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头

  李文疏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路况上，他盯着每一块路标，每一个红绿灯，每一辆超过他的车辆。他必须这么做，他不能放纵自己去注意坐在后座的那个人。
  因为副驾驶上的这个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和她交往的原因，不知道整件事情。
  从头到尾，她是最无辜的人。
  那么程雨呢？她不无辜吗？
  李文疏的心颤了颤，他感觉到自己在心痛。
  一直以来，他小心翼翼保护穆影，让她生活在最简单的设定里。可是程雨，她需要做的，是独自一个人面对血淋淋的现实，而后独自一人走下去。
  当初他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能把程雨推进这个现实里？为了复仇？为了逃避？为了责任？为了穆影？
  哪一个理由都不合理。
  这些年来，他不断地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问题，不要再去想程雨，她已经选择了放弃他。
  可是，人的思维是最难以捉摸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由意志。
  在不经意间，那种自由意志，便会流向最想去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他想明白了。
  放她走，其实从来都不是他的决定，而是她的。
  那个时候，她冷淡而疏远地告诉他，她想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
  没有他的人生。
  如果她想要，那就给吧。那时他这样想。
  小雨，为什么每一次，你都会选择最难走的那条路？
  李文疏修长的手指快要抓破方向盘的时候，穆影接了一个电话，而后匆忙让他停靠路边。
  “boss急召，我得回公司一趟。你送程雨回去，我打出租。”
  天助我也啊！程雨抓到了机会：“穆影姐！我去打出租，你坐车回公司！”说着就去抓车门。结果……抓不开。程雨怨愤地看了李文疏一眼。
  很明显，他锁了车门。
  “洞庭湖路快到了，而且你是客人，我们可不能把客人丢在路边。”
  穆影笑笑，和李文疏道了别，极其顺利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程雨无语。穆影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车里又恢复了安静。程雨能听到自己有些慌乱的呼吸声，哒哒的汽车机动声，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声。
  沉默。持久的沉默。
  无人打破。
  良久，李文疏再次发动汽车，驶入流光中。
  洞庭湖路很快便到了。
  “在哪里？”
  安静的车里想起李文疏有些沙哑的声音，把程雨惊得颤了颤。
  她望望周围，都是陌生的景象。
  洞庭湖路她只来过几次，而且是大学毕业前，她陪陶总他们来看看能不能租到新的办公楼层，当然最后因为太贵放弃了。她只记得这条路上有一条热闹的商业步行街。
  “前面十五米停车吧。”
  程雨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前方有一个公交站台。运气好的话她还可以赶上末班车。
  十五米？
  李文疏笑，果然还是长着一颗学理科的心。
  李文疏依言停靠路边，是不是十五米他觉得也并不重要。
  “谢谢。”程雨伸手去抓车门。
  又打不开。
  怒了。
  “……”但她不能真的向李文疏表达她的怒气，她一句话都不想再和这个人说。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似乎沉默成了他们之间的一场持久战，谁先打破沉默，那么谁就要举起投降的白旗。
  最终他叹了口气。
  “你怪过我吗？”
  朦胧的声音，渗透在夜色与灯光的缝隙中，仿佛穿过时间的流沙，带着咸涩的气息，拂去名为过往的尘土，露出锈迹斑斑的铁匣，那里面锁着的，是一种被人称之为秘密的东西。
  程雨微笑：“人有亲疏远近，选择自己想要的，保护自己珍惜的，都是应该的，我该怪你做了应该做的事吗？”
  车门终于打开。
  李文疏看着她的背影再一次消失在夜色里，他想起她说过，他是一个狠绝的人，但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而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一次她这样绝不回头地离开，是什么时候呢？
  是那次吧，他动用手段把她从理科班调到文科班的那一次。
  那时她问他，是不是她读文科，他会开心一点。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是他记得，17岁的程雨第一次露出了与她年龄不符的苦涩微笑。他还记得，那个身影走出他的房间，透着一种决然的悲凉。
  她没有回头。
  最后一次呢？
  最后一次，是她决定离开他的那一次。
  那时她还没毕业，为了避开他，宁愿提前修满学分，到w市实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c大附近的咖啡厅。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约这种地方，以前她从不去咖啡厅。那天咖啡厅的灯光昏暗，放的是电影《这个男人来自地球》的片尾曲forever，nothinglastsforever，butmaybesomethingsdo，foreveristhewayifeelforyou。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淡淡的，冷漠而又疏远。
  “人在生死攸关之际做出的选择，才是出于真心的选择，你已经做出了这个选择，现在我也想做我的选择，我想，我的人生应该有另一种可能性。”
  而后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那么，小雨，如果我现在纠正这些错误，你能否，回一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