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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_73

  “我甩脱随从找到你,不是为了杀你。”贺兰金英拿起她身边的大弓,拉开了弓弦。
  “我是想告诉你,今夜这件事,本来应该由我来做。”他一字字道。
  巴隆格尔等人一直以为他和朱夜是去年才在北都相识的。然而多年之前,他们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正是贺兰金英被靳明照释放,从萍洲城返回烨台途中。与他一同被释放的还有十几位北戎俘虏,因靳明照明显关照贺兰金英,俘虏们对他态度极恶劣,常狠狠诅咒他的眼睛和血统。
  贺兰金英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离队了。
  自萍洲回烨台,步行需要走上一个月时间。他吃完了干粮就用简单的随身武器在树林里抓兔子收集果子。就这样一路循着太阳星星指示的方向靠近烨台,他在一个月夜里遇到了河边弹琴的朱夜。
  那时候的朱夜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骑着一头鹿,手持乌金色新月琴,唱着一首活泼的歌儿。流水是月色中一匹发光的长缎,少女盘腿坐在鹿背上,一足懒懒垂下,金发在月色里熠动光芒。贺兰金英怔怔看着,一时以为自己堕入梦中。
  他那时候其实走错了路,但他不知道。朱夜给他干粮,他把果子赠给朱夜,两人骑着那头鹿往北走,直到回到正确的路上。
  他们没有交换名字,贺兰金英只知道她在灭族后四处流浪,幸好被人收养,十几年来都住在英龙山脉脚下的山谷中。贺兰金英也不清楚她的来历身份,只记得世上有这样一个绿眼睛的高辛族少女,他偶尔会想起她,想起月色和发光的河流,一头鹿树杈般的角。
  直到在回心院,他看见高台上奏琴的姑娘,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
  “你太心急了。”贺兰金英说,“云洲王邀请你参加庆典,我就在担心会不会出事,但你不肯见我。”
  朱夜静静看他,很慢地笑了。
  “是你太犹豫。”她说,“我不明白,你是高辛王之子,流着血狼血脉,但你连复仇都这样拖拉。”
  明月悬空,贺兰金英放下弓箭,拦腰把朱夜抱起,放在马上。朱夜在城外有一处秘密落脚点,他把朱夜送回去之后,照顾了她一夜。
  第二日回到北都,他一脸疲惫地去见云洲王。无数人马城里城外搜了一整夜,但连朱夜的影子都没见到。高辛神女从允天监飞落后就彻底消失了。
  云洲王和贺兰金英谈了很久。
  贺兰金英现在是级别最低的下将军,但假以时日,他定能继续晋升。阿瓦只淡淡询问了他是否知道回心院那高辛乐姬的下落,见贺兰金英否认,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聊到了贺兰金英的弟弟和妹妹,还有烨台部落的许多人。
  “贺兰砜在我这儿做事,我很喜欢他。”阿瓦亲热地笑道,“有你这个哥哥为榜样,他来日他必定也能成为北戎的将军。”
  贺兰金英笑笑点头。他心头很沉重,他的命不再是自己的命,与许多人有了关联。
  “天君十分欣赏你。”阿瓦说,“我和他都相信,你是聪明人。”
  这是云洲王给他的提醒。高辛灭族多年,区区一两个高辛遗族,弄不出大的动静。这场火虽然伤亡惨重,但还不至于让天君忌惮。天君既然不忌惮,那此刻就是他给贺兰金英的机会,让他悔悟和抵罪,交出朱夜。
  也是贺兰氏一家最后的机会。
  他在天寿节庆典中获得了赏赐,哲翁给了他一座宅子,就在虎将军宅子不远处。但还未到可以搬进去的时候,贺兰金英回家时经过那处,看见已经有人在修缮了。
  哲翁与云洲王不是信任他,只不过是吃准了他无法脱离北戎,也割舍不下贺兰砜和卓卓而已。
  此时正是正午,日光强烈。他发现道旁枯木已经长出了星点绿芽。春天到了,但北都城中处处弥漫哭声,是在火中死去之人的亲属,他们几乎遍布整个北都城。
  他想起朱夜的话。高辛被灭族当夜,血狼山上没有哭声。所有能哭、会哭之人都死了,火把照亮了黑红色的山脉,她那曾是高辛神女的母亲带着几位幸存者仓皇逃窜。
  贺兰野,这是父亲的名字。
  他的父亲是高辛王,这是朱夜亲口告诉他的,在他出征前往白雀关之前。
  ***
  城南的大火全被扑灭后,贺兰砜带靳岄回了家。
  若不是大巫告诉校尉贺兰砜受了伤,只怕贺兰砜还会继续在火场里拖尸体。靳岄记得校尉当时脸色不好看,但大巫没说别的,只是指着贺兰砜,把已经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次:“让他休息。”
  两人便顶着大太阳慢慢走回家。
  贺兰砜的伤在肩膀上,被一根烧着的木梁狠狠砸了一记。他当时护着大巫,随后又参与救火,一直没吭声。但大巫看在眼里。
  “我以为大巫挺讨厌我。”贺兰砜说,“我背他回习所的路上,他一直骂我。”
  “骂你?”
  “狼崽子之类的,就你常常听惯的那种话。”贺兰砜听得太多了,已经全然麻木,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说我的出现会毁灭北都。”
  靳岄:“……那你可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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