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季眠悬着的心咚一下落回原处,憋住的呼吸好像又接上来了,冻住的血液被喧嚣的气氛影响,开始沸腾。
  她的脸和心都在发热,在海啸般的喧闹声中,忍不住双手护在嘴边,大喊:“姜妄,加油,你最行了!”
  台上的姜妄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了过来,八角笼上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季眠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隔着人群冲她笑,然后还眨了眨眼。
  胜哥没想到一个瘦弱高中生有这么快的速度和这么强的力度,一拳被打蒙了,趴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慢慢想要爬起来。
  然而一道人影落下来,少年已经走到他跟前。
  他有些惧怕地抬头看他,却见少年低着头,冲他笑??
  而且笑得特别开心?
  姜妄笑得控制不住,冲他嘚瑟,“听见了没有,让我加油呢,说我最行。”
  胜哥:你他妈这是看不起我?跟我打拳,还有工夫跟妹子调情?
  胜哥火气上涌,上一把是没防备,这次他做好万全准备,要反杀!
  然而他直起身,还没完全站起来,就又被姜妄一拳干懵了。
  这力气也太他妈大了。
  胜哥被打得脑子嗡嗡响,耳边的声音都变得虚幻起来。他听见少年蹲在他边上,慢慢道:“你别起来,起来一次打一次,我得让她看看我多行。”
  他声音还带着笑,优哉游哉的,跟闹着玩儿一样。
  侮辱性太强了。
  胜哥挣扎着再次挥拳,被姜妄一拳打倒。
  他蹲在地上,低头看半天爬不起来的胜哥,勾着唇坏笑,“刚才怎么说来着?打死不偿命,对吗?你再起来一个试试。”
  胜哥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咸鱼一般躺倒在地。
  虽然观众席上大多是胜哥的人,但人本性慕强,这些都是热爱拳击的人,这个少年太强,自然让他们热血沸腾,欢呼不止。
  八角笼打开,姜妄没理所有涌上来的人,直接朝着观众席上的季眠跑过来。
  他站在她面前,一双眼亮晶晶看着她,气喘吁吁,“帅吗?”
  他的声音掩盖在各种欢呼中,她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说:“我像不像守护你的骑士,公主殿下?”
  季眠一颗心狂跳不止,却说不出话,他的发言过于中二,但却让她心头止不住的一阵比一阵暖。
  她看着他,什么也没说,红着眼眶笑了一下。
  只这么一个小动作,小神情,姜妄就觉得替她卖命一辈子也值了。
  季眠从没动手打过人,当施漫站在她面前时,她犹豫了很久。
  施漫不相信胜哥居然打不过姜妄,她最开始想显威风,叫来了一堆狐朋狗友,谁知道落地这步狼狈田地。
  胜哥自己都瘫在那儿,半天喘不上气,更不可能来护着她了。
  她站在那里,周围都是围观看热闹的,她像是被公开凌迟,羞愤煎熬,脸色一片惨白。
  季眠看着她,半天没动,姜妄在后面闲闲看着,“打啊,她打你的时候可没犹豫,这口气老子憋了好久了。”
  为了挽回面子,像是鱼死网破,她握紧拳,冲着姜妄喊了起来:“姜妄你有什么好嚣张的?你他妈说破天也就是个会打架的臭痞子!你现在护着季眠,以后她是前途光明的大学生,你就是个社会渣滓,她能看上你?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去死!”
  姜妄神色一变,但还没开口,就看见面前娇小的身影动了一下。
  “啪”一声响,季眠狠狠扇了施漫一巴掌,在场众人都惊住,偌大的大厅里鸦雀无声。
  季眠盯着她,一字一句:“那你去啊,姜妄不去。”
  姜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反应过来,低眼看着身前张牙舞爪的小身板,笑意越来越控制不住。他虚握拳抵在唇边,想掩住笑,却失控地笑出了声。
  现场窒息的气氛瞬间崩坏,所有人都看向他。
  别人打架呢,你笑出声?
  大家还没来得及诧异,楼下却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喊“警察来了”。估计是胜哥那边的人,看见胜哥被打倒,怕出事,报了警,说这里有人聚众斗殴。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大家争先恐后往后门跑。
  姜妄趁乱抓住季眠的手,跟着人群往外跑。
  季眠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吓得一颗心乱跳,混在人群中,由着姜妄带着她狂奔。
  天色已经黑透,两人在街头一通狂跑,季眠的心像是随着风飞起来了一般,刚才沸腾的热血还没冷却,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做梦一般。
  姜妄突然回过头,问她:“好玩儿吗?”
  季眠很少有这么出格的举动,但却按捺不住心头的欢悦和躁动,在夜色里冲他笑,然后点头。
  季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姜妄一把拽到了公交牌后,给压在了站牌上。
  季眠陡然一惊,刚才被热血气氛冲昏的头脑瞬间清明起来。在姜妄的吻落下来之前,她毫不犹豫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力道不大,却也让姜妄懵了一下。
  他顶顶脸颊,笑了,“这么凶?今天打顺手了?”
  季眠抿着唇,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一把推开他,自己大步往前走。
  她的心情乱得不行,在夜色和暖风中一个劲往前走,身边的喧嚣、车流、行人都成了背景,她只沉浸在自己糟糕的心情中。
  刚才是被搏击的热血冲昏了头,现在冷静下来,就烦躁郁闷得不行。
  她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了,但她知道,自己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其实今天一天她都很在意宋甜说的那些话,还有刚才施漫说的那些。
  她的命掌握在煊阳君手里,是自己无法预测,难以控制的。但姜妄不一样,他是个正常的人,要过正常的生活,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人生,但他却是用这么一副不在乎的态度去对待。
  任何一件事,他好像都从来没认真过。
  季眠想不清楚,姜妄浪费他的人生,跟她有什么关系。也许是出于朋友的关心,也许是看到别人浪费她没有的东西,所以格外烦躁。
  而让她更烦躁的是,她刚才是跟着他一起堕落的。她没有未来,所以绝对不能让姜妄裹进来了。
  而且刚才的热血和激动也让她不安,这种情绪隐隐超出了她所认识的所能操控的范围,她怕事情会越来越无法控制。
  她不管不顾地大步往前走,身后始终跟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姜妄,你不要跟着我了!”她回过头,冲着他喊了起来。
  姜妄愣了一下,停住脚步,他心头有些忐忑,但还是故作不在意地笑,“挺厉害啊,敢冲我凶了?不怕我揍你?”
  “姜妄,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嬉皮笑脸的了?你能不能认真做一件事?”季眠情绪有些失控,盯着他眼眶都红了。
  姜妄目光一暗,脸上的笑消失殆尽,神情沉得像是不见底的深渊,“我现在做的就是我这辈子最认真的一件事,但是你给我机会吗?季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能做的都做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季眠第一次见他这么认真的模样,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难受,好多话突然都说不出口了。
  她沉默了会儿,还是用那个最简单有效的借口来回应他,她不擅长撒谎,但她跟煊阳君是真的,所以她更容易掩饰心虚。
  “姜妄,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不会答应你的。我跟你说过了,我有男朋友,而且感情特别好。你就算做得再多都没用,你懂不懂?”
  “季眠,”姜妄这次难得没有插科打诨,“其实你一直骗我,对不对,根本没有什么男朋友,对吗?”
  “姜妄,你不要固执,我跟你说了,有,真的有。”
  “那他怎么从来没出现过?你当我是傻子啊?玩儿我很有意思啊!”
  姜妄开始失控,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姜妄,你冷静点好不好?真的有,事情很复杂,我们之间有约定,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你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你有时间好好读书,行吗?”
  姜妄听到那句“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整个人都要炸了,理智被怒火吞灭。他气得冷笑,一双眼通红地看着她,“狗屁一辈子的约定!我、操他大爷!人不出现,搞个狗屁约定,这是绑架,强迫!算什么男人?强迫一小姑娘?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狗男人。”
  “没有强迫,我自愿的。”
  “自愿的?你逗我玩儿呢?你是傻了啊!现在这世上还有强迫姑娘的事?怎么就不要个逼脸呢?我看你男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妄,你够了!我跟你说最后一次,你不要再诋毁他了。你这样,我不会喜欢你,我只会更喜欢他。”
  姜妄错愕地看了她好半天,眼底的情绪翻涌,浓烈又疯狂,“行,我他妈自作多情,你以后有什么事,就让你男人护着你。我再管你,我就是你孙子!操!”
  他吼完最后一句,转身就跑掉了。他不敢再多留一秒,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季眠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痛欲裂,也没心情管他了,自己回了公寓,倒头就睡着了。
  她是夜里两点多醒的,大概是白天的经历太激烈,她一晚都睡得不踏实。她在黑暗里缓了会儿,感觉有些口渴,下床去喝水。
  路过窗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居然打来窗帘看了一眼。
  窗帘打开一条缝,她的手指就僵住了。
  凌晨两点,姜妄坐在楼下马路牙子上,抱着灯柱,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整个小区都陷入沉睡中,长长一条马路,来路归途都没人,只有姜妄缩在那里,孤孤单单的一团黑影笼在寂寥无比的夜色里。
  季眠喉头有些涩,可能是深夜让人变得感性,她看着路灯下那团影子,突然想会不会动心。
  放任下去的话,也许会,她不知道。但现在,绝对不会。她会永生忠于神君煊阳。
  季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区区手指,毫不犹豫的关了窗帘。
  *
  姜妄昨晚喝了太多酒,第二天下午才醒。他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抓着乱发,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靡。
  宿醉让他头痛欲裂,脾气也更加暴躁。
  公寓里只有陆晨在,他守了他一天。他太知道姜妄喝醉是个什么狗德行了,一步都不敢离开。
  陆晨端了醒酒汤给他,姜妄端着碗,边揉太阳穴边喝,嘴里还要骂骂咧咧。
  他很不爽地抬头看陆晨,“我哪里诋毁他了?我说的是实话,季眠被欺负的时候,他在哪儿?季眠要肯跟我,我得放心尖上疼,一根头发都不会让人碰。”
  陆晨没说话,让他胡咧咧,昨晚他一声不吭玩儿命灌酒才吓人,现在肯说肯发脾气是好事。
  姜妄骂着季眠的男人,自己却越来越生气,把自己气得够呛,“你看看那个狗男人,还算男人?自己的姑娘,管都不管???季眠还对他一往情深的,真绝了!你说是不是渣男pua季眠?”
  姜妄顿了顿,灵光一闪,脑子都清醒了,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他激动地一下子顿下碗,“绝对是的,季眠这么乖,最容易被渣男骗了!人也不出现,还把季眠吃得死死的?还有什么狗屁约定,绝逼是洗脑话术!操,人渣啊!”
  姜妄一想自己放在心尖上,连大声说话都不舍得的人,被渣男欺负玩弄,气得想立刻斯人。而且以往看新闻,那些搞pua的渣男,一个个长得跟屎一样,他一想,气得脑袋都疼。
  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他掀开被子,捞起手机,气势汹汹就往外冲,一看就不像要去干好事。
  “你干么去?”陆晨赶紧拦他。
  “回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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