去找了算命先生,又找了相好的文官,折腾了几个月才确定了名字,叫云姝,阿宁觉得怎么样?”
  没待阮宁回话,轩哥儿倒是开口了:“姝,好貌也,好极妙极。”又摸了摸云姝的小脸,“妹妹可真软,也比母亲的弟弟好看许多。”
  阮宁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个弟弟可真是随了她,是个忠实的颜控。屋里的其他人也笑作一团,郑氏笑着拍他道:“小祖宗,你倒是个有学问的,只是这话千万别在你母亲面前说,要不我可着实过意不去!”阮母也笑着把小孙子搂在怀里当成宝贝似的拍着。
  笑闹过后,只阮母和郑氏聊着家长里短,管家杂务,轩哥儿小孩子心性,呆在这儿无聊,阮宁便带着他出去玩。
  她对舅舅家熟门熟路,知道后院有个花园,里面还有池塘大树,亭台小桥,是个玩耍的好去处,便带了轩哥儿去那里。将军府人口不多,也没安国公府那么大的地界,倒是十分好走,片刻就到了。
  只是今日这里不十分清净,有些跟着自家大人来的小姐都三三两两地聚在这里,阮宁最喜欢的小亭子也被人占了。她正准备带着轩哥儿离开再寻个别的去处,蓦然瞟见三表哥云承海,他正被几个胆大的小姐拉扯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阮宁领着轩哥儿过去,方听清了,原来都是问他二哥的。
  好嘛,没想到平日里端庄守礼的小姐们碰到这种事儿,还是很勇敢的。阮宁怜悯地瞥了眼云承海,不欲多管闲事,又觉得这里实在不能玩下去了,准备打道回去。
  云承海眼尖,阮宁和轩哥儿的个头又太显眼,忙朝着他们喊:“阿宁,轩哥儿!”
  第12章 机智的阿宁
  小姐们停住,顺着看过去,有上次在广胜寺见过的便认出了他们,云承海顺势逃了出来,拍着两人道:“许久没见,让我好生想念,走,咱们先去聚聚!”说着,推着两人逃荒似地离开了。
  小姐们相对无言,几个小孩子聚什么?可也不好再追过去询问了。
  三人出了花园,云承海才呼了口气:“天杀的,总算是你们来了,才让我找个由头出来!谁说她们温婉娴淑的?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也不知二哥以后能不能消受得了……哎呦——”
  阮宁看见个小石头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又滚在地上,抬头一看,便看见二表哥云承海蹲在花园外一棵大树的树枝上,正挑眉往下看。轩哥儿也看见了,一脸兴奋的使劲儿喊着:“二表哥,你怎么在上面?我也要上去!”
  云承河脸色一变,往花园里看了一眼,猛地一下从丈高的树枝上跳下来,一手夹着一个带着阮宁轩哥儿飞也似的逃了。云承海气急败坏,“你怎么不管我呀,到底谁才是你亲弟弟啊!”转头一看花园里的小姐们又追了出来,哎呦一声也逃了。
  到底得顾着面子,小姐们出了花园见追不上也就忿忿回去了。几人拐了个弯停下来,云承河负重太大,有些气喘吁吁,“要你这亲弟弟有何用?只会背地里磕碜我!”又拍了拍轩哥儿的脑袋,“枉表哥对你这么好,这样就把我给卖了!”
  轩哥儿不明所以,阮宁似笑非笑,“二表哥,你刚才蹲在花园子外面干什么呢?”
  云承河双手一抱,目不斜视,“看花园自然是赏花了。”
  阮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赏花……呀,不知赏到哪朵花了?”
  云承河瞪她一眼,“鬼丫头!”
  云承海听着两人的话,也琢磨过来了,瞪大了眼,“二哥你偷看人家小姐,我要去告诉娘……唔……放开我……”
  云承河使劲捂着自家弟弟的嘴,要是被郑氏知道,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我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找个贤淑的嫂子,要不到时候家宅不宁,倒霉的又不是我自己……你去不去找娘告状了?恩?”
  云承海使劲摇头。
  云承河便把他松开了,见他面色不忿,知道他还没打消念头,又道:“娘现在身子不顺,你要是让她气着了,仔细爹扒了你的皮!”
  云承海这才闭紧了嘴。
  阮宁知道他二人素来就是这般,也不奇怪。云家一水儿三个小子,老大还好,稳重持成,倒是这两个,互相见了就嫌弃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倒是如今有了妹妹,指不定能消停下来。
  “哼,我当是谁,竟做出这般轻浮越礼之事!”
  云承河刚放了心,又听见冒出来一个声音,闻声望去,见是阮宜,“呦,这不是阮二小姐嘛!你不去找那些小姐,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正要过去呢。”阮宜打量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果然是个莽夫无赖,什么越礼的事都做得,圣贤书都白读了!”
  云承河嬉皮笑脸,“我不读圣贤书……”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阮宜有些气急,心底暗道泼皮无赖,可到底没怎么见过骂人,秦氏又只教她德容礼仪,脸憋得通红也想不出来什么狠话,只不停地说,“你,你……你个大混蛋!”
  阮宁憋笑憋的难过,她这个二姐,心气儿太高挑剔成瘾,嘴巴又笨偏爱生事,平日被人捧着倒也罢了,一碰上这种状况连骂个人都不会。更不要说这两人相看两生厌,有得闹腾了。
  云承河也笑出来,“我是不是混蛋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说着还冲她挑了挑眉。
  阮宜气得喘气,尖叫一声,阮宁暗道不好,果然就见她冲过来,照着云承河的脸就是一爪子——
  阮宜爱美,向来都是留着指甲,当下他的脸上就留了几道红印子。
  云承河愣住了,阮宜顿了顿,看着他脸上的印子有些心虚,更多的却是爽快,哼了一声就走了。
  阮宁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嘴上却不饶人,“让你嘴欠,连我那个从小到大娇惯的二姐也敢惹!”云承海早已在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承河磨了磨牙,可又不好去找阮宜算账,若是个男的,还可以去单挑,女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又有丫鬟寻了过来,“少爷,你们怎么在这儿?前边儿开宴了,快过去吧!”
  男女宾客的席位是分开的,女眷们都在后院,男子都在前面。云承河摸了摸脸上的印子,还有微微辣意,便有些不愿去,但想到自己凶悍的老爹,只好硬着头皮带弟弟们去了,轩哥儿也随着他去前院。
  阮宁回了接待女眷的正屋,桌席早已摆好,各家夫人依着自己丈夫的身份坐下,阮宁找到阮母几人,坐在她们身边,小郑氏在另一桌上,想是郑家,来的是郑氏的嫂子,也就是小郑氏的母亲,并几个年轻面生的媳妇。
  如此都一一落了座,方见刚才花园里那群小姐结伴而来,阮宜也在其中,被几个人簇拥着,说说笑笑回了座上,下首正挨着阮宁。
  倒不见半分异色。
  只阮宁打量她的时候,轻咳了一声,眼睛瞥向别处。
  转而又觉得不对,她心虚什么?分明就是云承河那泼皮无赖在先!又想到刚才阮宁跟着他们几个一起笑话她,便附到阮宁耳边,捂了帕子悄声说道:“好你个阿宁,怎么说我才是你堂姐,比他亲近了一层,你倒好,看见他奚落我也不帮忙光顾着看笑话!”
  阮宁也学着她的样子,附到她耳边说话,“上次你还在饭桌上挑我刺儿呢,我为什么要帮你?况且二表哥对我这么好,上次还给我带了个墨玉雕的知了,连翅膀上的纹路都能瞧清楚,可好看了……我要是帮你,不是忘恩负义嘛!”
  糯糯的声音在阮宜耳边响起,阮宜只觉得这小丫头可恶得紧,又被挑起了心劲儿,“什么好东西我没有的?想要什么尽管同我说,我倒不信我的东西同那云承河差了!”
  阮宁搓了搓手,“自然是不差的,我上次瞧着你屋里那个镂空玻璃八宝小炕屏挺好看的……”
  阮宜一瞪眼睛,秦氏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两人的动静,笑道:“这两姐妹倒是亲近,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阮宁呲了呲牙,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微笑,“二姐说回去要把她那个小炕屏送给我!”
  秦氏知道那个炕屏,放在外面是珍贵的,在国公府里却不稀奇,只是图案花样讨小女孩儿喜欢,才被阮宜要了去。但想到女儿以前刻薄胡闹的模样,她只以为自己的教育成果收到了成效,遂给了阮宜一个鼓励的眼神儿。
  阮宜的脸憋得通红。
  阮母也开口了,“这样才对,姐妹之间多亲近,宜姐儿到底是大了,如今也晓得些道理了。回头你们多走动玩耍才是正理儿!”
  阮宁笑眯眯地应了,阮宜则暗自腹诽,要是这蝗虫多去几次,会不会把她的屋子搬空了?
  旁边的几家夫人看了,都道阮家家教严谨,门风清正,姊妹之间也比寻常人家里少些龌龊,又有夫人小声问阮宜:“你再有两年也该及笄了,中意什么样的男子?”见她脸红低头不语,又说:“我们同你娘刚才都聊过不少,关系又不比一般,你只管说便是,伯母们可不会笑话你。”
  阮宜性子再不好,碰上这样的问题也不由红了脸,只低头小声道:“品德端方,饱读诗书之人便可。”
  最规矩不过的回答。
  满身长刺的豪猪变成脾气温柔的猪,可真是难得一见,阮宁暗想。却有夫人看她圆团子一般坐在一边,觉得有趣,便打趣她:“阿宁呢?”
  矛头来到她身上了,阮宁心底不屑,这种问题对她的杀伤度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也不像寻常的小姐那般害臊,没待多想便道:“有车有房,父母……父母安康!”
  夫人们笑倒一片。
  阮宁长长出了一口气,前世这样的问题多了,玩笑话倒说顺了嘴,冷不防差点说出来,须知这是忠孝礼义大于天的封建社会,若是她说出‘父母双亡’这几个字眼,只怕不出半日就能传遍京城,被唾沫星子淹死,要是碰上较真儿的道学老儒,当成妖怪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幸亏她机智。
  要知道,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界,能做到有房有车也算是有几分家底的。
  前院都是些男子,自然更加热闹,觥筹交错,寒暄之声不绝于耳。
  云承河去时,看到云威先抖了抖,又低着头默默带着弟弟们坐下,阮维也在此桌。
  云威见他过来这般安静,不由称奇,他这个二儿子,平日里狡言善变,最是厚脸皮,今天怎么安静的像个大姑娘,连头都不抬?仔细一看,又见他侧脸上几道红印,不由黑了脸,“你这小兔崽子,又去干什么了?”
  云承河咬了咬牙,梗着脖子道:“野猫抓的!”
  云威正欲再说些什么,旁边又有几人上来敬酒,便也作罢了,只想着回头再找他说道。哪知旁边几个同僚看到他这个儿子上了兴致,“二公子也该是娶妻之龄了,不知想找个怎样的女子?”
  云承河闻言昂起头,“自当是性情娴雅,温柔平和之女!”
  第13章 大力出奇迹
  饭后是小表妹的命名仪式,届时舅舅会当众公布小表妹的名字,去祠堂告知祖先后再到官府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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