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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郭德纲留下

  高中生对富二代的积怨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富二代第一次搬进这个家门。
  富二代搬进来时小白那个房间住的是一对小夫妻,都在考研,有时候去图书馆,有时候就在家里学习,家里只有整天在房间敲键盘的作家,在外面吹风的小夏,和正准备中考的初中生,比图书馆还安静。
  直到富二代搬进来。
  他是一个完全不会为别人考虑的人,一开始女房东和他说好了,明天叫那小夫妻去图书馆学习,他噼里啪啦搬东西没问题,但是住进来之后,在家里不能成天敲锣打鼓,吹拉弹唱,富二代那时候看中这个房子,满口答应着好好好。
  富二代不用上班,每天在家里的时候不是打游戏就是鼓捣东西吃,他打起游戏像斗兽场一样,连着麦打,跟朋友有时差,大半夜也能听见他兴奋的叫声,他习惯下午起床,开始还装模作样地下了两天厨,之后就多数靠外卖过活,凌晨还在客厅开着大灯吃外卖,或者开车回来没带钥匙,砰砰砰地敲门。他做饭,戴着蓝牙耳机,自己摇头晃脑,大晚上还在打豆浆,除草机似的,或者是把菜板跺得咚咚响。最过分的是,做出来的东西还香气逼人,烤一只鸡,全家都要被香醒。
  考研的小夫妻很受困扰,委婉地提醒过富二代,富二代还觉得奇了怪了,我在一楼吃个饭能把你吵醒,你不去看医生,还来找我麻烦。
  高中生一直不喜欢他,他搬来的第一天,就背了个包,什么东西都现买,商场送货上门,他在沙发上打游戏,门响了,他朝着高中生扬扬下巴:“小孩儿,帮我开个门。”
  富二代是个自来熟的人,高中生不是,他盯着富二代看,富二代打得入迷,完全不在意一声又一声的门响。
  高中生没帮他开,继续在厨房帮女房东洗菜,直到富二代这局游戏结束,他才发现外头的人还在敲门。
  他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弹起来,道:“我叫你帮我开个门,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完就跑去开了门,送货上门的超市推车就有好几辆,小哥穿的超市制服是个专卖外国进口超市的,不办卡甚至不能在里面买东西。
  高中生就知道这是个很有钱的人,那些包装上印着乱七八糟字母的食物,他看也不看地就往冰箱里塞。
  考研的小夫妻都已经通过了十二月的笔试,只差这个月的校考,男的考江理工的生物,妻子考江大的英语,男的是第一次,女的已经失败一年了,两人在女房东这里住了大半年。
  矛盾爆发的那天晚上,那个女孩下来给她跟老公做饭,一开冰箱,自己的保鲜盒找不到了,里面堆满了富二代的东西。
  富二代完全没把这个当回事,随手从冰箱里找出两盒东西给她:“那你把这个放微波炉里热一下,等会儿就能吃了。”
  女的看了那东西一眼,没接,只捧着自己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的保鲜盒问:“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丢我的东西!”
  富二代道:“里头塞不下,我这不是收拾呢吗?你这里面都有味儿了,这也不能吃了呀?”
  女的说:“先不说里面东西能不能吃,就算你好心帮我把菜倒了,为什么要丢我的盒子?你这根本不是为我考虑,纯粹就想霸占冰箱。”
  富二代奇了,看了她半晌,大惑不解:“你这盒子也没用了啊,这不是买泡面送的一次性的么?”
  女的气得脸都红了,吼道:“你才一次性!”
  富二代那时真没生气,就跟看电影似的看着她,跟看着一个小丑似的,他想不明白,就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约就是这种层次分明的眼神,那个女孩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屈辱极了,她当然也看得出这是个很有钱的人,随手递给她的东西也要几百块。
  也许是考研的压力,也许是恨命运的不平,她咬着牙摔了那个碗,那是个塑料碗,摔也摔不坏,带着碗里的剩菜在地上油腥腥地滚了几圈,富二代生怕这东西滚到自己脚上,赶紧跳出了厨房,看着脏兮兮的厨房,这个时候才有点后发的生气:“你有病吧?就你这样还结婚,你老公怎么着,受虐狂?你俩在这拍《五十度灰》哪?”
  女的气极了,气得说不出话,正在这时女房东回来了,一开门,吓了一跳:“怎么了,你俩……你俩怎么了?”
  女孩哭着说:“他丢我东西!”
  女房东赶紧把手上东西一放,跑过去抱着她,女孩儿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埋在女房东怀里嚎啕大哭,把她老公也引下来了,富二代莫名其妙成了个罪人,都给看戏似的看傻了,无措地面对着女房东瞪着他的眼神。
  他说:“你别让她手挨着你,她刚掏完垃圾桶。”
  女房东骂他:“你究竟是不是有问题!?大晚上一直噼里啪啦人家都没说你,怎么还得寸进尺,你丢别人东西干嘛?!出去!”
  富二代无辜地说:“那东西不能吃了啊。”
  最后富二代也没发脾气,从头到尾他就觉得怪好玩儿的,居然还有人为了一盒子剩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老公还好脾气地在那哄,芝麻大点事,还装模作样地要跟富二代“沟通”,富二代在心里算着,有这时间,她跑去外面买一只羊来杀,这会儿羊骨头都够啃干净的了。
  她老公跟富二代说完了,女房东也来跟富二代说,妈的,富二代已经有点儿不想演了,不耐烦的神色写在脸上,他平时自诩比较绅士,这会儿故意当着女房东的面拿烟出来点,打火机响亮地“吧嗒”一声开合,烟草的气息一下子把女房东呛得咳嗽起来。
  女房东道:“你不能这样,人家夫妻俩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等他们考上研了,你再怎么折腾人家也不理会你,人家现在每天都紧绷绷的,你就别给人添堵了。”
  富二代倚着门外的栏杆抽烟,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懒懒地道:“哦,人家不容易,我就得受委屈呀?”
  “你私自丢别人东西,本来就不对。”
  “那是你冰箱买小了,要是冰箱大点儿,她爱放臭袜子也放得下。”
  女房东问:“你为什么说话就不能好听点呢?”
  富二代点点头:“郭德纲说话好听,你去叫他来租你房子呀。”
  女房东气傻了,她说:“行,我找郭德纲去,你走,郭德纲留下。”
  富二代皱了皱眉头:“赶我?”
  “是,你今晚就搬走,我钱现在就退你,违约也好,赔偿也好,我都退你。”
  不知道为什么,富二代从一开始就在被女房东驱逐,在马戏区也算屈贾谊于长沙窜梁鸿于海曲,照他的气性,早该摔脸走人才是。
  他站直了,烟也丢了,看着女房东,眼睛水汪汪,一副要被炒鱿鱼,全家老小饿死的模样。
  “多大点儿事呀,至于赶我吗?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
  女房东消了消气,问:“那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多新鲜!富二代摸着良心发誓,他平生第一次被人问这句话,都给问傻了。
  “知道了,”富二代道:“我不该说我不是郭德纲。”
  女房东被他气笑了,伸手要锤他,好歹才忍住。
  她正色道:“以后不能半夜打豆浆。”
  爱喝不喝。
  “行。”
  “也不能半夜三更鬼敲门似的,没带钥匙,隔门三米给我小点声打电话,我来给你开门,别大晚上吵自己家不算,还吵邻居家。既然住在这里,就要替别人考虑。”
  谁鬼敲门?
  “没问题。”
  “对了,”她临走回去,又折回来说:“你在外头怎么抽烟都行,但是在家里,大家都不许抽烟。”
  “好好好,”富二代又拿脚在刚刚丢掉的烟头上碾两下,问她:“你不爱闻烟味儿?”
  “家里有未成年人呢,这不带坏小孩吗?”
  “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女房东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谁喜欢闻烟味?”
  富二代笑了笑,没说话。女房东进去了,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咬在嘴里,走廊上,小灯将白色灯光柔和地撒在他的肩头,他把那支未点的空烟在嘴里咬了好一会儿,末了,气鼓鼓地拿出来丢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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