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王珞心中狐疑,裴家郎君需要来王家看书?裴家的藏书一点都不比王家少。但王珞也没多说什么,这是父亲和裴璨的事,她能做的就是让庖厨多准备些食物让裴璨吃得舒心,好让他更用心的教王小四。
  王珞早上学家族谱系,下午去大伯母杨氏处学一个时辰的管家,沈夫人急的等郑家的纳吉礼,众人的注意力几乎都被王珞的亲事吸引,对别的事都有些忽略了。而崔家这几天也焦头烂额,王夫人怎么都没想到王珞这丫头居然攀上了镇国公府!而崔氏来问林氏要自己的嫁妆,却被林氏骂哭!
  王夫人听了就觉得不好,如果说天下还有了解王珞的人话,那王夫人绝对是其中之一,她很清楚崔氏对王珞的重要性,也深知王珞厌恶林氏。她以前对这点是乐见其成的,甚至还常常旁观这对亲祖孙暗中斗法的热闹。她哪里能想到,她的袖手旁观会给家里引来这么大的祸事!
  她召来林氏狠狠训斥了一顿,立刻整理出崔氏的一份嫁妆,将大部分物品原封不动的补上,差人送到王家,说是给王珞的添妆,可她哪里想到王珞会拒收!派去的人甚至都见不到王珞的面,王夫人亲自登门,都只得了沈夫人的招待,没见到王珞。为此王夫人急的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自然也忽略了王琼。本来她是这段时间去王家提亲的,毕竟王家之前已经派人过来暗示过了。
  沈夫人和成国公的想法很简单,他们是想在王珞成亲前把王琼嫁了,毕竟王珞是三房嫡长女,这长姐还没嫁人,下面妹妹就先嫁人,这话说出去不好听。他们也不是把王琼胡乱嫁人,两家人早有默契要让王琼和崔大郎结亲,只是一直没真正定亲而已。
  大家各忙各的,都暂时忽略了别的小事,哪里知道这一忽略,就忽略出了大事!这一天晚上,王珞、崔氏去沈夫人处伺候她用哺食。崔氏跟杨氏一起摆碗筷,沈夫人同王珞说笑,这些天王珞已经成功晋升成沈夫人最心爱的孙女,而一家子姐妹也对王珞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姐妹之情,每天都来找王珞玩。
  只要不涉及根本利益,王珞对女孩子向来宽容,她跟家里姐妹们也没仇恨,只是女孩子间争风吃醋罢了,这点在王珞看来不值一提,所以大家来找她,她也乐意跟大家一起玩耍,被这么一群漂亮的小少女围着,心情都能好上几分。
  王珞这大气做派,让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连原本有些嫉妒的小心思都没了,如果王珞嫁了裴璨这样的少年郎君,王家姐妹们肯定嫉妒的眼珠子都能红了,可郑玄在这些小姑娘印象里,是跟她们差了一辈的人,又恶名在外,大家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少女情怀,反而觉得王珞这么小就嫁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实在可怜。
  也因着这份微妙的同情,让王家姐妹感情前所未有的和谐起来,大家给沈夫人请安时也是欢声笑语不断。正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突然一个仆妇跌跌撞撞的从外面冲了进来,满脸泪痕的对沈夫人说:“夫人,您快救救我们家姑娘吧!”仆妇哭喊声仿佛暂停键一般,让屋里的欢乐气氛瞬间凝滞,王珞定睛一看,错愕的发现这仆妇居然是王琼的乳母,难道是王琼出了什么事?
  第80章 嫁妆(六)
  沈夫人听到王琼乳母的话, 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看了周围一眼,果断的说:“大家都先回去!”无论王琼出了什么事,都不需要这么多人知道。
  王珞立刻示意崔氏跟自己一起回去,崔氏这几天因嫁妆的事一直恹恹的, 见王琼乳母如此,她人一下精神了, 她一路忍到修身院,刚进主屋堂屋, 她便迫不及待的跟女儿说:“阿石, 你说大丫头又闹出什么事来?”崔氏语气是幸灾乐祸的,完全不担心王琼的安危,祸害遗千年,这丫头怕是别人都死了,她也不会死。
  王珞偏头问眉绿:“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眉绿茫然摇头:“阿兄只说大姑娘这些天把许多嫁妆变卖换成铜钱、黄金, 很多粗苯的家具也被她卖了,目前她手上大约就剩下两个最赚钱的东市铺子没出售。不是大姑娘不想卖,而是买家暂时吃不下这么大的铺子。除了这些, 没见她有别的动作, 不过阿兄今天还没让人来传话。”大崔氏的嫁妆比小崔氏不知要丰厚多少倍, 王琼这些年只进不出, 光是东市两个大铺子的收益就足够一般人一辈子吃喝不尽了。
  崔氏听得一愣一愣的:“王家、崔家都不知道她卖嫁妆吗?”沈老妪和王老妪把钱看这么紧的人,居然会纵容大丫头这么折腾自己嫁妆?
  眉绿说:“大姑娘店铺都卖给外地人的,那些东家从外地赶来还要一段时间, 所以店里掌柜都还不知道。至于那些家具首饰,本来就是归大姑娘乳母管,也不会有人知道。”
  王珞微微摇头:“这其中一定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王琼这点小手段瞒怎么可能瞒的下去?”王珞不知在王琼闹出崔氏偷她嫁妆后,她就已经将大崔氏的嫁妆都拢到了自己手上。王朗是男人,他不会去考虑女儿是否年纪太小,不适合管理这么大一份产业,他只看到王珞能把家里打点的井井有条,那么王琼应该也可以。
  而沈夫人知道崔氏贪了王琼的嫁妆后,为了避嫌,就再没派人问过王琼的嫁妆。王夫人也有意磨练外孙女的管家能力,有意将女儿留下的那些产业给外孙女连手,免得她嫁到了国公府,需要掌家时手忙脚乱。大家都觉得王琼顶多还有一年就嫁人了,哪怕折腾也不可能把那么一大份财产折腾光。
  这段时间因为王珞的婚事,大家都忙,连家里的生意都忽略了,别说王琼手上那点小小产业。而王琼店铺那些掌柜也被王琼的人瞒得好好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新东家,要等过了元旦以后新东家出现才知道。
  眉绿问:“姑娘,要不要我让阿兄去打听打听?”
  “你让千树去打听打听。”她看了一眼外院,“暂时别告诉陈忠。”告诉陈忠就等于告诉郑玄,她不想让他管自家的事,只要王琼没遇上生命和贞操危机,王珞都不考虑插手这件事。自己管了也得不得王琼一句感谢,说不定还被王琼迁怒,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王珞也摸不透王琼变卖自己嫁妆做什么。
  王珞暗忖,要是王琼是重生的,变卖嫁妆倒是说得通,毕竟自己要不是嫁给郑玄,手头也不会留太多铺子,她会将赚来的钱大部分都变成粮食。但如果是重生,王琼前世怎么也要几十岁了,行事会如此幼稚吗?要说半途穿越似乎也不像,毕竟王琼很多细节地方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崔氏在一旁补充了一句:“你们要不去那位什么——”崔氏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了那人的姓,“就是那位姓孟的男人家里看看,大丫头可能是去找他了。”
  崔氏的话让王珞和眉绿都吃了一惊,连一直没说话的芳池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崔氏,芳池虽不知道王琼和孟继宗的来龙去脉,但崔氏这句话的意思她还是能理解的,女君的意思是大姑娘跟人私奔了?王珞惊愕的问:“阿娘你说什么?长姐怎么可能跟人私奔?”那乳母又没说清王琼到底出了什么事,阿娘是怎么往私奔方面想的?王珞都联想到王琼是重生,都没想过她会私奔,这不合常理啊!
  崔氏嗤之以鼻道:“她这么变卖嫁妆,置换金银,除了要找男人私奔,还能是什么事?”她望着女儿语重心长的说:“你不懂。”女儿不是过来人,不知道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恋上情郎时,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她当年不也眼瞎嫁了王朗当填房吗?
  王珞沉默半晌,虚心求教:“为什么?”
  崔氏不解的望着王珞:“什么为什么?”
  王珞说:“她为什么要卖了嫁妆私奔?”难道真是年龄代沟?还是时代代沟?她完全无法理解王琼为什么要变卖嫁妆私奔?连王珞这种古代知识盲都知道奔者为妾,王琼这土生土长的大家闺秀会不知道?王琼向来最看不上的就是妾!她对孟继宗能真爱这程度?
  就算王珞对两人不是太关注,也能看出是王琼对孟继宗一头热,孟继宗对她根本没什么感觉,私奔起码也要两情相悦吧?再说嫁妆留在王家,父亲怎么都会替她留着,可王琼还是变卖了钱财带去孟家,她就不怕孟家把她的钱都吞走吗?
  崔氏理所当然道:“不卖了嫁妆,万一被你祖母扣下了怎么办?也是你阿耶疼她,才让她独占大崔氏的嫁妆,她若嫁了你表哥,你祖父母自然让她风风光光出嫁,可要是她嫁了孟家那样的人家,你祖母会允许她带着嫁妆出嫁?做梦!”崔氏嗤之以鼻,她对女儿说:“你别看他们现在给你这么多嫁妆,将来都是要你加倍还的!”
  阿娘的话让王珞无言以对,先不提王家给自己的添妆,“她就不怕孟家贪了自己的钱?”
  “她可以不告诉孟家,金银多好藏,直接找个地方埋了,谁也不知道放那里。”崔氏倒是觉得王琼难得聪明了一回,“她这次还挺聪明的,我就说这丫头鬼精。”
  王珞、眉绿、芳池:“……”怎么可能没人知道!典当、卖铺子、换金银、埋金银,哪一步都不是王琼一个人能完成的,她哪来的自信将自己的财物藏好?王琼要真傻到把金银埋到某个她自认隐蔽的地方,恐怕第二天就能被人挖了。王珞匪夷所思道:“我看孟郎君也不像对她情根深种,这私奔也要两情相悦吧?”一个人怎么私奔?
  崔氏理所当然道:“要什么情根深种,大丫头往他家里一跑!他还能拒绝?他这种又穷又老的男人,有个高门贵女肯下嫁就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想挑三拣四?他要不娶,你父亲能饶他?”
  王珞听得张口结舌,还能这样?
  崔氏继续说:“大丫头闹了这么一出,就算你外祖母肯收,你大舅、大舅母也不肯收,她长得那么丑,还闹出这么大丑事,能在京城找什么好人家?你祖父母肯定想把她嫁到外地去,你父亲怎么舍得?他就是逼也要逼着那个姓孟的娶了大丫头。”她瞅了女儿一眼:“你就好好学学大丫头吧!她把人算计的死死的!”
  王珞把娘的话从头到尾顺了一遍,发现阿娘的话居然真有道理,恍惚间她突然想起阿娘跟王琼是姨母和外甥女的关系,她们说不定真能想到一块儿,只是平时两人针锋相对太久,让人忘了这两人还是很亲近的近亲。她立刻吩咐眉绿说:“你让千树去孟家打听下情况,如果真是去了孟家——”王珞顿了顿,无奈地说:“你让千树立刻通知阿耶。”她倒是想不理王琼,可也做不出坐视一个小姑娘孤身去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的事,虽然她觉得孟继宗不是那种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把她早点拎回来好。
  崔氏凉凉道:“我看你就别多管闲事,你是好心帮她,指不定大丫头要有多恨你,以为你想抢走那老男人。”
  王珞摇头,“她出事我们不丢脸?”王珞担心的不是自己,她都郑玄订婚了,以郑玄的脾气应该不会因为王琼而毁了两人的婚约,但家里别的姐妹名声就不好听了。
  崔氏撇嘴:“这丫头太讨厌了,赶紧把她嫁了!”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跟娘家关系不大了。
  不得不说,崔氏和王琼不愧是亲姨甥女,就在沈夫人震怒的命人隐蔽的四处去找上香突然失踪的王琼时,王琼居然被一名陌生青年男子送了回来。沈夫人看到王琼跟一名陌生男子肩并肩走来的时,一口气透不过来,仰头竟然晕厥了过去!
  下人仆妇们大惊失色,“夫人!”
  孟继宗望着混乱成一团的王家,他偏头对王琼说:“你先去照顾你祖母。”
  王琼泫然欲泣的望着孟继宗,“孟郎你当真如此狠心?”王琼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拉下了脸面去孟家找孟继宗,明明孟家别人都对自己欢迎之极,偏偏孟继宗却对自己不假辞色,轮值回家一见自己就变了脸色,问明缘由后竟然不顾孟家人的阻拦,执意把她送回王家。王琼去找孟继宗全凭一时义勇,这会见自己生生气晕了祖母,她心里不由自主的胆怯,她回了王家还有活路吗?
  孟继宗见王琼泪光盈盈、怯弱娇柔的模样,心中微叹,他对王琼没有任何情思,但她一个高门贵女不惜名誉的跑到自己家中,只为嫁给自己,光凭这份情义,他就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她不管,他低声道:“你先进去,我不会离开的。”他是没有引诱王琼私奔,但王琼名声被自己毁掉是事实,他会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孟继宗微微苦笑,只怕王家根本不会想要自己当女婿,只想杀了自己……
  第81章 嫁妆(七)
  王珞接到王琼是被孟继宗送回家消息时, 她看着崔氏的目光顿时不同了, 没想到阿娘居然这么了解少女心思!崔氏骄傲的对王珞、眉绿、芳池三人说:“我就说大丫头精着呢!家里也只有我才能看透她!你们要都学着点!”
  三人同时点头符合:“阿娘/女君说的是。”
  王珞心生感慨,没想天下最了解王琼的居然是阿娘,她不放心的叮嘱阿娘:“阿娘,这事你别管, 跟我们无关。”这事连王朗都做不了主了,能做主的只有成国公, 王珞庆幸王琼是在自己定亲后发威的,要是自己没跟郑玄订亲, 王家才不会管王琼是由王朗亲自养大、回京城后又一直住在沈夫人主院, 肯定一口黑锅扣在阿娘身上,要阿娘背上教女不利的名声。
  思及此王珞就很感激郑玄,不管他心里对自己是什么想法,但他给自己的庇护是实打实的,就冲着这点, 他婚后想让自己怎么配合都行。王珞估计郑玄娶自己,是有某种目的的,只是她目前还没有得到郑玄的信任, 所以他不会告诉自己计划。但要说郑玄利用自己也不至于, 她也没什么地方好让他利用的, 他可能觉得自己是最适合的人选吧。
  崔氏说:“你放心, 我不会去看热闹的。”王珞没想阿娘听出自己言下之意,她不由微笑,崔氏没好气的轻点她额头:“你现在有了好出路, 我跟她计较什么?”崔氏不屑道:“她这一闹,这辈子是什么日子,一眼就望到头了。”在崔氏看来,一样是老男人,孟继宗跟郑玄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郑玄比孟继宗俊美多了,且又有权有势,孟继宗有什么?王琼是图他穷?还是图他年纪大?
  王珞微微一笑,自己跟郑玄定亲后,阿娘比以前大度了许多,这就是王珞尽力想让阿娘和阿弟过好日子的主要原因。有时候人极品是因为穷闹得,所谓仓禀实知礼仪,人只有富裕后才会慢慢开始讲道理。这里所谓的穷不一定全是钱财,很多人是精神方面的穷,阿娘从小被林氏精神穷养,人就渐渐极品了,现在眼见自己日子越来越好过,阿娘心情好了,自然不会对一些小事斤斤计较。
  崔氏冷冷一笑:“我看你阿耶怎么帮他的阿宝!”
  王珞暗忖还能怎么帮?王朗第一反应肯定是杀了孟继宗,不过祖父不一定会答应,他一辈子谨慎,怎么会愿意为一个不起眼的孙女犯错?他应该会以最快的速度把王琼嫁了,免得留在家里牵连别人。阿娘和王琼都太天真了,以为王琼私奔,王家就拿孟继宗没法子了?要不是自己跟郑玄定亲了,王家多是法子对付孟继宗。
  王珞出了崔氏正屋后喃喃道:“蠢而不自知。”她跟孟继宗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她这样只有害了孟继宗,王家怎么可能把孟家当正经亲戚?她更害了伺候她的下人!王珞不用猜,就知道王琼这次身边伺候的下人,全要被沈夫人处置了,就是不知沈夫人会不会留他们一命。王珞微微叹息,即使留了一命,也不见得能好,被主家赶出来的下人能有多少活路?
  眉绿上前轻声说:“姑娘,阿兄说大姑娘是租车去孟家的,整个广安坊都知道成国公府三房大姑娘要嫁给孟郎君了。”
  王珞闻言一怔,随即失笑,看来自己是小看孟继宗了,他也不是完全没成算,就是不知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人助力,光凭一个孟继宗能有这份本事?她对眉绿说:“这事我们不管。”王珞心情大好的抱起朝自己飞扑而来的王小四,“走,我们去玩填格子。”王珞所谓的填格子,就是教王小四玩最简单的数独。
  时下数学不算要紧学科,但王珞觉得培养孩子逻辑概念很重要,所以就慢慢引导阿弟玩些小游戏,还给王小四找了不少鲁班锁,可惜王小四现在只会把鲁班锁丢的到处都是,还不会玩。王珞也不急,慢慢来好了,她也没指望王小石有多大出息,光宗耀祖这种事让三郎去干比较适合。
  王琼闹了这一出,王夫人气得晕厥过去,好容易被大夫救醒,她还要忍着气给王琼收拾烂摊子,不说堵住家里所有人的嘴,起码也要把流言封死在家里。但是听到王琼随行的下人说,王琼是大张旗鼓的去找那寒门武夫,甚至在他们家里住了下来,整个广安坊都知道她是成国公府三房的大姑娘时,王夫人眼冒金星差一点又晕了。
  成国公恼怒道:“你是怎么教出这种不知廉耻的孽畜!”
  沈夫人脑袋嗡嗡作响,王琼怎么是她教的?当初王朗外任,沈夫人是想把王琼留在身边教导,但王朗不答应,坚持要亲自教导女儿,他在隆平府一待就是十来年,王琼怎么是她教出来的?分明是王朗和崔氏——沈夫人下意识的想让崔氏背锅,但蓦地又想起王珞已跟郑玄定亲,崔氏不再是那个任自己拿捏的小媳妇了……
  沈夫人忍着气问成国公:“公爷,这下该如何是好?”
  成国公冷然道:“还能怎么办?她既然一门心思想嫁,就让她嫁过去!”成国公本来就准备把王琼嫁了,区别只是在于是远嫁到外地,还是嫁给孟继宗。如果她不闹得沸沸扬扬,他也不至于狠心把孙女下嫁寒门。
  沈夫人惊呼:“这怎么行!崔家那边怎么交代?”
  成国公怒道:“能有什么交代!我嫁孙女还要给他们交代?”成国公何尝想把孙女嫁给寒门武夫?可名声都传出去了,他还能怎么办?要是他们家只手遮天,尚且能杀了那武夫,把王琼送到佛寺清修一段时间,等过上两三年风头过了,再把王琼远远发嫁。可王家现在除了一个空壳子,什么都没有,仅有的脸面都靠贵妃来撑。即使王珞已跟郑玄定亲,两人到底还没真正成亲,郑家随时能退婚。
  成国公心中一凛,王琼自幼养在深闺,外人都不见几位,即使她租了兽车去广安坊,又有几个人知道她身份?广安坊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传遍她的真实身份,成国公不信这其中没人助推。成国公想到跟郑家还没成的亲事,他对王琼一阵厌恶,“赶紧发嫁!别留在家里丢脸。”在王珞和王琼面前,成国公的天平理所当然的倾向了王珞,他首要任务是保住王珞跟郑玄的亲事。
  王琼到底是沈夫人宠着长大的,她不忍道:“这孟家太穷了。”王琼是被情情爱爱迷晕了头,哪里知道生活过日子的苦。
  “穷?”成国公是今天才知道有孟继宗这个人,还来不及派人打听孟家的身份。
  沈夫人简单的把孟继宗的家世说了一遍,成国公怒斥道:“你既然早知道他们暗通款曲,为何不早作警戒?”
  沈夫人被成国公骂得已经麻木了,她也不为自己辩解:“是我的失误。”她哪里想到王琼居然只因为数面之缘,便对一个寒门武夫情根深种。
  成国公见妻子认错,缓和了语气说:“他家穷有穷的好处。”沈夫人一怔,成国公继续道:“就说他们家曾有恩于三房,所以小三把长女嫁给他报恩。”
  成国公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响起王朗的声音:“不行!我反对!”崔氏跟王朗多年夫妻,对王朗不说十成了解,也摸透了他在王琼方面的心思,他失踪这几天的确是给王琼找夫婿去了。阿石订婚,二娘可以暂时不嫁,但阿宝一定要嫁人,不然说不过去。他看不上崔大郎,以前女儿一心想要嫁大表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现在女儿不想嫁了,他自然乐得当这件事不存在。
  王琼没看上裴瑞,王朗也没气馁,毕竟裴瑞别的都好,但父母全无这点就让大部分诟病了,女儿看不上也不奇怪,他可以另外找人!王朗不止自己找人,还请自己未来的亲家姚家替她找。王朗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人选,去问女儿,没想非但没让女儿同意相看,反而让她哭了一场。
  王琼这一哭,让王朗彻底懵了,他完全不知道女儿为何会哭?他以为阿宝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想着等她心情好一点再说。可是他哪里想到女儿居然会跟一个寒门武夫私奔!更让王朗愤怒的是,这私奔还是女儿一厢情愿的,人家上门求娶只因为女儿主动想嫁!这让王朗如何不怒?
  王琼是他最心爱的女儿,在他眼里女儿没有一样是不好的,她看上这个寒门武夫是他福气,他如何敢挑三拣四?他愤怒的让人把孟继宗捆起来后,就匆匆来找父母,他担心父母会把阿宝嫁给孟继宗。没想还没进屋,就听到父亲说不止要把阿宝嫁给那粗鄙的武夫,还要给那鄙夫安排一个三房恩人的身份,王朗坚决反对:“不行!父亲,阿宝不能嫁他!”
  成国公眉眼都不抬一下,“把三郎君押下去。”王朗曾经是成国公最疼爱的孩子,甚至连他长子、次子都比不过,他曾一度将三子视为国公府振兴的希望,可谁能想到这儿子越大越不堪教诲,成国公对儿子期待也就淡了下来,只因妻子宠他,他也就任王朗为所欲为,但现在这情况不是王朗随心所欲的时候,他对匆匆赶来的长子说:“把那武夫叫过来。”他要跟那武夫谈谈,由他们家把流言压下去最好。
  成国公世子微微颔首,一个寒门武夫,娶了他们王家的闺女是他几百世修来的福气,他们也不怕他不配合。
  沈夫人主院的偏房里,王琼抱膝坐在榻上发怔,身边围满了丫鬟婆子,但没有一个是王琼熟悉的,她的乳母丫鬟都不见了,王琼闹过,但丫鬟婆子只冷冷的看着她不说话,王琼就不敢闹了,恍惚间她又似乎回到了前世,前世外祖母去世后,她有阶段也是如此,身边亲近的下人都不在了,乳母和乳兄都被那恶妇打死了,她派来伺候自己的下人也是这么冷冷的看着自己……后来要不是新帝登基,她还不知道要熬多久的苦日子。思及新帝,王琼神色微亮,这次不一样,她就要嫁给孟郎了!
  第82章 嫁妆(八)
  王珞在听到王朗被成国公关起来时并不意外, 以成国公唯利是图的本性来说, 自己和郑玄的婚事才是他目前最关注的事,莫说是王琼主动去找孟继宗私奔,就是王琼被别人掳走,成国公也会选择最快的方式解决问题。如果王琼身份没有曝光, 王家或许会选择把这件事压下去,但她身份已经曝光, 高门贵女和寒门武夫之间的风流情史,这也就在话本里常见, 寻常生活中还真不多见, 现在还只是广安坊知道,恐怕三天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孟继宗虽是寒门,也是朝廷命官,王家要把他悄无声息的抹杀不易且容易被人翻后账,王家没落这么久, 依然还能摇摇欲坠的维持国公府的招牌,靠得就是献女和谨慎行事,所以把王琼尽快嫁给孟继宗是把这件事压下去的最好方法, 横竖王琼也只是三房长女, 不是长房嫡长女, 说不定成国公和世子还会编个孟家有恩于三房, 故三房特地将长女下嫁报恩的故事……王珞微微一叹,也不知道王琼图孟继宗什么?
  她跟孟继宗又不是两情相悦,就这么贸然暴露身份在孟家住下, 以孟家长媳的身份自居,这根本没有给孟继宗任何拒绝的机会,即使孟继宗这次命大没被王家抹杀,这种强求来的婚姻有什么意义?尤其是王孟两家门第相差太大,孟家又不像姚家的姚姑娘是王朗求来的,大家相处起来总会顾忌几分亲家面子,像孟家这种大家估计连面子情都懒得给。人都有自尊心,谁受得了这种歧视?孟继宗就算人好不迁怒她,恐怕也对她体贴不起来,古代女人出嫁从夫,她身份再高,入了孟家就是孟家的人,在孟家的日子能好过?
  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所谓的妻者齐也,只是在一定条件下的,只要背叛的筹码足够,不管是那个阶层,礼教律法都是浮云。下层男人有典妻卖女常见、上层男子送妻女给上官玩弄以求晋阶的事也比比皆是,不然怎么有那句“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的话?连生命和自尊都无法保证,又怎么去谈爱情?所以王珞对自己未来丈夫的首选是人品,如果无法确定人品,那就选高门,权利越大越好,只有权力越大,才越有能力保护正妻的体面。
  王珞猜的一点都没错,孟继宗在王家的确吃了不少苦头,王朗恨极了他勾引自己女儿,让下人用荆条抽了他一顿才拖到柴房捆着,后来成国公和世子喊他过去问话,下人也只是草草的用清水替他清洗了下伤口,让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送过去了。成国公和世子根本不想见他,只让他跪在外面听候吩咐,两人简单的让他回去准备聘礼、并且让他想个自家对三房有恩的故事后,打发了一个小厮给了他数十锭黄金后,就命他回去了,至始至终,孟继宗都没见过国公府任何长辈一面。
  孟继宗被荆条狠抽了一顿,又在青石板上跪了半个时辰,饶他身体素来强壮,也忍不住脸色泛白,这时王家下人又将他拉到了下人的厢房,一名年轻的小厮站在屋内,见众人将孟继宗送来,他笑着先给下人作揖,“诸位哥哥辛苦了。”说着他从褡裢里掏出一把铜钱,“这是一点小心意,小弟请哥哥们喝酒。”
  拉着孟继宗的下人们笑着接过铜钱,目光意味不明的扫过孟继宗,哼笑着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嘀咕:“你们说一个寒门鄙夫罢了,怎么就被五姑娘看上了?”
  “嘿嘿……你们不懂,说不定此人天赋异禀呢……”
  众人暧昧的轻笑,孟继宗脸色铁青,千树心中暗叹,这大姑娘是心窍被堵了,才作出这种糊涂事,毁了自己名声不说,还害惨了孟郎君。千树扶着孟继宗入内室:“孟郎君,我们家大姑娘被公爷关了起来,身边的下人也全绑了,她担心您会出事,特地让小人过来伺候你。”让千树来照顾孟继宗的,当然不可能是王琼,在她心目中她的孟郎无所不能,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执意私奔的举动,稍有不慎就会给孟家带来灭顶之灾。
  王珞救孟继宗不为什么,就觉得这人挺可怜的,被王琼缠上也是无妄之灾,所以让千树去照顾孟继宗,免得他真没了命。王珞也没准备交好未来姐夫,所以一切都以王琼名义去做的。千树一早给孟继宗备好了热水,他小心的解开孟继宗身上的衣衫,看到他身上被藤条打出的血痕,他告罪一声,取出一早备好的工具,先用干净的清水清洗孟继宗的伤口,然后再用水煮火烧过的小镊子将孟继宗身上所有的荆刺、布料挑出。
  王朗对孟继宗恼怒之极,听到爱女跟人私奔,就下令将孟继宗绑起来,也是孟继宗见机快,在挨打之前脱了自己大半衣服,虽说这天气没了衣服受凉,可要是衣服被打进肉里,他就真活不了了。可即便如此,他伤口里还有不少污物,千树皆耐心的替他都清理了出来。这是细活,需要时间长,从头到尾,孟继宗都没哼一声,千树暗赞他是条汉子,他一边给孟继宗挑刺,一面说:“孟郎君,我家大姑娘性子天真烂漫,对您又是一片痴情……”千树努力的替王琼圆场,大姑娘是三姑娘的亲姐,她过得不好就是三姑娘的拖累,千树自然希望大姑娘夫妻过得越和睦越好。
  孟继宗沉默不语,半晌后道:“孟某一无所有,日后唯有尽量照顾大姑娘,让她一世生活无忧。”这话他自己说的都亏心,王家的姑娘无论嫁哪个世家子都能一世生活无忧。
  千树替孟继宗清理完伤口,也不给他上伤药,而是用了干净的丝缎将他伤口绑住,“孟郎君。这布条你一日让人换洗两次,换下来的布条如果想再用就要洗干净,用沸水煮过、晾干后再用。”
  孟继宗见他替自己清洗伤口,用了上好的布带,却没有给自己上药,不由低声道:“我带了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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