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凌晨五点随着生物钟醒来,脑袋昏沉,鼻子也塞住了。摸过床头柜的手机看时间,又顺势点进微信查看了一下她精神噩梦的来源——
  888的转账没收。
  果然还是嫌少了。
  纪初谣有些躁郁地躺回枕头,怼着天花板发呆。
  不想去学校的心情战胜了平时的克己自律,索性掀过被子,重新睡了回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输完一瓶液,家庭医生正在帮她拔点滴,格格趴在颈窝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拱着。
  医生对纪母辛宛说:“二小姐主要是水土不服,不适应帝都的天气,所以有点发低烧,我再开几副药,调养几天就没事了。”
  辛宛又问了些注意事项,把医生送走,回来时才发现纪初谣醒了:“还有没有哪里难受不舒服的?早上真是吓死妈妈了。肚子一定饿了吧,爸爸在楼下帮你煮粥,一会儿煮好了就端上来。”
  纪初谣嗓子有点干,不想张口,于是点点头。
  辛宛体恤地倒来一杯温水:“学校里已经跟你秦阿姨请过假了,今天就好好呆在家里休息,等下吃完饭再睡一觉。”
  纪初谣求之不得,谁想后面又听辛宛继续道:“你秦阿姨说下午没课过来看看你,顺便把作业送来,刚好之前给你办转学手续的时候托她帮了不少忙,晚上请她一起吃顿饭,谢谢她。”
  纪初谣有点懵,她一直觉得翘课不翘作业是件没有灵魂的事,尤其是在如今听到班主任说要亲自给她送作业的情况下,脑袋放空两秒,水也不想喝了,果断道:“其实我一点都不难受了,一会儿吃完饭,您直接送我去学校吧。”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纪初谣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她此刻的处境,还挺贴切。
  ——学渣不配请假。
  她做不到在旷课一天的情况下,还把作业赶出来。
  倘若一道一道问纪明熙,作为一名学渣的自尊心又不允许她那么做。
  换好校服到楼下客厅,纪父纪云正端着热粥打算往楼梯口走,明明是个管理着大财阀的企业精英,此刻却围着素色围裙,戴着卡通图案的防烫手套,小心翼翼走路的样子莫名显出几分滑稽。
  纪云一开始听女儿要去学校,蹙眉有些不赞同,但想着家里的一贯教育主张,自己从小也不是骄矜惯养出来的,所以虽然担心纪初谣的身体状况,但也怕他们做父母的过度关心会让孩子感到压力不自在,所以想了想,还是同意下来。
  一家三口坐餐厅里慢条斯理的吃完一顿饭,纪云开车送纪初谣去学校。
  因为诺顿中学在学生非自由时段出入校门管控极为严格,纪云先给班主任秦琼音打了电话,再由门卫处转接,纪初谣这才进了校门。
  进学校后,纪初谣内心还挺矛盾的,来的路上她看过课表,这个时间英语课还没结束,她到学校虽说是想补救各门功课的作业,但激情暴躁英语教学什么的,她觉得翘掉一节似乎也无妨。毕竟在延年益寿与现场奔溃中,她更愿意选择前者。
  纪初谣看看手表,还是决定四处逛逛,耗到下节自习再回教室。
  三楼。学生会纪检部的成员在会长黎川的带领下,刚检查完国际部学生的课堂纪律情况,穿过天桥,往普通部走去。
  有个部员眼尖,瞥见楼底花园闲逛的身影,因为各个年级的校服设计均有不同,所以一下子认出了是高二的学生,一边翻看课表一边道:“高二班级有这节是上体育的吗?那学生是不是翘课了。”
  黎川正低头在文件夹上做着记录,听言随意望去了一眼,视线顿了顿,道:“你们继续检查,这个学生交给我。”
  众人对会长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朝前走去。
  黎川往天桥栏杆走近两步,看得更清楚了些。
  纪初谣身上背着书包,比起翘掉一节体育课,更像是翘掉了上午的所有课。
  他拿出手机,对着底下花园里的人影拍了张照,指尖点进纪明熙的聊天框,犹豫一瞬,还是退出界面,把照片删除,将手机顺回口袋,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朝对面教学楼走去。
  纪初谣一直捱到下课铃响,才慢悠悠地朝班级晃。
  韩灵已经走了,班上男生跟原地解除封印似的,闹哄的厉害。
  纪初谣从后门走进教室,差点被出来的人群撞到。
  “妹妹?”
  张奇正惊疑:“琼音姐不是说你今天请病假吗,怎么到学校来了,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纪初谣瞥见“老大”就站在张齐正后面,想到昨晚失败的还债经历以及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把柄,一时间心情寡郁的很,不想正眼瞧人,情绪有点淡地对着张齐正随口带过道:“只是一点小感冒,吃完药就好多了。”
  “噢噢。”张奇正点点头,热心道,“你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可以去医务室,咱学校校医挺厉害的。”
  “嗯,谢谢。”纪初谣应了声,便低头往教室后排自己的座位走。
  岑易晲着视线看纪初谣从身侧走过,蓦地挑了下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新同学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耐。
  他是招人惹人了吗?
  第11章
  自习课,纪初谣翻出书本和云端的资料,就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与新课内容奋战打交道。
  到了中午,因为她来学校前刚吃过饭,肚子不饿,所以婉拒了从悦的邀请,继续留座位上研究数学小练的题目。
  等她再抬起头来,班上的同学都走光了。
  正午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枝丫,伴着聒噪蝉鸣,将斑驳的树影倒映在长廊和窗玻璃上。偶有清风拂过,将灼热的暑气顺着门缝往教室里带。
  纪初谣站起身,把斜后方正对着她脑袋呼呼猛吹的空调关了,又把教室后门敞开,这才感觉冰凉的指尖稍微恢复点知觉。
  课上她便觉得冷,但这么热的天,因为个人生病原因便擅作主张把空调关掉,即便班上同学没意见,她自己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在教室里来回走动了会儿,黑板报旁的荣誉墙上,还贴着上个学期的成绩单。
  纪初谣仰头看了看,一眼就捕捉到了纪明熙的名字,六门接近满分的漂亮成绩,不仅是班级第一,还是年级第一。
  班上考到年级前十的就两个学生。
  一个她姐,还有一个——
  嗯……是岑易。
  纪初谣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虽然早知道对方是个学霸,但现下发现是个如此高段位的学霸,多少感到几分难以接受。
  一个抓着她把柄勒索要钱的人,竟然是年纪排名前十的大神,怎么想怎么德不配位。
  果然,读书好的人未必品行也好。
  纪初谣这么想着,啧啧摇头走出教室,朝洗手间走去。
  两分钟后,从洗手间出来,余光瞥见一旁的楼道走上两个挺拔隽逸的身形。
  纪初谣仅是脚步停顿了一下,接着全当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路过。
  但岑易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抬手招了招,叫道:“……那个,阿菜,你过来一下。”
  纪初谣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叫的自己,但整条走廊上只有她一人,就因为这么一瞬的走神,便叫人追了上来。
  目光对上跟前的少年,白衬衫灰长裤,班上一半男生穿起来都像酒店服务员的制服落到他身上,偏生衬出了一种宽肩窄腰的优越感。
  纪初谣黢黑的眸子无声盯着他,道:“你刚叫我什么?”
  岑易不觉有误:“你微信名不就叫这个么。”
  纪初谣如鲠在喉。
  她微信名分明是名字缩写打出的“韭菜园”,好好一农耕田园意境,被人这么一改编,竟活生生叫出了菜逼的气质。
  岑易没错过她眼底的那点憋闷,有些好笑,扬了扬手上刚从学生会拿回来的选修课指南:“帮个忙,带教室放我桌上。”
  末了又怕她因为方才那句“阿菜”记恨上心,补充道:“好歹帮过你几回,应该不至于这么点同学爱都没有吧。”
  纪初谣视线微微下垂,落在岑易捏着报名单的指节分明的指骨上。
  不远处还站着和他一道上来的男生,念着有旁人在等,继续和他干拄着不太好,抿抿唇,伸手接过:“知道了,你去吧。”
  “谢了。”岑易笑意闲散地冲她道了声,便折身回楼梯口和黎川会和。
  纪初谣看了会儿两人顺着楼道缓缓矮下消失的背影,捏着纸往回走,暗自揣摩岑易对她的态度到底什么意思。
  红包不收,面上还跟个没事人儿一样主动跟她交流说话。若真要细扯哪个地方比较反常不对劲的,那就是两人压根关系不熟,他却主动把她叫下帮忙做事。
  所以。他这是不缺钱,但缺小弟么?
  ——
  纪初谣回教室后,把东西放人桌子上,依然有些想不通,纠结了会儿,从抽屉里翻出手机,打开纪明熙的聊天界面。
  指尖左右轻点,删删减减打字道:“姐,你跟班上那个叫岑易的同学熟吗。你感觉他这个人……人品怎么样。”
  对着聊天框里的字来回读了几遍,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有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嫌疑,想了想,还是尽数删掉,把手机扔回桌肚,翻出数学小练继续写。
  不过半个小时,班上同学便陆陆续续地回来,教室后方的空调再次呼呼开起,展示它的强劲风力。
  好在几个男生怕热,直接跑来后排堵着吹风口,一边扇风,一边聊天。虽闹腾了点,但这个班课间就没有不闹腾的时候,纪初谣也算习惯了。
  等从悦回来,她便拿着不会的题开始请教。
  从悦颇有耐性,翻了课上做的笔记本,把一些难的知识点先用例题代入给她讲解一遍,再把公式换汤不换药地套到大题中。
  要知道纪初谣身上有差生非常典型的缺点,那就是思维缓顿、绕不过弯,但在对方循序渐进的引导下,竟也都听懂了。
  她在空白答题处演算出答案,又翻到下一页,准备问人最后一道大题。
  刚好班长喝着奶茶走进教室,道:“从悦,琼音姐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好像是你之前全国古典音乐赛拿奖加分的事儿。”
  从悦匆匆应了声,走前还是先帮纪初谣看了下题:“这道是高考真题,有点复杂,可能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
  她沉吟了下,转而想到什么,道:“要不你问岑易吧,他理科学神,今天的理科作业应该都做完了的。”
  从悦说着回头,跟人打招呼道:“岑易,你帮我教下妹妹这道题,我有事出去一下。”
  从悦说完,冲纪初谣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便跟班长朝外走去。
  纪初谣整个人还保持方才弯腰撑在从悦桌上问问题的姿势,因为从悦的话,神情缄默少许,不动声色地斜过眼,往斜后方瞥了瞥。
  岑易在看游戏视频,身子半抵椅背,翘着双二郎腿,两只凳腿悬空,身子一晃一晃,神情懒散又怠慢,让人生怕下秒没维持住平衡,直接仰头往后摔去。
  许是正好看完了一个视频,岑易慢吞吞地抬眼朝她望来。
  斜侧的日光流泻进来,在他眸色稍暗的眼珠上笼了层浅淡的光。
  有些扎人。
  纪初谣与他交视一瞬,果断别开视线,朝自己座位走去。
  既然是高考题,她一个刚升高二的学生做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空着算了。
  岑易却是不紧不慢地将两条悬空的凳腿放平,落回平地上,单手拄着脸廓,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地朝隔壁桌已然落座坐好的纪初谣望去。
  他点点下巴,道:“不是要我教你么?小册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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