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陆茗庭紧紧握住柳雨柔的手,粉唇颤了颤,说不出来一句话。
柳雨柔和她的命运何其相似,如今她和顾湛两情相悦,夜夜同榻而眠,看似亲昵甜蜜,可她心里始终藏着不安和担忧。
以前在明月楼的时候,陆茗庭对于男欢女爱看的很淡,可顾湛给她宠和爱,让她渐渐沉溺其中,变得贪心无法自拔,下意识想奢求更多。
她出身卑微,不敢奢求做顾湛的妾侍,但顾湛总有娶妻的那一天,她能忍受嫡妻的脸色,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吗?
倘若她为他诞下子嗣,定要寄养在嫡妻名下……这样以色侍人的爱,能持续多久?
陆茗庭一颗心仿佛被人拽着,一路往下坠入深渊,眼前有些晕眩,她觉得喘不上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撒花、评论哦~
【友情提示,且甜且珍惜,本车即将开往追妻火葬场】
顾湛:作者你过来,试试我的刀锋利不锋利。
作者:tat
——————
☆、第 36 章
和柳雨柔分别之后, 陆茗庭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到了顾府,穿过回廊, 听见膳房里传来几声交谈的声音。
膳房的郝妈妈对陆茗庭一向颇为照料,除夕夜那晚她惹了顾湛不快, 郝妈妈还亲自写了纸条子开解她,后来她高烧不退, 郝妈妈更是心急如焚, 每天做补品叫膳房的小丫头给她送过去。
郝妈妈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
从江宁府回来之后,她还没探望过郝妈妈, 思及此, 陆茗庭脚下步子一顿,朝着膳房的方向走去。
今日下了早朝,顾湛去往校场练兵,不料有一份文书遗落在了议事厅里,专门派岑庆回府取文书。
眼看着到了晌午,膳房里做好了午膳,索性装在食盒里叫岑庆带过去。
今日膳房做了桃花熏鱼,清炖蟹粉狮子头,虾仁爆三鲜, 莼菜鱼圆汤,椒麻排骨等,仆妇把热气腾腾的菜盛到巴掌大的白瓷盘子里, 又把五六个白瓷盘放入红木食盒里。
郝妈妈把红木食盒的盖子阖上,拨紧搭扣,冲岑庆笑道,“劳烦岑侍卫了!”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澄雁忙道,“岑侍卫是将军身边的得力助手,一会子还要把食盒送回府中,岂不是徒增麻烦?不如我和岑护卫一同去给将军送膳?等将军用完膳,婢子把食盒带回来便是。”
郝妈妈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瞟了澄雁一眼。
平日澄雁对膳房里的丫鬟婆子一概爱答不理的,今天巴巴地跟着岑庆跑来膳房,原来是为了借送膳的机会接近顾湛。
岑庆是个粗糙的大男人,不知道澄雁心里的弯弯绕绕,正准备张口答应,冷不丁一抬眼,却瞧见陆茗庭出现在膳房门口。
陆茗庭见岑庆和澄雁也在膳房,不禁有些错愕。
郝妈妈见了,忙笑着拉她进来,“茗庭,自打你跟着将军去了江宁,咱们许久未见,你最近可好?”
这诺大的府邸,丫鬟婆子上百人,真心为她着想的也只有珍果和郝妈妈两个人。
陆茗庭心中暖融融的,含笑点点头,“劳烦郝妈妈惦记,我一切都好。”
澄雁见陆茗庭入内,心中一惊,立刻要提起桌上的红木食盒出去,郝妈妈却不动声色地一把按住食盒,笑道,“茗庭,岑侍卫要去军营给将军送膳,不如你和他一同去?”
陆茗庭还没从柳雨柔的遭遇中回过神来,一想到顾湛,心里就一阵郁结,张口便想拒绝。
岑庆也劝道,“陆姑娘,你同我一起去吧!方才在校场练兵,三军懈怠了些,将军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我们几个近身随从都胆战心惊,你若同我一起去送膳,将军定会消气的!”
陆茗庭被郝妈妈和岑庆两人一通劝,也不好意思再推拒,只好答应和岑庆一同前去。
澄雁接近顾湛的算盘落了个空,望着陆茗庭的背影,不禁妒火攻心,脸上渐渐透出一股阴毒之色。
郝妈妈淡淡瞧了她一眼,“平日里心高气傲,拿自己当半个主子,现在想临时抱佛脚?也得看佛给不给你面子!我郝妈妈顶顶瞧不起的,便是水仙不开花——装蒜的人!”
郝妈妈是膳房里的管事,平时为人稳妥不爱卖弄口舌,此时话里带刺,显然是对澄雁忍无可忍。
膳房里其他仆妇听了这话,皆是哄堂大笑起来,澄雁脸皮薄,经不住这般取笑,登时便抹着泪跑走了。
……
校场。
玄色滚金边的旗帜迎风猎猎翻飞,旗帜上皆有个银勾铁划的“顾”字。
顾家三军身着墨色玄甲,头盔上的绯色翎羽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口中的呼喊声撼天震地,直冲九霄。
低沉肃远的号角声阵阵传来,点将台上,一身金甲的男人屹立如山,俯视潮水般的三军,俊脸上神色凛然,一双凤眸凌厉逼人,周身威仪不凡,宛如天神。
忠义伯站在顾湛身侧,神色凝重,“昨日金銮殿早朝,宋阁老向皇上进谗言,罢黜阁臣王昭,今日又大力举荐曹奇、陈荣二人入阁,宋阁老如此猖狂,显然是妄图把持内阁,操纵阁臣的任免!”
顾湛启唇道,“自从上回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贼便更加嚣张,三番两次暗中参奏我麾下数位大将,用心险恶至极。”
“这些年被宋党残害的忠良之家已经衰败的所剩无几,隐雾山一别后,贾公明在暗中寻找这些忠良的后人,不出意外,一个月之内便会拿到血谏书。”
忠义伯点点头,叹道,“宋贼党羽横征暴敛,民间怨声载道已久,我也已经派人去募集万民请愿书,希望到时能派上用场。”
“说来可惜,当年我和贾公明的父亲贾裕有些交情,贾裕为人刚正不阿,我对他贪污军饷之事始终难以相信,没想到这中间果真有冤屈。”
顾湛眉头微锁,举目远眺,黑压压的三军如潮水一般望不到头。
朝野被宋党蚕食多年,想要肃清朝纲,海晏河清,这句话说来轻巧,做起来谈何容易。
顾湛正兀自深思,忠义伯突然指着军营入口处惊呼了一声,“那儿怎么有个女子?还和岑侍卫一起?”
……
一辆青帷马车缓缓驶入军营。
陆茗庭刚下马车,便被校场里扑面而来的凛冽杀气震慑住了。
她知道顾湛沙场喋血,威名震慑四方,也知道顾家军精锐之师、以一敌百,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身临其境,方知这场面是何等震撼!
更别提点将台上一身金甲的英武男子,陆茗庭驻足凝望着顾湛的身影,眸中满是恋慕。
军中都是硬朗男儿,常年行军操练,从没见过陆茗庭这等娇滴滴的女子,再加上她生的国色天香,身段勾人,忍不住投来灼热的目光。
陆茗庭硬着头皮走了两步,便见顾湛从点将台上行下来,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大步而至身前。
顾湛面色微沉,一手扶着腰侧佩剑,用高大的身子挡住她,隔绝了身后那些好奇打量的视线,“你怎么在这里?”
校场刀剑无眼,将士喊打喊杀,哪里是她该来的地方?若是磕着伤着了,可怎么是好?
男人一身金甲,身姿挺拔如松,英俊眉眼里略有惊讶之色,陆茗庭冲他抿唇一笑,“我和岑侍卫一起来给你送午膳。”
顾湛盯了岑庆一眼,不咸不淡道,“你倒是会找帮手。”
岑庆冷汗顿生,忙拱手认错,“将军恕罪。”
陆茗庭见状,忙拉住顾湛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娇声道,“不怪岑侍卫,是我非要来的。食盒里的饭菜都要凉了,将军还是快用膳吧。”
众将士正在校场操练着,突然见高台上的英武将军不见了,眼神往四周一瞟,竟是瞧见顾湛朝一位美人走去,再一看,那娇滴滴的美人竟是拉着顾湛的手腕笑意晏晏。
众将士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脚下走着军步,连口号都忘了喊。
顾湛耳聪目明,伸手将美人揽入怀中,一个冷眼扫过去,“陈参军何在?既然诸位的心都不在操练上,那便再加练两个时辰,不练完不许用膳!”
……
营帐中。
岑庆将红木食盒打开,取出一枚银针,仔仔细细将碗碟中的菜色验过一遍。
陆茗庭提裙坐在一侧,为顾湛奉上银碗和银筷。
顾湛的吃食皆要由心腹之人验过才能入口,平时和陆茗庭一起用膳的时候也是如此。
一开始,陆茗庭对顾湛的验毒的做法颇为不解,这些天她听闻了朝局之困顿,党争之激烈,才明白,顾湛身为天子近臣,本就惹人嫉恨眼红,如今他想铲除宋党,伸张大义,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利益,暗中不知有多少人人想致其余死地。
顾湛手握权柄,城府极深,虽然他常年盘踞漠北,手下的暗探却遍布整个大庆朝,为官十年来,经他手提拔的武将数不胜数,如螺丝钉一般紧紧镶嵌在朝廷的每一个关节。
所谓“刀有双刃”,朝中和他同气连枝的嫡系将领数不胜数,暗中树下的政敌也不在少数。
岑庆一一验过菜色,才躬身退出大营之外候着。
陆茗庭见帐子外有重兵把守,猜到顾湛平日便是在这里处理军机要事,忍不住抬眼打量着帐子里的陈设。
顾湛夹起一片桃花熏鱼,发觉她打量的目光,淡淡道,“不必坐着等我用膳,可以随意走动。”
末了,他又叮嘱一句,“莫要独自走出大帐。”
一想起刚才那些兔崽子看着她的眼神,顾湛便觉得火大,恨不得罚他们操练三天三夜,才算解气。
陆茗庭应了一声,起身在帐子里随意看着。
帐子里冷冷清清,除了日常起居的必需品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古玩字画等装饰品,整间帐子用靛青色的帷帐分为三个隔间,分别用来就寝、办公和议事。
金丝楠木的书桌上摆着几摞公文、信函,旁边的铜鎏金笔山上,随意搁着两支雕漆貂毫笔,一方端砚,一块徽墨,铺着几张罗纹洒金纸。
罗纹洒金纸上写着一段描红,字迹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陆茗庭望着那张宣纸,被字迹惊艳的挪不开眼,她忽然想起,顾氏诗书传家,顾湛少时也是富贵风流的世家公子,想必君子六艺无不精通,哪怕现在鲜衣怒马驰马沙场,骨子里熏染的书香气是遮掩不住的。
陆茗庭看了一会,提步走到议事的隔间里,隔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江山舆图,舆图用羊皮制成,上面详细地绘着大庆朝的河山,城池密密麻麻,星罗棋布,被人用狼毫笔勾出一处处机要关隘,显然是经过无数次推演和布阵。
陆茗庭看的目不转睛,突然伸手指着西北的一点,转身笑道,“我曾在诗文里读过「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一句,以前觉得玉门关很远很远,现在看了江山舆图,才对距离有了确切的体会。”
说完,她又笑意盈盈地问他,“湛郎曾经征战过的地方在舆图的哪里?”
顾湛见她对舆图感兴趣,起身行至她身后,一手握住她的柔夷,在羊皮图卷上划过他征战的城池。
“元庆十一年从军,平定蜀中之乱。”
“元庆十四年,击退百越入侵。”
“元庆十六年,奉旨西征,夺回雁南十八座城池。”
“元庆十九年,发兵漠北,斩杀景国三军。”
大掌包裹着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舆图的万里江山上缓缓移动,划过蜀中,划过百越,划过雁门关,来到北漠,最后定格在京师重地。
手下的羊皮卷纸触感温润,陆茗庭被他半搂在怀中,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大庆的千里江山,眼眶忍不住泛起湿意。
他口中轻描淡写的每一处地名,都撒下过滚烫的鲜血,埋葬过年轻的英魂,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惊心动魄的过往,和铁血金戈的杀伐。
陆茗庭转身埋在他怀中,哽咽着不说话。
顾湛不知道为何又把她弄哭了,只得轻拍着她细弱的脊背,温声道,“女儿家不都喜欢情情爱爱的诗文么?你倒是不拘一格,偏偏喜欢写玉门关的边塞诗。”
陆茗庭抬眼看他,糯糯道,“过去我被困在明月楼里,见不得天地壮阔,只能从书卷中寻找慰藉了。”
顾湛揩去她眼角泪珠,勾了勾唇角,“除了诗词之外,还看过什么书?”
她揉了揉眼睛,柔柔道,“鸨妈妈不限制我读书的内容,我想看的书,尹承都能为我买来——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我什么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