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庆春宫众:“……”这是您唯一的儿子!
  圣人被郑玄堵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休想!”他气呼呼的教训郑玄:“让你娶妻你不娶妻!让你纳妾你不纳妾!让你教儿子你不教!现在知道不好了,就想不要?你做梦!这是你亲儿子!”
  郑玄无奈的说:“您喜欢就养着。”他摇了摇头,实在不了解圣人的爱好,这么个蠢货,既不聪明、又不能逗趣,养着有乐趣吗?
  圣人差点被这小子气死,他气呼呼的对王贵妃说:“今年办赏花宴的时候,你多找几个姑娘,我非压着他成亲不可!”
  王贵妃眼观鼻、鼻观心的应了一声,心里腹诽,您年年都这么说,您成功过吗?这会都知道不加年限了,是怕将来打脸吧?
  圣人安抚过七皇女,跟她保证再造个更漂亮的暖房,吩咐王贵妃好好照顾挨过板子的大郎后,带着郑玄走了。王贵妃:“……”您倒是把人带走啊!您不是最会养孩子了吗!郑玄都是您养大的,他儿子你就不养?
  圣人脚下走的很快,他是养大了郑玄,可郑玄打小就没让他费心,虽说调皮,可人也聪明,他那时候年纪轻,对孩子也下得了手,只要郑玄淘气,他就能让人打他板子,但现在可能是年纪大了,他对孩子越来越心软,越来越舍不得下手打。大郎调皮他是知道的,可是大郎在自己面前是乖巧,圣人也就不管他对外人如何调皮了,孩子嘛还是要女人来养比较好。
  圣人走了一会,突然停了下来,不爽快的瞪着跟在他身后的郑玄:“你这不孝子,就不知道过来扶我?”要换了别的皇子,见他走这么快,早让他慢点走,赶过来扶他了。
  郑玄缓步走到他跟前,微微笑着问:“我为何要扶您?您又不老?”
  “谁说我不老?”圣人感慨,“头发都白了。”
  郑玄莞尔:“我记得我幼时就给您拔过白头发。”
  或许是思虑太多的缘故,圣人三十出头就开始少白头了,他想板着脸,但最后还是憋不出笑了,他手虚点着郑玄说:“也就你敢在我头上拔头发。”
  郑玄不以为然:“您总说我是您养大的儿子,儿子给父亲拔头发有什么不对的?”
  圣人笑着摇头,但随即想起他愁人的婚姻大事,“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正经娶个妻子?好歹给我生个嫡孙出来。”郑皇后无子,圣人自郑皇后薨逝后也没再立皇后,故他只有庶子没有嫡子,他这份遗憾只能在儿子身上弥补。皇子们儿子生得多没用,要嫡子生得多,才能得到老子夸奖,因此圣人的皇子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做戏,跟王妃们感情都很好,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
  郑玄对娶妻根本不上心:“再说吧。”
  圣人狐疑的打量着郑玄,突然语气温和问郑玄道:“玉郎,你跟阿耶说,你是不是最近身体不舒服?”玉郎是郑玄的小字,他是圣人养大的,幼时都称呼圣人为阿耶。现在私下无人时候,两人也以父子相称。
  圣人的话,让向来以微笑示人,向来喜怒从不形于色的郑指挥使笑容一滞,他切齿道:“我身体是不是好,您不是早几年就清楚了?”郑玄曾有过一个未婚妻,但他未婚妻还没跟他成亲就死了。他未婚妻死后,圣人一直耿耿于怀,想给郑玄再挑一个好妻子。可是郑玄未成亲就死了妻子,上层都觉得他克妻,有名望的人家不愿嫁女,愿意嫁女的人家,圣人又看不上,因此郑玄的婚事一拖再拖。
  圣人担心儿子没人伺候,就先让宫妃给儿子精心挑选了两名年轻貌美的侍妾,想着他暂时娶不到妻子,就先生庶子。没想郑玄对两个侍妾不屑一顾,泰半时间都在禁龙司的官衙。两个侍妾入府邸一年多都不曾有孕,这下圣人开始担心了,他担心儿子是不是身体有问题,或者不喜水路喜旱道。毕竟他常年待在禁龙司,禁龙司里连蚊子都公的,儿子很有可能有龙阳之好。
  当然圣人是个开明的父亲,只要儿子身体没问题,他喜欢旱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跟女人生了儿子,他想找几个脔宠都随他。身体有问题也不用太担心,可以找太医慢慢调养,如果怕传出去不好听,就把太医关起来给他看病,看完后杀了便是。圣人自觉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把郑玄气得够呛,幸好那时他侍妾怀孕了,不然老爷子非压着他给太医诊脉不可。
  只是大郎的生母,在生下儿子后便暴毙了,一起暴毙的还有另一名无子的侍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内情不简单。这两件事传开,就更加坐实了郑玄克女人的名声,更没好人家肯把女儿嫁过来了。大家嫁女是为了结两姓之好,他这样动辄就让未婚妻、生子的侍妾“去世”,他们嫁女儿有什么意义?世家女都是联姻的好工具,不带这么浪费的。
  “那不是五年前——”圣人反驳的话,在郑玄炯炯的目光下逐渐降低,圣人长叹一声,信了儿子身体没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你怎么就不喜欢女人呢?”女人多好?软玉温香,又能解语添香,他公事累了,就最喜欢招得宠的妃子过来给自己解闷。
  郑玄冷晒道:“您觉得我跟那些女人在一起,是我占便宜,还是她们占我便宜?”
  郑玄的话让圣人张目结舌,他瞪着郑玄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半晌都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试探的问:“那我给你找个绝顶漂亮的?”
  郑玄冷然道:“然后再养个蠢货出来?”外人都觉得郑大郎是郑玄唯一的儿子,他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肯定是在意的,其实郑玄根本从来不把那蠢货当成自己的儿子。尤其是那蠢货长得还不像自己,像他那个蠢货娘,这就一次次提醒郑玄,他那蠢货娘做的事,郑玄一辈子心高气傲,偏偏在女人身上连栽几个跟头。
  圣人对郑玄是真心疼爱,就算是侍妾也是宫里四妃精心挑选的,除了出身不高,容貌举止无可挑剔,只是后来……圣人有点心虚,好像他给儿子找的女人都不大好,死掉的未婚妻心大愚蠢也就算了,那两个侍妾也是一言难尽。不然为什么圣人会把大郎接到宫里来?他就怕郑玄把对孩子的怒火发泄到孩子身上。
  他轻咳一声:“这次我们精心选个好的,你现在不是管着禁龙司吗?要查个人还不容易?你都那么大了,再不结婚多难看?”他就差点没指着鼻子说郑玄是大龄剩男了,整个大夏上层,谁跟他一样年纪老大都不成亲了?只有那些穷得娶不了老婆的人家,才会买了丫鬟回来生子,他不要脸,圣人还要脸!
  第23章 大龄剩男
  郑玄略思忖, 他的确老大不小了, 该娶妻生子了,不然对他将来发展也不利, “我再看看。”
  圣人听有戏,连忙追问:“你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能看上哪家姑娘?他自己自己闲了没事干,专盯着姑娘看了?郑玄面无表情的说:“您不是让我用禁龙司找吗?我慢慢找,总能找到,实在不行就自己养个。”他这说的也是气话,谁让老爷子闲了没事就逼他找女人。郑玄倒也不是厌恶女人,只是觉得跟那些女人在起实在无趣,就像他对老爷子说的, 他跟她们在起, 不是女人伺候他, 是他伺候女人,这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公务更有趣。
  圣人:“……”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儿子居然喜欢幼女!早知如此——他早五年就给他找小姑娘了!哪怕当年才十岁,今年都十五能生娃了!
  要说天下最了解圣人的,非郑玄莫属,见圣人那脸痛心的表情,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郑玄头疼道:“您别多想, 我不是喜欢小姑娘, 我只是随口说。”他真担心老爷子激动,给他找几个幼女来,他对小丫头没兴趣。
  圣人本正经的点头道:“我知道, 你就是随口说。”他顿了顿,脸暧昧的儿子说:“养小媳妇有养小媳妇的乐趣,就当养个会撒娇的闺女,你以后就懂了。”他为什么这么宠贵妃?还不是贵妃十二岁就入宫,开始圣人真没当她回事,他是精力旺盛的成熟男人,对青涩的幼女提不起兴致。可是刚入宫的贵妃乖乖巧巧的,就像个小闺女样伺候他在跟皇后身边。他当小猫般养了几年,也就有感情了。在老爷子看来,他这蠢儿子还没开窍,不知道男女之乐,等通晓了就离不开女人了。
  郑玄:“……”他是圣人养大的,两人关系比寻常父子还亲昵,郑玄幼年时对圣人是无话不说,他朝堂的行事手腕也来源于圣人的教导,但是父子两人还是第次聊如此男人的话题。
  圣人也是把辛酸泪,他本来想自己精心养大的小白菜,不仅年轻美貌还少年有为,不用他操心就能有数不清的女郎愿意给他生儿子,哪里想到他能把自己折腾成现在猫憎狗嫌的地步?他再不娶妻就从水灵灵的嫩白菜变成老白菜梆子,圣人怎么能不急?他苦口婆心的继续劝道:“阿耶也不是逼你,可是你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
  不成亲,给别人的印象就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对他日后官场发展不利,也是他是圣人手提拔的,不用经过户部考核,“而且你总要有个养老送终的。”老爷子再偏心大郎,也知道这孩子是不能担事的,担不了郑玄将来的爵位。郑玄是镇国公的幼子,无法承嗣,老爷子哪里忍心让郑玄没个爵位?等他年岁再长些,给他找点立功的机会,就能封爵了。
  郑玄不以为然:“有您在,我还用考虑养老送终?”这话半恭维、半真心,有圣人在天,他就可以在大夏横着走,可如果哪天圣人走了……
  圣人语塞,想说自己比他大,哪能照顾他辈子?可看到这孩子赤诚的模样,心里暖,他现在就这么个贴心的儿子了。他轻拍郑玄的肩膀,“阿耶总会替你安排好的。”
  郑玄送圣人回紫宸殿休息,他等圣人入睡后,缓步走出紫宸殿,殿外名小内侍躬身上前道:“指挥使,大郎板子已经打完,可要叫太医?”
  郑玄漫不经心的说:“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做主就是。”他抬脚往宫外走去,“你们去给王贵妃备份厚礼,就说大郎在宫里,劳烦她照顾。”郑玄在大夏上层恶名无人不知,大家都知道他心狠手辣,可跟他接触过的人,却没法对他升起恶感,概因郑玄很会做人。当初贤妃抚养大郎时候,郑玄逢年过节节礼不断,贤妃比圣人还三岁,郑玄拜见她时也不用太避嫌,便时常去贤妃宫里给她请安,把贤妃哄得比对他比自己亲生的四皇子还好。
  王贵妃比郑玄大不了多少岁,郑玄从不单独涉足庆春宫,节礼也是不断的。他早看出王贵妃是怕了自家那蠢货,有心闹开,不想养那蠢货了。可贤妃病着,他跟德妃、淑妃所出的皇子不合,也只能让她继续养了。郑玄摸了摸下巴,暗忖着自己的确该找个妻子了,为了这蠢货消耗人情也太可惜了,有了妻子就可以把他接回来关在府里,不听话就天三顿打,他没法子让他聪明起来,还不能让他听话吗?
  小内侍边应着,边说着刚才大郎在庆春宫的所作所为,他将七皇女、王珞、王琼姐妹的行为都说了遍,末了他笑着说:“也亏得王家两个姐妹提点,不然庆春宫那些人也时想不到去花房找大郎。这两姐妹同父异母,听说在家里关系不合,大的那个还因为生母的嫁妆,跟继母闹翻,两人到现在都水火不容。庆春宫里几个姐姐都说,王家想把小的那个送入宫里,大的那位嫁回外家。”小内侍跟郑玄说这些,也不是嘴碎跟郑玄闲聊,而是郑玄因工作缘故,时常会让属下说些各家的家常里短,他也不是爱好特殊,特别喜欢这种事,而是有时候这些琐事会给郑玄意想不到的好处。
  郑玄记忆力过人,即使开始就没对王家两姐妹上心,他也立刻反映出两人的容貌,大的那位相貌确实不大适合入宫,圣人成年的皇子有七个,身边又有王贵妃陪伴,王家不会想着把小的那个送到圣人身边,他们只会送给未来的东宫,郑玄无声的笑,王家这是待价而沽,等着圣人立了东宫再送人?他们认为圣人这几年就会立东宫吗?
  郑玄沉吟了会,吩咐小内侍道:“给两位皇女和王家两位娘子都送份赔礼过去,七皇女那份重些。”他干的是绝人根底的坏事,满朝武半数都是他仇家,也正因为自己仇家够多了,他向来与人为善,能不与人结仇,便不与人结仇,平素看着是最和气不过,不知他底细的人还当他是菩萨,殊不知他是夺人命的阎王。
  小内侍弯腰应了,他识趣的没多提皇女,皇女心属指挥使的事,宫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只是指挥使从未有过表示,圣人也从来没说让皇女下降,大家就都当没这回事了。
  郑玄的赔礼很快就送到庆春宫,郑玄从小养在深宫,靠着张嘴哄遍了圣人后宫大部分宫妃,他给庆春宫的礼物也送到了大家心坎上,王贵妃看着送来的那套红宝头面,轻叹了声,偏头对心腹宫人道:“怎么大郎就没半点像指挥使的地方?”郑玄小了她十来岁,她也算是看着郑玄长大的,他小时候调皮是调皮,可人也从聪明,调皮在该调皮的地方,并不惹人嫌恶,跟大郎的调皮完全不同。难道真是亲娘的缘故?
  宫人说:“大郎还小呢,等大了定跟指挥使是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贵妃嘴角微晒,她是圣人最宠爱的妃子,很多隐秘事都曾因在圣人身边侍奉而知道二,不过因为她口风紧,故从来没跟外人说过,圣人也因她谨慎这点,而对她越发信任。她是见过大郎生母的,他与其说像指挥使,还不如说像他生母。光凭他那位生母,大郎若直是指挥使独子,他可以骄纵任性辈子,没人会动他,但哪天指挥使有了别的孩子,他在圣人眼里的价值也就到底为止了。没了圣人的庇护,指挥使更不会对他上心,他就是枚随时能废的弃子。
  “三娘,指挥使还给两位贵主和王家两位姑娘送了礼。”女官将郑玄送给几个小姑娘的礼物奉上。
  王贵妃随意扫了眼说:“给她们四个分了吧。”
  但凡女人没有不喜欢金银珠玉的,即便王珞也不能免俗,她看到宫人送来的串精致的小铜钱时,眼睛不由亮,这些小铜钱每个不过指甲大小、金灿灿的、做功很是精致,十来枚铜钱用鲜红的结络串成条,色泽鲜亮夺目,王珞欢喜的说:“真漂亮。”她感受到铜钱沉甸甸的份量,心里暗忖这位指挥使出手好大方,给就是串纯金铜钱,而且知情识趣,有什么比送金子更好的礼物?她偏头对送礼的小内侍笑道:“劳烦您代我谢过指挥使的赏。”
  王琼奇怪的望着王珞眼,这人入宫后怎么眼皮子这么浅?她这是没见过金铜钱?居然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她把金铜钱交给丫鬟保存,对送礼的小内侍屈身笑道:“多谢指挥使的礼物。”俨然派高门贵女的风范。
  漂亮的美人谁都欣赏,漂亮又会说笑的小美人就更讨人喜欢,比起王琼的矜持,小内侍显然更受用王珞的笑脸,他笑着说:“姑娘客气了,我们指挥使说大郎淘气,惊吓了姑娘,他心里觉得对不住你们。”他满脸堆笑,心里却暗笑王琼丑人多作怪,美人矜持是清高,丑怪矜持那叫不识趣。指挥使是何等身份?他送来的谢礼,就是贵妃娘娘都欢天喜地的接下,她却脸淡然,这是看不上他们的礼物?
  王珞道:“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越调皮的孩子,说明他身体越健康。”王珞本正经的说,反正这孩子将来祸害的不是别人,是郑玄自己。
  小内侍开心的笑了:“以后大郎劳烦姑娘们照顾了。”
  王珞点头说:“我们定竭尽所能。”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横竖真正倒霉操心的不会是她,她猜庆春宫的宫人定会天天吃斋念佛,求着贤妃娘娘身体能早点好起来。
  第24章 夫妻大吵(上)
  王琼冷眼看着王珞言笑晏晏的跟小内侍说笑, 她等小内侍离开,讥讽王珞道:“阿妹真会礼贤下士。”原来王珞也有被富贵迷花眼的时候, 入了宫就把持不住,对个小内侍都如此殷勤,她当初嫁圣人的时候也是很委屈吧?她带着小崔氏、四郎失踪了个月, 要不是祖母和父亲把这件事死死压住, 她还有什么名节可言?如果不是那会王贵妃突然病逝,祖母想要送她入宫伺候老圣人, 她估计也不会嫁圣人,毕竟圣人那时候家里太困难了。
  王珞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王琼了, 她自己是胎穿的,也容易接受灵异事件,王琼这些天的种种所作所为, 总让她有种古怪的感觉, 可每当她怀疑王琼是不是别人穿了、或者是重生的时候, 王琼又用自己的愚蠢证明了, 她还是她自己,点都没变。
  在宫里跟宫妃、皇女比尊贵比矜持?她这是脑子坏了?郑玄在朝堂上是什么地位?就是王贵妃见他都笑脸以待。七皇女那么直率的性子,被大郎剪了宝爱的花朵, 都只敢轻轻打几下, 跟圣人告状也是避重就轻, 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或许她们这么做,不全是为了郑玄,而是为了圣心。可这也不代表郑玄深得圣心吗?就算祖母给了她们礼物, 她们也要欢天喜地的戴上,别说是郑玄送的礼。或许有人可以跟郑玄平辈论交,但绝对不会是她们。
  王琼倒好,端着架子派上位者风范的接过郑玄的礼物,这是嫌自己日子太好过?王珞不觉得郑玄会因此跟王琼过不去,但这不代表送礼那位小内侍会不在意。在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往往不是上位者,但凡走到定高度,基本都不大会计较些小事,这些人也不是完全都是心胸气度大的,有些是看不上下位者,他们旦计较了,基本就是要人命的时候。
  但宫里那些伺候宫人、内侍,因生被关在內宫亩三分地,心里只容的下这些小事,别看这些人满脸笑容,说话和声细语、讨人喜欢,可真正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有时甚至是个不合时宜的笑容都有可能得罪人,王珞深知王家根基浅,她情愿笑脸迎人,也不愿意得罪他们。没见贵妃和七皇女在宫里都如履薄冰吗?王琼居然当着庆春宫宫人的面讥讽自己,她这是脑子坏了?王珞笑了笑,也没回王琼的话,她现在回什么话都有可能跟王琼吵起来,在庆春宫闹矛盾,哪怕是王琼挑衅在先,也是两人起罚,王珞不想没入宫就给王贵妃不好的印象。
  七皇女也得了盆珍贵的牡丹花,想到阿耶许诺给自己重建花房,她原本因大郎升起的怒火不翼而飞,她洗了脸、换了衣服,笑盈盈的来找王贵妃和沈夫人,王贵妃看着女儿的小脸,轻顺她长发,“以后让你两个表姐陪你起去书房念书好吗?”
  七皇女笑着说:“好啊,我看五姐学识很好,以后定能帮我做功课的。”
  王贵妃莞尔:“你自己不好好读书,还有脸让别人帮你做功课。”王贵妃对女儿课业并不看重,没人会要求公主学富五车。王贵妃吩咐下人让王珞、王琼进来,她是庆春宫的主人,庆春宫的举动都瞒不过她,王珞和王琼的所作所为,早就有人暗告诉她了,她没想到王琼居然连入宫这么小段时间都忍不住,幸好王珞还算识大体,知道忍着不跟姐姐起冲突。
  她心思忖着找机会让王琼回家,她是找人来伺候女儿的,不是让女儿调节姐妹矛盾的。她心嫌弃王琼不识大体,面上对两人还是派和善,连赏赐都是模样的红麝香串,她叮嘱两人道:“回去休息两天,我就派人接你们入宫。”圣人对皇子的课业十分重视,宫学堂年只放十天,圣人千秋放日、皇子母妃寿诞放日、过年放十六日,别的时间都不放假。公主课业没皇子那么紧张,也可以随时请假,但明面上的假期也只有十天,所以旦入宫伴读,两人就没什么回家机会了。
  这点王琼和王珞早心有数,这也是王珞再厌恶王琼,也愿意忍受她跟自己起入宫的主要愿意,她怕自己入宫,留王琼和阿娘单独在家,两人会天天吵架。以王家的尿性,两人旦闹翻,他们肯定偏袒王琼,而阿娘脾气又急躁,觉王家处事不公,肯定回娘家找林氏诉苦,就林氏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算了,王琼还是留在宫里更好。
  沈夫人得了王贵妃的承诺,心里还算满意,带着王珞、王琼两人回成国公府,在牛车上她忍不住再次叮咛两人:“入了宫,你们就是王家的女儿,千万不可像家里样使小性子,定要拧成股绳。”
  王珞含笑应了,王琼嘴上答应,心不以为然,再有三年圣人就驾崩了,大夏也乱了,王琼自己都记不起老圣人驾崩后,大夏后面的皇帝被废立了多少次,他们下场最好的就是末帝,圣人登基后没杀他,而是立他为夏侯,让他安享了许多年荣华富贵,她死时夏侯都没死。就这样的皇室有什么好敬畏的?万跟他们扯上关系就是倒霉辈子。
  沈夫人入宫趟,回家后只觉得满身疲惫,她也不要两个孙女伺候,吩咐两人早点休息后,就先去换衣洗漱,她要休息了。王琼就住在沈夫人院,自然是跟沈夫人起回去。王珞等两人离开后,下车舒展了下四肢,对前来迎她的说:“我们也回去吧。”
  眉绿沉默的给姑娘披上斗篷,王珞察觉到她神色不对,不由眉头微皱,“怎么了?”
  眉绿犹豫的说:“姑娘,阿兄今天来了,他不止给你带了飞钱,还把给四郎找的伴读来了。”
  “姑娘,阿兄今天来了,他不止给你带了飞钱,还把给四郎找的六个伴读来了。阿兄知道您是为了给四郎找玩伴,所以选了四个年纪在五六岁的小僮、两个是十岁出头,他想让这两个大的住在外院,四郎出门玩时有两个大孩子看管更安全。郎君见到两个大的伴读都挺伶俐的,就想让他们当三郎的伴读,女君不答应,这会郎君和女君正在院里争辩。”眉绿快速的把事情经过说了遍,姑娘不是会迁怒的人,她只有早点告诉姑娘事情经过,姑娘才好想对策,要是吞吞隐瞒,姑娘才会生气。
  王珞眉头紧皱,也不等眉绿说完,便快步冲入修身院,刚踏入院门就见刘姬和三郎跪在廊下,四郎脸惊惶的紧紧揪着乳母的衣襟站在廊下,见阿姊回来了,他想也不想的、迈着小短腿往王珞怀里扑,“阿姊抱,囡囡怕!”
  王珞心疼的都揪起来了,以前四郎小就算了,现在四郎都懂事了,他们就不能避开四郎再吵吗?她抱起四郎柔声哄到:“小四不怕,阿姊带你出去玩。”现在父母在气头上,她不急着劝,等他们吵完再说。
  这时屋里响起崔氏的哭叫声:“这是我女儿给我儿子找的伴读,你别想把他们给那贱种!”
  王朗气急败坏:“你还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三郎是我儿子!刘姬也是良民!他怎么是贱种了!他是贱种你是什么!”
  “你说什么?”崔氏这下是真的痛哭出声。
  王珞心头咯噔声,王朗的诛心之语,饶她涵养甚深,听了都忍不住生气,打人不打脸,父亲也是世家子,平时对外人都风度翩翩,在家对妻子连这点脸面都不给?王家就这点家教?她上前步,想冲进房间,可走了几步就停下了,她闭了闭眼睛,阿娘现在不会想看到自己的。
  王朗的话让刘姬和三郎脸色瞬间惨白,刘姬惶恐的扑在王珞面前,“姑娘,奴没有——”她向来战战兢兢的伺候郎君、主母,从来不敢有半点懈怠,郎君这话出,置她跟三郎于何地?她情愿三郎被主母骂贱种,都不愿意郎君如此维护三郎,他这是要他们母子的命啊!她手颤抖的想抓王珞的衣摆,但又怕惹怒王珞,不敢碰触,她只能在王珞面前砰砰磕头,表示自己忠心,她绝对没有想让三郎踩着四郎的想法,她只想三郎太太平平的长大。
  三郎今年也才七岁而已,他向来早慧,也知道自己跟阿姨因父亲的宠爱,直是母亲的眼钉,之前母亲只是嘴上骂他们几句,让阿姨干点粗活,两人有三姐暗照顾,日子也没难过到哪里去。可父亲这话说,家里还有他们立足的余地吗?他眼眶微红的看着阿姨为了自己给三姐磕头,他想跟阿姨起跪下,但又怕惹三姐生气。
  王珞心里憋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她很想让人把王朗叉出去,这个家就根本不需要他的存在,但——王珞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吩咐荷风说:“你去屋里守着,别让阿娘受伤。”这种时候她不适合出现在父母面前,不是因为王朗,而是因为阿娘,这大约是阿娘最狼狈的时候了。她示意眉绿拉起刘姬,她单手抱着四郎,手牵着三郎,“先去我房里。”
  这时的王珞就是大家的主心骨,莫说是刘姬,就是三郎都不由自主的紧紧偎依着三姐,王珞低头看着三郎,除了王琼,她对异母的兄弟姐妹没太多特别感情,对三郎的印象也仅限于是个乖巧早熟的孩子,现在看到这孩子惊慌失措的模样,她心头软,抬头摸了摸他的发顶:“别怕。”
  王珞简单的声安慰,让三郎眼眶顿时红了,他哽咽道:“三姐,我不要伴读,我能自己照顾自己,我可能干了,我还能陪四郎读书。”我可以给四郎当下人,只求你们不要拿我阿姨出气。
  第25章 夫妻大吵(下)
  三郎的话让王珞心微叹, 病态的原生家庭就容易出现这种过分早熟的孩子, 她柔声说:“你是四郎的哥哥,你不提, 我以后也要麻烦你督促阿弟念书。”
  三郎怔忪的看着三姐,王珞虽说常年锻炼,可到底今年才十二岁,单手抱会四郎可以,时间长就不行了,她快步进入房间,弯腰让四郎下来,四郎被吓坏了, 紧紧搂着王珞脖子不可放, “阿姊抱!囡囡要阿姊抱。”
  王珞哄着弟弟说:“阿姊抱不动你了, 我们坐下来抱好不好?”
  王小四这才乖乖的送开手,等王珞坐下,他连忙扑到王珞怀里,三郎看在眼里,将羡慕深深埋入心里,他任何时候都不敢跟阿姨如此亲昵。王珞抱着四郎, 让三郎坐到自己身边, “我这次给四郎找的玩伴, 不是为了陪读,却疏忽了三郎也长大,需要自己的书童了。”王珞暗怪自己没多想, 她总想着三郎有父亲宠爱,父亲挑伴读总比自己方便,王家那么多家生子,还挑不出个好伴读?
  三郎忙再次申明:“我不要伴读。”他真的怕了,这次都是伴读惹得祸,他以后才不要别人伺候,他要自己来,这样才不会惹祸。
  刘姬也连声道:“他哪里需要什么伴读?姑娘莫要为他费心。”今天的祸事都是伴读引起的,刘姬哪敢要伴读?
  “我们家的孩子都有伴读,你怎么能没有?你跟四郎是兄弟,四郎不懂事,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他。”王珞揉揉他小脑袋说,三郎很聪明,他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不止王珞,就是王朗也看出来了,所以他非常重视三郎课业。
  家里大郎二郎很小就有伴读,三郎迟迟没有,不是王朗忘了而是他太挑剔,心想给三郎找个聪明懂事的孩子,看这样的孩子哪这么容易遇上的?王珞没见过千树送来的几个孩子,可她对千树的能力深有信心,他能挑给小四的伴读,不定是最聪明的,但肯定是最沉稳懂事的,父亲会看上也不奇怪,她沉吟了会问三郎:“三郎愿不愿意去书院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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