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上次在化学组办公室一见,易清扬和他们算是熟了起来,平常走在路上遇见也会打个招呼。
  “易清扬,外面有人找。27班的,还有个女生。”
  “有女生?你什么时候跟27班走得这么近了?”
  “他跟27班上次数学考143的那个鹿行吟关系好像很好。”
  易清扬摆摆手:“是朋友。”
  他一早猜到他们的来意,拎着卷子就出去了。
  他们一班学生这几天也在研究讨论提高班试卷的题目,几个大佬凑在一起核对,勉强拼出了一份标准答案,但是压轴题都没人动。
  鹿行吟那份试卷,和他们写出来的对上了。
  几个人头碰头,一边抄答案一边问问题,易清扬皱着眉对鹿行吟说:“数学和理综卷每科压轴都做不出来,怎么办?陈老师没跟我们说分数线,不过按照现在各班领试卷,回去大家讨论着做来看的话,到时候大家分数都一样,也不确定能不能写完。这几个题我暂时还没有思路……”
  鹿行吟轻轻说:“化学压轴我知道,其他的也没办法。”
  他顿了顿,突然说:“我知道还有一个人,等我回去问问他。”
  易清扬问:“顾放为吗?”
  孟从舟也在犹豫:“顾放为这几天都没来啊。”
  鹿行吟说:“我试试,我想去问问他。”
  顾放为这几天没出现,作为【15th】的打饭任务也没有跟着实行了,沈怒给鹿行吟的那张饭卡,鹿行吟按照当初的“抽成承诺”,给了顾放为。
  顾放为紧跟着就在网上联系了他,说把他的校园卡换回来,先欠着,等自己没饭吃的时候再来找他。
  晚自习下课,鹿行吟背着书包去了小卖部,走小路翻墙之前,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去小卖部买了两份冷冻便当和乌龙奶茶。
  青墨小卖部卖的这种生鲜零食不太好吃,价格也昂贵,但这不妨碍因为有好看的包装高达25元一份的定价而受到学生们的追捧。
  “好了,一共70,输密码吧。”老板娘说。
  鹿行吟伸手按密码时,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往他这边看。
  他后面等人的一个男生嘀咕:“七十块,真有钱啊。”
  “那不是27班打赌五千块赢了的那个小病秧子吗?有钱,难怪。”他身边的人说。
  鹿行吟因为自小经历的原因,对这些事都比较敏感,他往旁边偏了偏,挡住自己输密码的手,随后拎着塑料袋离开了。
  今天月明星稀,楼道里的感应灯像是坏了,一片黑沉。
  顾放为住在三楼,鹿行吟摸黑走上去,发现顾放为家里的门是大敞着的,只是家里没有开灯,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空空荡荡的一片寂静。外边路灯橘黄的光隐隐投进来,不仅没有什么作用,反而更显得有一点诡谲和恐怖。
  这一刹那,鹿行吟脑海里浮现的是“冬桐市xx年入室抢劫谋杀案”,他捏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回头看了看,屏住呼吸,在门口杂物中找到一根坏掉的桌腿,牢牢地捏在手心。
  随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门内没有他预想的狼藉之景。顾放为的电脑桌放在客厅一角,正对着窗台的地方。
  鹿行吟偏头看过去。
  有着桃花眼的少年安静沉默地坐在书桌前,背对他,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等到他逐渐走进了,顾放为才隐约听见他的声音,偏头往后看。
  外边的灯影晃在他的脸上,和平常那种轻佻、散漫、仿佛游戏人间一样的态度不同,顾放为脸上此刻是某种执拗的沉静和端肃,像是黑夜轻轻掀掉了他的壳子,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来。
  他看到他手里的木条,哑声说:“弟弟,你在干什么?”
  他没有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伸手去开灯,又仿佛很累一样,揉了揉太阳穴,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鹿行吟有点尴尬,他正在想措辞的时候,灯就亮了起来,顾放为眼底绽出一些疲惫的笑意:“怎么,以为我被杀人越货了?”
  鹿行吟却没有回答,他看着顾放为桌上的东西:一个封好的邮包,端端正正地放在这里。
  他记得顾放为几天前说要去小镇上的邮局寄东西,但是这一份东西却依然放在这里。
  “小计算器。”顾放为低声说,“哥哥要拜托你一件事。”
  鹿行吟安静地说:“那你要帮我讲题。”
  顾放为又轻轻笑了笑:“懂事了,会跟哥哥提条件了,这有什么难的。”
  他站起身,将这个邮包递给鹿行吟:“有空的话,这两天帮哥哥寄出去吧。”
  鹿行吟刚好也要给鹿奶奶寄钱,学校的银行对不上鹿奶奶办的银行账户种类。
  他瞅了瞅顾放为,说:“好。”
  顾放为很快就写完了鹿行吟的试卷题。
  鹿行吟说:“你要在空白试卷上写一遍,前面的题目答案我也要。”
  “可真够烦的,好学生。”顾放为一边吸着他给他带的奶茶,一边翻过来从头开始写,“都不太难,但是也都没什么价值。如果难度只到这些题上,对高考帮助不大,又远远没到竞赛的难度,你还是决定要去?”
  “嗯。”鹿行吟认真地说,“我想去。”
  顾放为就不再说话了。
  鹿行吟跑到厨房,把有些凉的方便餐盒热了一下,拿回来给顾放为。
  一人一份,顾放我的是牛肉蛋包饭,他的是青椒肉丝饭。
  顾放为一边吃一边给他写题,半个小时之后,把纸张递给他:“好了。”
  鹿行吟一勺一勺地吃着他的青椒肉丝饭,也不动,只是突然说:“我可以看懂一些阅读题了,没有背单词。”
  顾放为说:“这不是挺好的?做阅读和完形填空,本来就不需要你仔细记住每个单词的写法,看一眼能知道意思就行了。”
  鹿行吟放下勺子,又郑重地说:“谢谢你。”
  顾放为慢慢在习惯跟他的相处方式,只是伸手又摸了摸他的头。
  “今天住我这吗,弟弟?”顾放为起身去关门——他下午拖了地,敞着门通风,外边一片寂静。
  鹿行吟这次摇了摇头:“我回宿舍。”
  这样可以多睡二十分钟。
  也免得分神。
  他抱着试卷,拒绝了顾放为送他的提议,只说:“就在马路对面,很快的。”他今天来得早,高二下晚自习也才一个多小时,高三生才下课,人多不危险。
  顾放为想一想也觉得放心,正好也贪婪,于是说:“那好,晚安。”
  夜风寒凉。
  鹿行吟抱着书本和顾放为的邮包往另一边镇子的方向看。
  他没有去过那边,但是听陈圆圆说,很好找,不会迷路,因为从青墨七中到小镇邮局,有一条唯一的、长长的窄巷子,就算是白天采光也不好,有不少学生在这条巷子里遇到过抢劫的事,女生们去镇上买东西,也都一定要结伴而行。
  他回到宿舍。
  顾放为的答案都是正确的,为了方便他理解还在每道题后附了明晰的过程。
  他一边看,一边自己动手算了一遍,确认自己都理解、吃透之后,才把自己的试卷写完放好。
  紧跟着,他抽出顾放为写完的那份试卷,指尖捏着笔,微微停滞了一下。
  他写了起来,填补了个人信息的部分。
  姓名,顾放为。
  学号,13270007
  班级:27
  是否确认选择提高班报名:是
  第26章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都递交了报名提高班的试卷材料。
  鹿行吟跑到一班, 把顾放为又重新修正过的标准答案跟易清扬讲了一遍。
  顾放为讲题有个特点,哪怕他知道如何用更高端的技巧去做题,但他依然能够下沉到他们目前掌握的解法来。
  易清扬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么做,用的还都是我们已经学过的解法,他真的好聪明……”
  他显然对鹿行吟更好奇了:“你和他什么关系,我听说他几乎不来上课,好像也没什么关系特别好的人。”
  鹿行吟沉默了一会儿,安安静静地回答:“因为一些原因, 暂时跟我关系比较好吧。”
  *
  很快又到了周末时间。
  季冰峰还没有打电话过来, 鹿行吟就主动发了短信过去:“放假想留校,离得太远, 跑来跑去身体受不了。”
  季冰峰回得很快,例行公事地又关怀了一下他的身体,嘱咐他说要好好吃药。
  倒是另一边,霍母听见季冰峰转达的意思, 有些不敢置信:“他自己说不回来吗?”
  “不回来好,省得全家都要跟着应付。”霍父说。
  霍母没有说话。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自怀孕开始, 她就明白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将被送养于人——比起过继给顾氏,连着遗产也给顾氏,她宁愿自己没有过这样的一个孩子。
  只是鹿行吟回来后,比她想的要更加懂事, 连那清隽温雅的面容都和她自己如出一辙, 她那颗用不屑和冷漠绷紧的心, 突然有了一些细微的松动。
  鹿行吟回来时, 他们不自在,可这孩子明确说不回来时,又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深。”季冰峰说,随后也不再说什么。
  哪怕鹿行吟只有十六岁,成年人间那点心思,对他好与不好,自己的来临有没有那么让人喜欢,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他向往一个家,但一旦知道他们没有给自己的意思,那也就不要了。自小他就明白了,世界上永远有东西是自己没办法得到的,比如健康的身体,比如最单纯的童稚与天真。懂事到这一步,他所遇见的所有求而不得,未尝不能迎刃而解。
  求而不得最差,也只有“求而不得”本身而已。
  天气越来越冷,有了上次的经验,鹿行吟这次学乖了,他跑到校外的一家黑网吧里去学习。
  网吧里有空调,十五块钱可以在包厢里坐一天,他在小卖部买了整整两天的饭,就堆在桌边,饿了拿去楼下便利店加热——这是这附近上网的男孩们常做的事,因为时常下来买烟、买水,便利店老板娘也不介意他们用一用微波炉。鹿行吟混入其中,偶尔还能被老板娘关照一串卖剩下的麻辣烫。
  他最近重点攻克英语和生物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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