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梅时与那一问,一则是他没有接这种话题的经验。
  二来是,身为家长的本能?
  听到梅朵脱口而出说“男生同学”,竟大脑一木,不知作何反应。
  沉闷半晌,问,“那还有事么?”
  “……”
  梅朵捂嘴,掩住扑哧一笑的声音,好看的眉眼此时弯弯的、亮亮的,光彩动人,意识到梅时与还在那头,忙敛住表情,弱声提醒,“电话是你打过来的。”
  音落,梅时与喉中一哽,醒味过来,自己也笑,“……那就挂了。”
  收了电话,梅时与站在阳台上,清冷的冬季晨风吹得他很清醒。
  目光微垂,看的是那条话音铿锵的无礼短信:离容嫣远点,不然我让你好看!
  波澜微动的心里想的是,骄蛮难驯的小野猫。
  耳畔旋旋而响的是刚刚的歌词:一种执迷不放手的倔强,足以点燃所有希望。
  那晚她说的什么?
  “也可以做一棵小树苗,在你眼底下茁壮成长,做你生活里的小希望。”
  最后问他要不要。
  他忘不了那绵软软的声音,忘不了那双水润含情的眼睛。
  Arthur端着咖啡出来,看到梅时与低头看手机的失神淡笑,料定不是为容嫣的事。
  “你的小青梅?”
  梅时与一愣。
  Arthur耸耸肩,“京笙说的,她说你和一个小姑娘很有缘分,很有夫妻相。”
  夫妻相?
  梅时与呼吸微窒,顿感惊心,缓了缓神,然后吐息,平静摇头,心里否认,不是小青梅。
  抬脚走向Arthur,他无法定义这种奇异陌生的感情,应该是不关风月的,只道,“以前没见过她还好,现在一碰到她,我就很容易安下心来。”
  又似乎她才是搅乱平静心田的始作俑者,每每语出惊人,让他难以安宁。
  *
  从上次那段通话后,两人也没多联系。
  梅朵直觉里断定,她和梅时与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且是朝好的方向。
  这个认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心情。
  回家路上,她觉着有季潇白一道也挺好。
  这个男孩子斯文有礼,却也爱说爱笑,举止言辞里处处体现出良好的教养,和他待在一起挺舒服的。
  至少让她暂时不会想起,回家后空落落的孤独。
  不会时刻想联系、又担心把握不好尺度的梅时与。
  自己跟他说话越来越放肆、没有分寸,她当然很享受,因此更怕梅时与的纵容有限。
  不得不克制。
  *
  除夕那天,对梅朵来说有两件大事,一是给外婆和妈妈扫墓,二是给梅时与发祝福短信。
  过年祝福,正常应当。
  她以为自己去陵园可以很从容,实际上是一点也不敢久立,生怕心事被冥冥知晓,心虚地不敢对视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特别是外婆的。
  外婆一生凄苦,女儿结婚、出轨、抑郁、轻生。
  女婿肄业又跳楼。
  自己身患癌症。
  一手带大的外孙女爱上了她自己的父亲……
  如果世上有神灵,她死后应该正在遭受指点非议。
  匆匆回来,梅朵无力躺在床上,双眼对着屋顶失神放空。
  想找梅时与了,他低缓温和的嗓音,每次哪怕说教都会让她觉着暖如春风,从中感受到前行的力量。
  但现在找他,自己一定控制不住情绪。
  于是拿过手机,打开浏览器收藏夹,里面收藏的全是梅时与的演讲链接,在各种场合的。
  其实,几乎所有关于德行砥砺、学业研求、取舍进退的人生困惑,都可以在他的讲话里找到答案。
  除了她的。
  她慢慢推着手机屏幕,一条条看他讲话的篇目,情绪慢慢平复。
  屏幕顶端闪出一条微信消息:
  朵啊,在做年夜饭了没啊,约好了今晚去江边的,别忘啦~忘了就胖揍你~
  米梧的。
  前几天聚餐的时候,米梧约了过年晚上去江边看烟花,她说还有季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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