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冥河之雪（49）
“寞大人，寞大人，您总算回来了啊！”
风尘仆仆的宫寞看着一脸谄媚无比的黑衣人们，皱了皱眉：“怎么了？”
宫寞之前为了与冥河取得联系，只身前往了不会泄露行踪终年大雪的极北之地，向冰龙献祭了自己的冥灵族血液换取它送去讯息的机会，这才取得了与冥灵族的联系。
当然，作为代价，他需要守护冰龙守护的珍宝，不过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冰龙守护的竟然不是那眼传说一滴值千金的冰龙泉，而是冰龙泉不远处的冰晶树。
那冰晶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点枝叶，在暴风雪的洗礼下，终年孤独无伴。
好不容易送完讯息，匆匆赶回来后，他发现王城的黑雾越来越浓了，甚至已经到了无法掌控的地步。
黑衣人欣喜若狂道：“丝殿下之前出了一个大差子，女王陛下暴怒之下，批准了我那个压箱底的实验方案，现在已经进行到第二阶段了。”
宫寞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你说什么？！！”
黑衣人有些奇怪：“怎么了大人，你之前不是很热衷于开发这种未知的疯狂的可能性吗，不过是让丝殿下与几十条亡魂交配而已，说不定就真能生下那传说中的光之子呢——”
“砰！！！！”
黑衣人的身躯伴随着四处喷溅的血丝轻如蝉翼地被打飞到了远处，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好没有反应过来，心底就升起了一种令人惊惧沉重无比的威压感。
“谁让你动她的！谁让你做那个实验的！！！”
“你tm的是不是想死，是不是啊！！我说过多少回了，没我的同意，谁也不能私自进行别的实验！！！”
“砰！砰！砰！”宫寞一拳一拳地揍了下去，眼尾殷红嗜血，牙间似乎都已经被磨出了血印。
打下最后一拳的时候，他还像是泄愤一样，往他身上狠狠踩了一脚，差点踩的黑衣人肝肠寸断。
他飞速地冲进实验室，一脚踹开了实验室的门，不管不顾地直接调动了自己的暗灵力，对所有的亡灵进行召唤命令，然后冲了进去。
看到女孩儿宛若行尸走肉失去灵魂一般躺在那具黑架子床上的时候，他差点晕厥过去。
她身上还有着三四条迟迟不肯散去的亡灵，人族是看不到具体的场景的，但是宫寞，却能看个清清楚楚。
他的大脑还来不及思考，自己就已经冲了上去，左手自手臂到腕处被他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毫不犹豫地直接动用了自己的冥灵之血，活生生掐死了那几条一脸魇足的亡灵的魂。
丝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浑身赤裸鲜血地躺在了那里，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不过与其说是失去了意识，不如说是她已经封闭了这个世界。
宫寞连跪带爬地来到她身边，用自己的外衣将她严实地包裹了起来，他浑身颤抖着把她抱在了怀里，指尖依旧在不断地颤抖。
忽然，他低下了头，将头靠在了她布满痕迹的肩头，他弓起了背，左手上那条长长的口子还流着自己的血液，他也完全不在意自己辛辛苦苦想隐瞒的暗灵力不断地飘散开来了，因为他整个人已经进入到了一种近乎死亡的状态。
宫寞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有那么爱她了啊。
爱到哪怕她已经身心俱碎，他都恨不得捧上自己的一切，只为修复她千万条裂缝中的一条。
他慢慢托起她一缕黯淡无比的银丝，忽地像个孩子一样，将头发递到鼻尖，努力嗅着曾经的味道。
嗅着嗅着，他的身体痉挛了起来，成汩的眼泪喷涌而出，他抑制不住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丝……丝啊……
是他对不起她，是他的错，他错了，错了……
可是，他就是丢了他这条贱命，手刃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魂，也挽回不了那个世间独有的真正纯真善良坚强的女孩儿的灵魂了吧……
可他现在还能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宫寞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强迫着自己开始思考问题。
对，他要先保住她的命，她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
……
宫娢带着身体状态稳定下来的雪姒回到深山里的小木屋居住下来后，便留下女儿赶往城里打探丈夫和其他的消息。
雪姒一个人在屋子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默默起身，披上外套，出了门。
这一次，她再也不像之前那般莽撞送上门去，而是静静地站在人族城镇外围，看了许久许久。
她也一眼看见了王城上方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多源源不断的黑色云雾。
她穿着黑色的单薄长裙，长发垂至腰际，戴着一顶黑色的纱帽，打着一把黑色的伞，静静地走了进去。
而当她迈开第一步的时候，脚尖就开始变得透明，走完第一步收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与空气混为了一体。
她静静地朝着王宫走去。每走一步，她就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东西似乎藏在了暗处蠢蠢欲动。
她清楚地看到了每一处的黄昏，看到了每一处的乌云，看到了光暗交杂的灵力，看到了人们心底不断被放大的阴暗与绝望，看到了恐惧、悲伤、疯狂……
她最后走进了王宫，静静地看着大堂中央坐在钢琴凳上的男人。
他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戴着面具，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色。
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位穿的严严实实的白衣银发女子，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安详地靠在他的肩头，闭着眼睛，看上去岁月静好的很。
他忽然出声了，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的厅堂里：“冥灵族生来就通音律，无论对什么乐器都十分熟稔，唯独除了曲谱失传已久的钢琴。”
“尊敬无比的未来的族长小姐，如果您能见到我的未婚妻的话，烦请您帮我带去一句话。”
“请不要再等他了，无论是哪方面，他都已经与她毫无关系了。”
说完，宫寞摘下了自己斗篷帽子和面具，露出了一张与言行举止非常不符的青涩俊秀的脸庞，他扬起指尖，开始在琴键上徐徐弹奏了起来。
雪姒直直地看向了他的身体深处，看着那团不断膨胀变大的黑色气团，看到了他的绝望、心死、至哀与……幸福。
这样的人，就算是净化了对他而言反而还是一种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