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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执着

  汤水河边,一个小小的集镇,平时极是清静,只有赶集的日子才会热闹起来。姚芳渟离开安阳后,赶了一天的路就到了这里。临河的客栈住了很多天,并没走的意思,因为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只是后悔,为什么当时没答应师父去江南。虽然,从来没和师父说过自己喜欢江南,是师父记错了人、还是记错了地方?这又有什么关系,就当自己喜欢好了,也好过现在这样。
  姚芳渟默默看着那条不宽的河水,似乎又看到了锦诚镖局内一片血河。飞来的一剑,剑身上滴着血,只是每一滴都是别人的生命。他!除了他自己,任何人的生命都毫无价值。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假装不在意?!
  对,去江南,然后找个地方住下来。告诉师父,等他来。然后、然后……,自己这辈子本就该这样,在一个他喜欢的地方,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本以为安阳的纷扰都和自己无关,可还没到江南就遇到了李墨。
  不过,李墨的来意是带给她几句话。第一,南宫氏退婚。第二,看一个人应该看全面。很多时候,好人未必是好人、坏人也未必是坏人。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姚芳渟自己。二十岁前的侠女形象,到不知廉耻,想想自己做过什么?还是其实什么都没做?现在,南宫氏退婚,她又是会被人说成什么?无论外人怎么看,只问一句,自己可曾变过?第三,没任何事是无缘无故的。
  他给了张纸条,最后说了句,无论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缘尽了。说完就走了。
  纸条上写了六个村的村名,都在泉州。
  泉州呀,离南海很近。姚芳渟没做太多犹豫就放弃了去江南的打算,不过,去泉州,却只为和师父更近些。
  那六个村都在海边,家中几乎都没什么男人、孩子,不过就是一些老弱妇孺守着村子。似乎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乐呵呵的告诉姚芳渟,家里人都在泉州城里,东家是祥记,可好了。男人有活做,孩子有书读,不仅有工钱还有股。就算出海也不怕,东家会救的。
  这本没什么,可看到这里的每家每户都为南宫瑾立了生祠,姚芳渟就想笑。这戏演的太过了,也不怕折寿。
  于是,她离开这里,到周边其它渔村。接着,就听到了一个故事,虽然每个人的讲法不同,但内容差不多,说的都是祥记货行的新老板救了三船船员的事。
  姚芳渟真不明白,南宫家居然无聊到在这些渔村编这么个故事,为南宫瑾洗白?就算洗白又如何?凭南宫氏的财力,就算他真的有做过又如何?无非是借他的名,族中买单罢了。师父才是真正会救的,师父只会做的更好!
  于是,写了秘函去南海。可是在泉州等了一个月,见到的却是董润。
  “大师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南宫家要退婚?”董润没解释为什么来的是他,反而问起退婚的事。
  姚芳渟无所谓的笑了笑,“就算他们不退,我也不会嫁。”
  “为什么?”董润急了,“我打听过了,南宫瑾不是南海说的那个样子。就像泉州的事……。”
  “你不觉得泉州的戏过了吗?”姚芳渟面带着嘲笑。
  “什么?”董润不解,说道:“他短短一个月筹了差不多十万两,从头到尾都没打南宫氏的旗号,太厉害了。家里决定要和祥记合作。”
  “是吗?”姚芳渟怔了怔,没想到他说的居然不是那个故事。
  “我爹说了,祥记现在看着一般,但是发展太快。他们在招人去南洋,我们要和他们合作做南洋的生意。”董润一脸兴奋。
  姚芳渟笑了笑,“那好呀,有生意做总是好的。”话里有些敷衍。
  “大师姐,你是没见到,祥记的船员和其他船行不一样。他们觉得姐夫是恩人。当然了,当初筹这十万两就是为了救他们……。”
  “这故事我听过了……。”姚芳渟打断他,没什么兴趣。
  “我知道。大师姐,救一次不是救。祥记还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写字,教他们怎么航海,有的还教功夫。所有的人都按能力分,按军队的做法设伍长、什长,大师姐你没看到,就算他们送个货也非常严格。还有所有祥记的人都会持一小股,就好像祥记是他们自己的一样,而且祥记的账是公开的,在祥记做工都有月例银子、年底分红,所以那些人相当忠诚。师姐,这都是姐夫定的,我觉得他和大师姐很像。”董润激动的说,“我爹让我跟着学……。”
  “等等,姐夫?”姚芳渟打断他。
  董润愣了愣,吐吐舌头,“我说我是南海派的,是大师姐最喜欢的师弟。”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说:“他们、他们就说东家是我姐夫了……。”
  姚芳渟摇摇头,“以后不要胡说了。”
  董润还是不甘心的问:“大师姐,为什么他们要退婚?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不合适。”姚芳渟淡淡的说。
  董润犹豫的看着姚芳渟,“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我已经离开南海了。这次,你写回去的信被小东看到,他就告诉了我。师姐,小东也觉得你这样不好……。”
  姚芳渟看着董润,笑起来,笑的很凄凉,“李墨至少有一句是说对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南宫氏一退婚,错的就是我。”
  董润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知道他们退婚一定有原因,但不一定是师姐的错,就像南海人把师姐说成什么,但我们知道不是。我说的是,师姐不该再写信约师父。无论如何,我觉得这并不对。而且,我觉得师父……,唉,师姐,你其实应该明白的。”
  “我应该明白什么?明白应该怎么当好弟子?”姚芳渟心中隐隐有些悲伤。
  “我说的不是这个。师父又换伺候的小丫头了,这是三年第五个。”董润话里有深意。
  姚芳渟笑了笑,当没听出来,“你是要说,师父难伺候?”
  董润摇头,“这事,我家里说的明白……,唉,其实私底下也有人在说,不过,唉,你是女子,算了。”董润停了停,“就算不提这个,师姐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好好一辈子怎么过成了这样?”
  “你的意思是,都是师父的错?”姚芳渟的语调无喜无悲。
  “师姐,我和小东都觉得,你去平阳是对的,至少你有机会摆脱……。”
  姚芳渟看着他,凉凉的打断他:“你是觉得我现在被退了婚,影响了你和祥记的生意?”
  董润更急了,“不是,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小叹了口气,“最近师父也有麻烦,”斜眼看着姚芳渟,见她等着下文,于是继续道:“我走之前,门内大比,谭师弟输给应师妹,连谭师妹的入门试都差点被刷下来。师娘很不高兴,说他们作弊,还说这是针对谭氏一支。要我说,应师妹赢才是正常的,至于谭师妹,宠的无法无天,大家都知道,我也不说什么了。不过,为了这事,师娘让师父处处给其他两支穿小鞋。总之,我走之前大家都在站队。”
  “这本就是南海派弊病,三家轮流做庄,各家都有一系弟子,每年门内大比都勾心斗角,站队很寻常。”姚芳渟轻声说。
  “但这次弄的有些大了。应家翻出三年多前的旧账,大家都不知道,我猜大师姐,就算你是凌霄阁主,也未必知道。”
  姚芳渟笑了笑,“谁都知道我这个大弟子只是图有虚名罢了,师娘又怎么会真让我主持凌霄阁。”
  董润神秘兮兮的说:“师姐,你知不知道,三年多前,我们也出了件和祥记差不多的事。不一样的是,他们家是三艘船被扣了,我们是在近海突遇台风,船撞到礁石上。听说当时船就沉了,连船带货直接损失超过六万两。这事,师父一直是挂在账上,从来没说过。这次,应家要师父平账。”
  “海上的事,是天灾,平账无非就是南海派认亏罢了。应家这么做,也没什么意思。”姚芳渟淡淡的说。
  “不是,他们说有证据证明是师父吞了货。”董润直接说。
  “怎么可能?”姚芳渟直起身子气道。
  董润喝了口茶,道:“是有好多人不信。不过,我爷爷也问我信不信,我说要仔细了解过才知道真相,毕竟应家有时候做事也挺出格的。”
  “对,船上的海员呢?如果是在近海,不可能无人生还吧?”涉及徐葆深,姚芳渟总是情不自禁的关心起来。
  董润点点头,“所以,我才说发生了件和祥记差不多的事,海员被广州水师救了。我家本想站个队,所以去问过这事。你也知道水师本就黑,我们问到的情况是,当时他们和师父交涉,一个船员二百两银子,据说他们救下了六、七十个。结果,呵呵,师父跑了,师娘说那些海员早就丧生大海一个不剩,哪来的六、七十个船上海员?”
  姚芳渟怔了怔,继而摇头,略带气愤的说:“师父怎么可能会跑?不可能!如果他真不在南海肯定在处理其它事,说不定水师的人根本没联系师父。再说,这事八成是应家买通了水师污蔑师父,你也说应家做事本就出格。”
  “我知道师姐一定会这么说。这事吧,我家也觉得说不清,所以就选不站任何人的队,还让我提前离开南海。”
  “那师父呢?”姚芳渟担心的问。
  “那之后我就离开了,后面的事是听小东说的。他说,应家联合了章家,你知道的,章家已经在培养掌门了,也不知他们和师父、师娘谈了什么,师父好像是认赔三万两。”
  “三万两?!”姚芳渟急了,“这本就南海派共同承担的事,为什么要师父赔?再说师父哪来那么多银子?”
  “不知道,听小东说,给的期限是年底前,师父已经在筹钱了。”董润看着姚芳渟,“所以,我也是来告诉你,师父未必会来。还有,我家里说,南宫氏退婚的事,南海未必会同意。你明白为什么我说这时候你约师父不对了?”
  姚芳渟边想边摇头,“难道还想着向南宫氏借钱?不会的,不会的……。”
  董润看着姚芳渟,叹了口气,“师姐,你如果真不想嫁南宫瑾,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吧。我家里说,师父盘算着向南宫氏要三万两聘礼,现在突然南宫氏要退婚,南海一定会讹他们三万两的。”
  “不会的。”姚芳渟摇头,“不会,师父不会这么做。就算你说的没错,与平阳的婚约也不能算是什么把柄……。”
  “怎么不是?南宫瑾都二十七了,和南海不退掉,他还怎么成亲?平阳一定急的要死,三万两买个自由身,就看他们觉得值不值了。”
  “不可能,师父不会做这种事!”姚芳渟根本不信。
  “我也希望不会。不然,师姐也……。”董润认真的说:“师姐,你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吧。如果真这样,你就成了他们的筹码,我想这时候师娘会同意你回南海,但、但这样你就……。师姐,听小润一句吧,找个地方改名换姓,重新开始,小润一定会帮你!”
  姚芳渟一直摇头。
  董润无法,又劝了几句,可姚芳渟似是无意再谈任何事,只得暗暗叹气,“师姐,这段日子因为和祥记合作的事,我都住在升隆客栈,不管有什么事,都来找我。”说着,又拿出银票给她,“五十两银票,你收着。”
  “不,这不行……”姚芳渟表情尴尬。
  “就当是借的,以后有钱还我就是了。”董润起身,走之前又说了句,“师姐,不要再等师父了。”
  姚芳渟只是露了个悲伤的笑,等董润离开,终于,涌出了泪。
  不过,董润并没猜对。三天后,徐葆深出现在姚芳渟面前。董润更没猜对的是,徐葆深从头到尾没提退婚,没提回南海、更没提三万两银子。他来,只是为了带姚芳渟去见梁烈,去赴那个很多年前定下的,每年至少见一次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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