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陛下，你可以杀了我，但求你至少放过富贵，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啊，陛下！”
天圣帝嘴唇颤抖着，正待开口，身旁却又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竟是年轻版的洛太妃。
看到来人，原本正苦苦哀求的女人立刻停下了动作，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洛存思，我当初好心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赶尽杀绝，你会有报应的！你在乎的东西终将灰飞烟灭，你挚爱的亲人只会生不如死！我诅咒你，你所有的心机与算计都终将变成一个笑话！”
“住嘴！朕原本不信你做过那些事情，没想到私底下的你竟然如此狰狞丑陋！你戾气如此之重，让朕如何饶你？”
原本杀气腾腾的女人闻言，眼中最后的光芒缓缓熄灭，惨笑一声，一头撞在了牢房的墙壁上。
“娘！”
小荣华凄厉的惨叫声响过，赵姒感觉身旁的荣华身形一颤，原本凝实如实境般的幻境竟化为沙尘一寸寸崩解。
“小公主！”不远处，人形模样的蜃龙弥夜重重吐出一口血，在另一头蜃龙的尖叫声中昏了过去。
第96章 96你疯了 你想死，我也想死！不如我……
幻境崩塌, 唯一清醒着的蜃龙大概害怕荣华秋后算账，着急忙慌地带着它家小公主落荒而逃了。
一望无际的竹海里只剩下赵姒和荣华两人，世界一片静谧, 只剩竹声沙沙。
作为一个头一个当正常人的前人格障碍患者，面对此情此景, 赵姒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能偷偷地蹭过去, 一把搂住了荣华的腰。
荣华原本僵硬的身体一颤，低头看到是她, 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艰难的笑，只是神情依旧恍惚, 眼神依旧呆滞。
“如果不是师祖偶然路过天都, 察觉到我娘的冲天怨气, 大概连我都难逃一死。”
“从我记事起, 我娘对我冷冷淡淡。别人家的娘看自己孩子的时候眼神总是温柔又慈爱，而我娘, 看我的眼神却仿佛我是她的杀父仇人。我一直以为她恨我, 但她却愿意用一死为我换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原来，从一开始，我看到的一直都是幻境，所有的平安喜乐, 安居乐业都是假的。容家村当年早已不复存在了，除了我，无一生还。”
“而我, 甚至连替大家报仇都做不到。我终于知道了我为什么那么想死……”
说完这一连串的话，他低下头，温柔地揉了揉赵姒的头发, 低低道：“对不起，我现在很乱，我需要休息一下。”
听到这话，赵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待到眼前的男子眼中的恍惚褪去，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赵姒终于明白了荣华所谓的休息一下是什么意思。
她腰间的龙凤呈祥玉佩反应比她还快，早已在容华出现的瞬间就“嗖”的一声从她腰间飞出，如离弦的箭般射入了竹海深处。
“你不是骂我色厉内荏吗？你的好师尊也没好到哪里去哦，得知了真相马上就缩起来了。”容华一脸得意，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小可怜终于想起来了吗？你现在明白我的感受了吧！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正义公理可言，只有你们这样的傻瓜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这样的世界！”
刚刚亲眼目睹过那样惨烈的场景，考虑到容华也是当事人，赵姒无力反驳。
她以为荣华的休息一下只是暂时，令她没想到的是，从那天之后，占据身体主导权的就一直是容华。
知道荣华的神魂强度可能比不上容华，想起之前容华也曾主动让出过身体控制权，某天，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什么时候重新把身体控制权还给他？”
没想到容华闻言，竟挑了挑眉，一脸戏谑：“我想还，也得他想要才行啊！”
赵姒心中一凌，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什么意思？”
容华漫不经心地抢了赵姒面前的糕点，一脸享受地咬了一口，然后才淡淡道：“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意思。他现在连求生欲都没有，我真怀疑，哪怕我什么都不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跟我融合。”
这个答案让赵姒愣在了当场，她摇了摇头，满脸的难以置信：“不！他不会！”
容华咬着糕点，冷笑连连：“你自己不也一心求死吗？还背着他搞那些小动作。既然你可以舍弃他而去，他为什么就不能舍弃你而去呢？”
赵姒闻言一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容华又抓了一块糕点，如果是平时，护食的赵姒肯定已经要跟他拼命了，而此刻，她却只是低着头，怔怔出神。
大概觉得她此刻的表情很是有趣，容华微微一笑，继续阴阳怪气：“他死了，你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终于没人再阻止你去死了。”
开心吗？赵姒此刻一点都不开心，只觉得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大石，闷闷的，喘不过气来。一想到荣华有可能会消失，心中甚至开始一阵阵发慌，难以言表的焦虑与恐慌。
“你在骗我，对不对？”赵姒摇了摇头，一把抓住容华的胳膊，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可惜，容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我是不是在骗你，你自己猜！”
赵姒又没有读心术，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靠他外在的表现来判断。令她恐慌的是，自打从荣家村回来，容华竟然显得没之前那样疯了。虽然依旧时不时会变着法的逗她一下，却明显没有之前那样过分了。
这让赵姒不由自主开始怀疑两个意识是不是真的已经开始融合了。
好在这个判断在某天被容华的所作所为给否定了。
那天，容华从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直到傍晚时分，才重新出现在赵姒的面前，一见面，就打开储物戒，丁零当啷倒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堆东西简直无奇不有，铜镜，发簪，砚台，长刀，杯子，纸张，凉帽，甚至还有一架飞梭……从日用品到武器到交通工具，简直无所不包。
看清面前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赵姒开始还一脸茫然，直到她随意捡起距离自己最近的铜镜，亲眼见到铜镜在一瞬间变得流光溢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这堆破烂极有可能是她之前一直叫嚣着想要激活的各大门派的镇派妖器。
看到赵姒无意中激活了铜镜，容华笑容满面，兴致勃勃地怂恿道：“来啊，继续啊，这是修真界各大宗门所有的镇派妖器。你不是一直想激活它们吗？动手啊！”
“为什么？”
容华笑容狡黠：“只要能让荣华不开心的事情，我都想做。”
听到他的回答，赵姒这些天因为容华的循规蹈矩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如果是荣华，以他那保守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虽然知道这么做荣华一定不会开心，但机会摆在眼前，赵姒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
哪怕她不想回家，激活这些妖器对修真界也只有百利而无一害。至少，当异魔作乱的时候，所有人不会再眼巴巴地指望着荣华一个。她再也不想经历像上次蓬莱山那样的事情了。
跟提升整个修真界的战力比起来，因为网上的流言被怀疑是导致异魔降世的祸乱之源，根本不值一提。
想明白这一点后，赵姒毫不犹豫上前一步，一件件开始激活妖器。
能够把世间一切收入镜中并炼化的方天镜，能够把任何人变成女超人的凤凰簪，磨出的墨汁能涂改世上一切存在的澄泥砚，任何东西被砍中都会变成灵石的雀鸣刀……
每多激活一件，赵姒便对修真界战胜异魔多一份信心。只要各大门派熟练掌握了各家镇派妖器的用法，异魔根本不足为惧。
赵姒花了三天时间才把所有镇派妖器都激活，容华兴致勃勃地把激活后的镇派妖器给送了回去。
看他完成这一切后那一脸轻松的模样，赵姒强烈怀疑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只是为了不再遇到像之前蓬莱山那样的状况。
想到那天的状况，赵姒忍不住朝他挑了挑眉：“听荣华说，蓬莱山那天，你是主动让出身体控制权的。其实你也不想看这个世界毁灭对吧？”
原本懒洋洋躺在椅子上啃灵果的容华闻言竟被一噎，立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一个劲地朝赵姒摇头：“这个世界毁不毁灭关我屁事，我只是还没玩够罢了！”
赵姒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大着胆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初的那些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因此憎恨你自己。”
虽然他一直表现得没心没肺，但考虑到他跟荣华是同一人，赵姒并不相信他会完全不受之前幻境的影响，甚至隐隐觉得连这段时间的安分表现都是那天的后遗症。趁着眼下气氛还算不错，她忍不住多嘴劝了一句。
没想到，却不慎捅了马蜂窝。
明明一直若无其事的容华，闻言，竟在刹那红了眼睛，面露哀戚：“怎么会不是我的错呢？如果没有我，有财，翠翠，所有的村民都还活得好好的。你记得之前幻境里面他们成年的样子吗？原本他们也可以过上那样的生活，因为我，他们甚至都没有机会长大。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当时死的那个人是我。”
赵姒正想着该怎样安慰他，却见面前的男人忽然嘴角一勾，目光灼灼地望向了她：“你不是一直想死吗？你想死，我也想死！不如我们一起死吧！”
虽然容华说话的时候嬉皮笑脸，看着像在开玩笑，但赵姒深知他的脾气，自然明白他是认真的。
发现面前的男人正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赵姒顿时如遭雷击：“你疯了？”
“我没疯，既然你想死，我也想死，一起死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吗？”容华目光炯炯，仿佛他此刻所说的不是带着赵姒一起去死，而是带着她奔赴一场盛宴。
赵姒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憎恨这个世界，恨到恨不得离开的话，你可以选择飞升。”
没想到容华闻言，却一口否决：“飞升多无趣啊，我才不飞升，我只想死，一了百了！”
赵姒皱了皱眉，一脸认真：“我不管你的死活，但我不许你拉他一起死。”
没想到容华闻言，竟笑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死了，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活着？”
赵姒一愣，眉头微蹙：“你不过是他三魂七魄中的一魄罢了，我不信灭了你他会死！”
容华淡淡一笑，坦白道：“他的确不会死，只不过会因为魂魄不全，无法飞升，不入轮回罢了。不然你以为师祖当初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化解掉我身上的戾气？”
无法飞升，不入轮回。对一名修真者来说，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了。
她定定望着眼前笑容邪气的男人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你想死，为什么不让荣华融合了你？”
没想到男人闻言嗤笑一声，一脸轻蔑：“你是不是傻？如果不是为了弄死他，我为什么要死？”
“你……”
第97章 97跳崖了 你说我是疯子，那家伙才是……
眼前的男人嘴角含笑, 眼神清明，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仿佛蕴着星辰，此刻的表情像极了天真无邪的孩童。如果不是亲耳听到, 大概没人会想到他竟会说出那样恶趣味的话。
赵姒皱了皱眉，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吗？”
容华温柔地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 目光柔情似水：“既然你并不珍惜你的性命，不如索性把它给我！我喜欢你, 我想跟你死在一起。我们的血会流到一起，我们的肉会烂在一起, 我们的骨头会彼此纠缠，分不出你我, 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永不分离！这样难道不好吗？”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缱绻, 含情脉脉, 仿佛在说这世上最温柔的情话。
“哪里好？”如果是原世界的赵姒，或许还能跟他有共同语言。可惜, 如今的赵姒是个正常人,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不寒而栗，“你简直就是个变态！我的确想死，但很遗憾，我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她想回家, 在预想中，她回家后，荣华可能会消沉一段时间, 但时间终能抚平一切伤痛，有揽月在，太上谷依然可以是原本的太上谷, 而荣华也依然会是修真界万众景仰的正道魁首。她的任何一个计划中都没有带他一起死这一条。
她说完，毫不犹豫转身，决定暂时不去理会眼前的疯子。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容华见状，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怀里，低头俯在她耳畔低声道：“这可由不得你！”
说完，他二话不说便带着赵姒掠出了无尘宫。
赵姒一头雾水。
容华一直将她带到混沌崖上方才停下，看着崖下翻腾的云海，赵姒不由自主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
容华嘴角一勾，语调温柔，说出口的话却让赵姒心中一凌。
“跟我一起跳崖吧！”
他甚至都没等赵姒开口，便搂着她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师——尊——师——祖——”
听到崖上传来揽月的惊呼，赵姒此刻心中只有无尽的无奈。该说自己的小徒弟倒霉呢，还是幸运呢，这样的场面都能让她碰上。
容华跳下来之前，她还有些不甘，当二人真正随着重力加速度开始急速下坠的那一刻，她反而平静了下来。反正打定了主意要死回家去，这样的死法其实也不错，唯一的遗憾只是连累了荣华。
想到这里，她偷偷扫了容华一眼，急速的坠落中，男人依旧笑容满面，仿佛不是在赴死，而是在奔向母亲温暖的怀抱。
混沌崖壁立千仞，坠落的时间比赵姒想象中还长，耳畔风声呼呼，偶尔穿过的云层濡湿了二人的头发。赵姒不由自主回忆起了当初从浮空城上跳下来时的感觉，那时的感觉像极了一只自由的鸟，不，应该说是等待糖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