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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刚 第59节

  没人抬头?瞧,只听着?那?步子绵绵,轻软的像是听不见,荡也似的穿进堂中。
  公主?的步子停在那?棕榈树下,她似乎仰头?驻足瞧了瞧。
  周边宾客能从影子瞧见她纤细玲珑的脖颈,熹庆公主?对着?景观缓步绕了几?圈,呵声轻笑,一时间仿佛都觉得天井下氤氲出兰草与海棠的花香。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跪的如此情?愿,或被她纤倩的身影给征服,有?些个?看不惯女人的,看不惯梁姓的,也在帷帐的遮蔽下,彼此交换着?不屑的目光。
  公主?终于走到?了正堂去,落座在那?给她备下的唯一主?座上。
  帷帐绕起,众侍女肩挑帷帐,将公主?围在其中,直到?里头?的人替她整好衣摆,将几?面屏风围住主?座,红木嵌彩贝山水图的屏风彻底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侍女才鱼贯退开。
  垂帘听政也不过这样的排场。
  里头?终于传来了她的声音:“今儿到?的算是齐的吧。”
  她声音很轻,像是薄如蝉翼的瓷瓶,被人用指甲尖轻轻一敲般,拖长的尾音里有?矜贵闲慢的共鸣。
  下头?宾客中为?首的董事躬身报道:“各大股东多半都亲自来了。”
  熹庆公主?笑:“大半。对,我是忘了,其中某位是不可?能出席的。”
  三年前,她听梁栩说过,环渤船舶的股票被人玩了。玩家最少赚了两百多万两白银。
  两百万两对她时候的损失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趁着?她被软禁在宫中时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了。
  但梁栩对她的底细也知道的不清楚,也可?能是他年岁太小,觉得两百多万两是不少了,他只紧张的说,在环渤船舶的股票大跌时,有?名为?“不知山云”的公司,趁机兜底,大量购入,不止吸走散户手中的股票,还从各大券商、投资商中购入。他生?性多疑便让人去查了查,结果发现不知山云公司,好似在创立时,合伙人之一用过韶骅的印章。
  也就是说,韶骅以?公司为?掩盖,想要成为?她的股东?
  这点,熹庆公主?终于有?点兴趣了。
  熹庆公主?只让人稍稍压制,让韶骅购入的股份不过保持在不到?一成五左右的位置浮动,现在他算是环渤船舶制造公司的第?四?大股东。
  最大股东,当然还是身为?创始人的熹庆公主?。
  她也并不打算对韶骅出手。
  说白了,京师里没有?伙伴也没有?死敌,韶骅如愿扶了太子,却灭不了她,总要想办法跟她共存下去,她便装作不知,观望着?不知山云公司及其注册的子公司,正在一点点购入着?股份。
  比如这次,熹庆公主?前来,便是要宣布两件大事。
  帷帐中传来轻笑:“诸位也知,这三年多来,环渤船舶既经历重创,也浴火重生?,如今在南北数个?府县,都有?我们?的船厂。在此基础上,本宫在当下并购多家船厂,收购最少四?到?五条产线。”
  下头?面面相觑。
  如今四?大水师都更换炮台船只没多久,除非朝廷拨款要扩充军备,否则哪儿需要这四?五条产线?
  他们?是生?产战船、舰炮,又不是做衣裳炒茶叶,一条产线,占地上百亩亩,投入人力、交通更是难以?计算,突然要收购四?到?五条产线,是为?了给什么生?产船只?
  但却有?人很快明白过来:熹庆公主?得到?消息,肯定比他们?要早很多。唯有?的解释就是大明很快就会?需要战船了——
  因为?战争可?能要来了。
  当年宣陇皇帝驾崩后,大家都以?为?会?出现的逼宫大乱并没有?出现,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睿文皇帝登基,熹庆公主?在众臣前朝他行三跪大礼,以?示忠心。如今睿文皇帝有?二十六岁,比熹庆公主?要小四?岁,虽唇红齿白、窄肩细身,却很有?想要搞轰轰烈烈大事的意愿。
  而韶骅这个?阁老位置,做的却很不像样。他算得上相当年轻的阁老,所有?人都觉得他要大展宏图,搞起改革,但在睿文皇帝登基后,他做事却很喜欢和稀泥,讲道理经义,甚至还告病过好一阵子。
  就是混吃等死的感觉。他才四?十七岁,不会?以?为?自己能熬到?告老还乡了吧。
  睿文皇帝不能在韶阁老的帮助下,实现丰功伟绩,或许就会?想出别的法子——说不定会?挑起一场战争,来证明自己的努力。
  熹庆公主?如果不是嗅到?战争的味道,怎么会?南下?还真以?为?她回金陵的公主?府养颜排毒来了?
  下头?,熹庆公主?便宣布了另一件大事“她要进行配股和非公开发行”。
  简单来说就是增发股票。
  如果谁明白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就抓紧机会?用钱为?她投票吧!
  不知山云投资公司的掮客,当然也在场上。
  他知道该通知自己的东家,是否要扩大股份,趁此机会?一跃成为?环渤船舶的第?三大股东。
  山光远此刻手中的信封,便是不知山云的掮客代理人,带来的信件。言昳扫完信纸,没什么反应,把信纸扔给山光远:“你看看。”
  山光远刚接过信纸,她便脱了小鞋,穿着?罗袜的脚往床上一盘,把瓜子往怀里一抱,仰头?靠在榻边小枕上。
  山光远:“……”
  说实在的,他发现言昳这几?年,在他面前真是放的开啊。
  山光远上辈子好歹认识她几?十年,回回见她,那?都是精致到?头?发丝,哪怕闲在家中,她也有?各类睡裙与发型,连慵懒都是精巧营造出的慵懒感。
  他知道她好面子,喜欢自己无懈可?击的样子——但他不知道,她只在外人面前这样。
  而上辈子山光远当然算是外人。比关外还外呢。
  当下,她在轻竹面前、李月缇面前,就不那?么端着?。
  现在在山光远面前,也不怎么装模作样了。该踢鞋踢鞋,该摊着?摊着?,把她那?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纤细脖子,窝的跟个?地鼠似的,嗑着?瓜子懒声懒气的与他说话。
  如果不是这辈子,装了三年少年郎,做了许久男助理,他或许永远都见不到?她这副模样。
  山光远叹口气,走过去,将她踢到?暖炉旁的一只绣鞋拎回来,一对儿摆齐放在脚踏上,这才抖了抖信要往下读。
  言昳伸手拽了拽他衣摆,指了指对面的小凳:“你坐下看啊,别站在我旁边,我觉得压力大。”
  山光远瞧她:“压力大?”
  他不知道他那?点墨似的瞳孔居高临下盯着?,她压力更大了。
  言昳摆手道:“你现在都高我这么一大截了,还宽我半个?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杵在这儿,就像个?铁塔似的,好像一抬手就能把我扔出去了,我咬都咬不动你胳膊。快坐下坐下,别想比你主?子站得高!”
  山光远坐在了小凳上。那?凳子是好几?年前轻竹从家里搬的,九岁的言昳坐在上头?正好,现在山光远坐在上头?,就像是成年男子骑摇摇车,大老虎坐小木马,他两条长腿都受委屈了似的弯着?。山光远脾气其实很软和——至少言昳这么觉得,他坐着?也没什么怨言,言昳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山光远有?些粗粝薄茧的手指捏着?薄薄的信纸,认真的往下读。
  他读完信件后,第?一句话便是:“要……打仗了?倭地?”
  言昳笑起来,这辈子是熟络了,跟他说话都不用多说,心里透亮。
  她从琉璃小瓶里用银小勺了些玫瑰油膏放在手背上,酥玉般的小手揉着?油膏:“你也看得出来吧。不过现在如果生?产船只,好像大概也要半年多到?一年才可?能会?下水,是说这仗半年一年后才会?打起来,还是说这仗最起码要打上几?年?”
  山光远摇头?,他如今嗓子稍稍恢复了一些,声音虽依旧低哑,但说的句子长了不少:“不太清楚。去往倭地,并不需要大船。如果小船,或许可?能半年多交工。但如果与倭国开战,宁波一地的水师兵力,便可?能应对。”
  也就是说倭地地方小,兵力弱,现在大明军力不可?能对抗不过,怎么会?需要造船呢?
  这倒是引起言昳心里的思索了。
  山光远又问:“环渤船舶这次发行,你可?要买股?”
  言昳摇头?:“不。我不打算再买了。”
  言昳一向胆大激进到?简直胡闹的地步,她几?次在购置产业、办厂开工的事儿上发过疯,招招都是山光远预料不了也理解不了的路数。她这次怎么倒温吞起来?
  果然还是熹庆公主?盛名在外,连她也要小心几?分了?
  言昳没说话,她慢慢起身,趿着?绣鞋在屋里缓缓的走。
  山光远瞧见她起身的地方,掉了好几?个?瓜子壳。
  山光远:“……”
  不要管,这是轻竹该干的活,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但言昳绕了几?圈,山光远的目光实在是忍不住瞟向那?几?个?瓜子壳。
  好歹是个?光鲜亮丽的美人,别留下这么懒散邋遢的证据在榻上吧——
  他扶了一下额头?,实在是看不过眼,起身帮她拾掇了两下。言昳就是那?种骨子里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惫懒而羞耻,一点也不觉得山光远帮她收拾有?什么问题。甚至她脑子里琢磨着?事儿,在屋里乱打转的时候,还绕过山光远身边一趟,就忍不住手欠用手戳他肋骨一下。
  山光远:“……”
  他回头?刚要瞪他,就瞧见一只白皙小手非常撩贱的戳了他一下,迅速撤离。
  她怕痒,就觉得他也这儿怕痒吗?
  明明都已?经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有?时候神机鬼算的,有?时候却这么幼稚无聊!
  他真是无奈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言昳两只眼都发直,人跟上了发条的小木偶玩具似的,又晃荡过来,习惯性的又去戳闹他,却被他一把逮住手腕。
  但她并没有?反抗,就这么被他抓着?腕子。若平日她早把手抽出来,然后反手挠他一下,今日突然这样乖,山光远一时没能舍得放开手,他转过身来看她,就瞧着?言昳神情?豁然开朗,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屋里烧的有?些热,她只穿了薄裙衫,瞧她肩膀,甚至能看见她锁骨的玲珑轮廓。她脸颊微绯,睫毛忽闪,看上去像个?随时会?巧笑撒娇似的女孩,忽然激动地往前一步。
  山光远差点被她撞到?,他忙不迭的往后让,跌坐在榻上。
  言昳一把抓住他衣领!
  他往后撑住身子,瞧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颊,结舌:“怎、怎么?”
  言昳眼里几?乎要冒出真金白银的发财光来,咬着?嫣红嘴唇,目光如电,道:“你去帮我查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干物妹!小昳!
  *
  言昳在某些方面真的是没长大的熊孩子啊哈哈哈哈哈
  第48章 .香味
  今日课业挺满, 当经学先生进了癸字班院子之后,没有意外的看到第二排的某个靠窗位子,又空了。
  经学先生有几分无?奈, 转头问那空座后头的世子爷:“今儿白二小姐这是?头疼了, 还是?腹痛了?”
  宝膺眼睛转了几圈,笑道:“好像是?觉得有点?晕。”
  经学先生:“……得, 你都是?现想的理?由, 我以后也甭问你了。回头让白二小姐自个儿做块三面立牌, 分别写上, 头疼、脑热、肚子疼。不来的时候就直接往桌子上一放, 随便找一面对着我们, 也省的记册的时候还要给她?想理?由。”
  宝膺把言昳早上塞给他的课业,递给先生去交了, 经学先生也没看到,因为看也没用。
  白家二小姐对这门课有意见, 那是?人人皆知,上课不学, 考试弃考, 都这么不怕开水烫了, 怎么可能还会做课业。
  就是?天天依旧让世子爷给她?装着那本?线装册子,她?毕恭毕敬的在该写课业的地方写上日期,交上来了。
  白家二小姐的总分成绩其实不应该进癸字班的。毕竟她?工学、律法、算术等等几门课再优异,总分被完全弃考的经学拉下?去了。后来是?癸字班其中一个女生徒因为嫁人退学了,那女孩走?了,癸字班女生徒就只剩一个了,现在上林书院女子生徒会搞得在金陵名声响当当,书院怕几年前的那种男女不平的大事再闹起来, 他们就决定从下?阶的班里挑一个女孩升上来。
  书院院主跟白旭宪也算是?半个友人,再加上言昳除去经学以外,其余几科是?惊人的优异,是?上林书院比较没地位的工、算先生心里的宝,多个先生都举荐了她?。
  但要来癸字班,还是?要让白二小姐,最起码交一篇策论?文章,以示她?在经学方面不是?完全的啥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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