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身英格兰/Think of England_35
***
他们的计划遇到了一些波折。首先阿姆斯特朗夫人出来找他们,她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并宣称自己可以代替莫顿小姐陪伴芬。芬对这无聊的幽默感捧场大笑,柯提斯却在阿姆斯特朗夫人眼里看到一丝紧张。
接着他们又被带回去参加聚会。大多数女主人都会为乡村别墅宴会准备没完没了的娱乐活动,但阿姆斯特朗夫人之所以如此受欢迎,正是因为她与众不同——事实上,他们成功的敲诈事业也要归功于此——她鼓励客人成双成对地消失一会儿,甚至在安排房间时也为晚间艳遇费了不少苦心。
然而聚会还是必须维持某种程度的表象。除了詹姆士之外,目前仅剩的客人们都被聚集到休伯特爵士的射箭场上试试手气,因为这项运动无论男女都可以乐在其中。柯提斯也上场了,但即便他全神贯注也几乎不可能持稳弓,更何况他根本就心不在焉。至少他不需要为自己的准头不佳找什么借口。
又过去了几小时,他们才终于被领去享用午餐。换做别的时候柯提斯一定留意不到时间流逝,但此刻他不禁在心底咒骂阿姆斯特朗夫人间不停歇的花招:这该死的女人何时才会给他们自由时间?他越来越担心毫无防备的丹尼尔可能处在生病或更糟的情况;帕特·莫顿独自留守——虽然她身上有枪,但要是被詹姆士·阿姆斯特朗找上门,她有胆量开枪吗?时间一分一秒经过。援兵不太可能在今天抵达了,他越晚打电话,就越晚才能得到帮助。
在南非时,柯提斯曾被波尔人围困在畜栏里,在敌后迷路,过了两天无法补充水分的日子,同时还有一头巨大的河马等着把他们拆吃入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经验没有任何乐趣可言,但他开始觉得这个别墅聚会更让他在精神上陷入绝境了。
“请务必试试这道腌牛肉,柯提斯先生,”阿姆斯特朗夫人道,“厨师可是照着南非食谱做的。”
“南非人都吃些什么?”蓝布顿夫人问,“我猜是斑马之类的?”
柯提斯还在试着回答这问题,詹姆士·阿姆斯特朗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你迟到了,孩子。”休伯特爵士皱眉道。
“我很抱歉,爸爸,还有诸位。我去散步了,没注意时间。”
柯提斯不信这话。他猜测詹姆士其实去了岩洞,结果发现——好吧,希望他什么都没发现。他一定在想丹尼尔到哪去了,霍特又到哪去了。柯提斯心想他一定注意到有辆脚踏车不见了,这代表霍特出门了还没回来。
他去找丹尼尔了吗?或者他出动更多人搜寻了?在南非有一种追踪者,那些布什曼人[1]可以横遍数里空旷野地追寻足迹。如果是那名满脸沧桑皱纹和胡荏,被称为乔治国王的男人,他一定可以发现柯提斯从岩洞一路赶到到塔楼的踪迹,还会知道他身上背负着另一个人。柯提斯只能祈祷毕哥尔摩的手下里没人有这种能耐。
詹姆士又接受了几句父亲的训斥后才在桌边坐下,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说,”他唐突地转向柯提斯,“你不是准备南下了吗?”
柯提斯回以亲切的笑容。“我不中用的膝盖今天终于好多了,感谢老天。虽然没法远足健行,但在附近溜达还是很有帮助的。虽说如此,但我还是要问问,我能借用您的电话,打给我的专科医生吗?”他抓紧机会问阿姆斯特朗夫人,“以防万一。”
“当然了,随时都行。接线生到七点都在——您知道我们有专人处理这儿的电话线路吧?”
“我想去看看它是如何运作的,”芬接口道,“你知道的,阿奇,我父亲的公司打造了这里的电话系统,他要是知道我竟然没有亲自试一试,肯定会很失望的。我也可以去看你们的电信交换台吗?我对线路设计一窍不通,但我可以告诉父亲它看起来多么精巧。”
“没问题,亲爱的。”阿姆斯特朗夫人揶揄着同意,她不过轻轻一笑,其他男人便跟着笑起来,芬也回报以甜美的笑容。
待到冗长乏味的午餐时间终于结束,他们通过碎石子路前往电信交换台的路上,芬提起话头,“我猜在军中能学到不少粗俗的字眼吧?”
“呃,是有一些。”柯提斯摸不着头绪。
“别紧张,偷偷告诉你,帕特有时说话也很粗鲁——你知道的,毕竟她和四个兄弟一起长大——跟这群人吃一顿饭让我都怀念起她说话的方式了。说真的,我真想给阿姆斯特朗夫人一巴掌。”芬愤慨道,“他们还以为达希尔瓦先生在哪个坑里等死呢,她却还坐在这大吃鸡肉色拉和炸肉饼。这群人简直丧尽天良。”
“我只能举双手赞成你了。到了交换台你打算怎么做?”
“这就得看接线生如何应对了。交给我。”
电信交换台被安置在发电机旁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屋里,屋子被漆成深绿色,仿佛如此将来林木满栽时便不会和周围景色格格不入。一道急流窄窄从木屋下方流过,推动发电机马达,提供了别墅的部分供电。
芬敲门,应门的是一个矮小的秃头男人,她灿烂地对着他笑。
“午安,我是卡鲁斯,芬内拉·卡鲁斯。这里的系统是我父亲彼得·卡鲁斯为休伯特爵士打造的。”
接线生的表情没有改变分毫。他显然对电话系统没什么热情。“噢,是的。小姐有何吩咐?”
“休伯特爵士慷慨地允许我参观这里的电信交换台,让我回家能和父亲讲讲。”她径自走进门,柯提斯跟在她身后,好奇地看着四周的线路和插座。“告诉我吧,他给这儿安装的是雷普顿的变压器吗?”
“这很难说,小姐。”
芬点头。“好吧,阿奇,让我给你演示一下。要接通电话,你瞧,你得将电话线连接到接线总机上。这些发话插头属于别墅里的电话机,将它们插入插座,收话插头则得连接到其他电话线路。好了,请告诉我,”她对着接线生露出迷人笑容,“哪一个插孔连接到收话方的接线生?哪一个可以让电话响铃?”
柯提斯怀疑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简单的问题了,完全在接线生的能力范围内。果然接线生微笑起来,在芬一连串天真问题的鼓励下,他巨细靡遗地解释操作策略,没多久她就咯咯笑着在桌前坐定。
“所以我只要把发话插头接在这儿,收话插头接在这儿,就可以——好了,柯提斯先生,给我你专科医师的电话号码,让我来当你的接线生吧!”
柯提斯背出他舅父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芬雀跃地接通电话,然后朗诵道,“来自阿奇博尔德·柯提斯的电话!”对方一接通,她就跳起来,用手掩着嘴,把话筒交给柯提斯。“噢,我们不能偷听您的医疗细节,这太失礼了。”她拍拍接线生的手臂,“所以你来和我介绍一下发电机吧,让柯提斯先生在这儿打电话。”
接线生试图抗议,但他一时反应不及,更何况除非他敢当面拒绝一位女士,不然也无计可施。等她推着他出门,柯提斯马上向话筒另一端的人道,“我必须和维泽·莫里斯爵士通话,事关紧要,危及国家安全。马上帮我接通,这儿有人的生命危在旦夕。”
过了一会儿,柯提斯便离开木屋,加入芬和接线生的行列,一同赞叹发电机的运转功能以及科技多么日新月异。
他们准备离开时,接线生看起来很为难。“先生,小姐,理论上我不该离开那台机器的,一分一秒都不行。”
“我确定机器仍完好无损,”芬向他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