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生谁死

  东九日一连问了数个问题, 唐中平越听越迷糊。
  “这个……”唐中平一脸为难。他平时忙于厨房, 顾客来就炒菜, 哪有想那么多。当然以前是有大堂经理的, 这些麻烦的事，交给大堂经理烦恼就好了。只是自从被柯林斯家的狗一闹, 服务员辞职, 大堂经理离开, 徒弟跳槽, 最后只剩下他孤家寡人, 偶尔放假回家的唐乐来打工。
  东九日叹了口气，从识别器里拖出虚拟屏幕，展示给唐中平看。
  “这是我收集的一些关于悦来客栈的数据，历年来，从经营业绩到受惠顾客，进行了评估以及对比分类，唐叔你看一看。”
  唐中平惊讶地浏览，越看越心惊，一目了然的数据对比图, 令他额际冒汗。
  原来……原来……悦来客栈曾经也有过辉煌，那是什么时候呢？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与零零七老板合伙的那段时间吗？原来那些出奇不意的点子, 都是零零七老板想的吗？自己果然只能当一个掌勺的厨师。
  “我这里有一份策划, 请您看看, 如果合适, 那就用在咱们的悦来客栈里，如此一来，悦来客栈的业绩定能起死回生。”东九日加了唐中平的识别器id，直接将策划书给他发了过去。
  唐中平收到策划书后，迫不及待地翻阅。
  唐乐托着腮，看看一脸认真的老爹，又看看一副胸有成竹的东九日。这些他是不懂的，他只盼着悦来客栈能经营下去，否则唐家宗族那边派来的经理一定会让老爹让出经营权，到时候，老爹会失去大半辈子的心血。
  “好，好，好。”唐中平连说三个好字，一脸喜悦。“你这份策划非常好，我真是老啦，年轻人的脑子就是好使。”
  “那么，具体的一些事，还得唐叔去安排，我毕竟是学生，不能经常出来，不过网络上的虚拟餐厅，我可以照看一二。”
  “行！既然要干，那就大干一场。我会请原来的大堂经理回来，那家伙虽说年纪不轻了，但很有干劲，脑子比我灵活多了，加上在悦来客栈干了很多年，上手比新人快。”唐中平道。
  “那就辛苦唐叔了。”东九日真诚地道。“对了，资金方面……”
  “资金……”唐中平叹了口气。“资金方面确实有点短缺，但我会尽快找到投资人的。”
  “唔……事实上，我这里有个投资人。”东九日十指交握，脸上有点不情愿，但因为是爱人极力自荐的，他不得不妥协。
  “什么？”唐中平问。
  东九日轻咳一声。“卡罗尔格雷斯，想成为悦来客栈的投资人。”
  “卡……卡罗尔格雷斯？”唐中平惊得站了起来。
  唐乐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卡罗尔格雷斯不正是东九日的男朋友吗？
  “嗯。是的。”东九日有点难为情。自己做生意，结果到底头来，还需要男朋友支持。真是有伤男性的自尊心啊。
  “这样……会不会……”唐中平迟疑地说。东九日是技术入股的合伙人，而他的男朋友却要成为投资人，经营权却在唐中平手中，这算来算去，吃亏的好像是东九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东九日道。
  “好！”唐中平拍手下了决心。
  “那么，祝我们成功。”东九日伸手，与唐中平的握了握。
  “必然成功！”唐中平愉悦地笑道。
  “关于何时为唐叔的提升精神力等级，还需要从长计议。”东九日说道。
  “这个好说，我随时都可以。”唐中平道。
  “那么，我会尽快安排时间。”东九日道。
  “会有危险吗？”唐乐拉住东九的手，一脸担心。
  “嗯？”东九日顿了下，握住唐乐的手，过了一会松开了，安抚。“我既然有这样的提议，必定是有把握的，你放心。”
  “好吧。”唐乐把手插回衣兜里。“有时间，我找你玩哦。”
  唐中平拍了下他的背。“就知道玩，九日比你强多了。”
  唐乐吐了吐舌。
  又坐了一会，唐中平带着唐乐先离开了。
  东九日一个人坐在包厢里，伸出右手，展开，里面有一团纸。
  纸的面世，便利了很多人。
  比如，唐乐不经意间塞给他的便条。
  东九日摊开纸，上面写着四个字：“等我一会。”
  轻笑了一声，东九日将纸条撕成细小的碎片，扔进垃圾筒里。按下桌上的小铃，招来了服务员，请他将桌上的盘都撤下去，再上一壶清茶。
  服务员很快来了，动作利落地收拾了桌子，另一位服务员端着一壶泡好的清茶摆在桌上。
  “请用。”
  “谢谢。”东九日道。
  等服务员出去了后，东九日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对面，一杯给自己。吹了吹热茶，慢慢地啄着，视线落在窗外，看见了唐乐的身影。
  过了一会，包厢的门被敲了两声。
  东九日放下茶杯，起身去开门。
  “把唐叔送上悬浮车了？”他问。
  “嗯，送上去了。”唐乐松了口气，进了包厢，顺手把门锁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桌上那杯茶，一口饮尽。
  “呼——”他摸了把脸。
  “怎么了？有什么困扰？”东九日问。刚才唐中平还在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唐乐有什么异样，这会儿再回到包厢，整个人气息都发生了变化。
  唐乐捧着茶杯，一脸复杂。
  他不知该怎么启口，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一切后果都该由他自己承担。在老爹面前，他没有表现出一点的不适，更不会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他。如果老爹知道他的灵魂有一半是异兽，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兽崽，随时会被兽崽的父亲追杀，他恐怕会得心脏病。
  从军部回来后，他就回学院上课了。肚子里虽然多了个幼崽，但对身体完全没有影响。幼崽还很小，摄取的养份并不会对母体造成影响，但是过了半个月，他明显的感觉到，肚子里的小东西开始贪婪了。
  前天他在机甲训练的时候，因精神力不足而昏倒，在医疗室醒来后，他便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果然如阿米纳弗亚所言，随着幼崽的成长，母体将成为养份。
  看出唐乐的为难，东九日大致猜到是什么事。
  “你舍不得？”东九日皱眉问。人类的身体，怎么能成为异兽的母体？
  唐乐低下头，捧茶杯的手指微微颤抖。“抱歉，我之前明明答应过要尽快处理了它，但是……”
  他咬唇，微微抬头看向东九日，漂亮的眼睛忽黑忽赤红。
  东九日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精神力非常不稳定。
  “怎么回事？”
  “罗兰……罗兰快不见了。”唐乐哭丧着脸。
  东九日大吃一惊。什么叫罗兰要不见了？罗兰是异兽，他的精神体与唐乐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灵魂，既然已成一个灵魂，那就没有不见之说。
  “自从上次从军部回来后，罗兰的精神波动就很安静，刚开始我没有注意到，像往常一样去上课训练，但前天我昏倒后，我发现精神源里的灵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嗯？”
  见东九日一脸不解，唐乐深吸一口气。他的灵魂只有阿米纳弗亚见过，两个半魂拼成一个，但因为融合的速度很慢，十年了，上半身还没有完全合在一起，虽然共享着所有记忆，但罗兰与他的精神体都有自主的意识。可是现在，他的精神源里，只有一个灵魂，一个完整的，不再畸形的灵魂。
  他找不到罗兰了。
  罗兰仿佛已完全融入进他的灵魂里了。怎么会这样子？
  偶尔他会一种错觉，自己就是罗兰，罗兰就是他。
  “眼睛呢？”东九日问。
  “只要释放精神力，我的眼睛就会变成赤红。”唐乐将自己的情况大致与东九日说了一下。
  东九日听后，沉默。
  唐乐这种情况，史无前例，他的身体是人类的，灵魂有一半是异兽的，却又与传统上的寄生不同。传统上的寄生是异兽的精神体将人类原来的灵魂吞噬掉，再窃取人类的所有记忆，从而达到寄生的目的。
  唐乐的话，更像是他吞噬了异兽的精神体。
  这与东九日获得的新技能有些相似。他拥有捕获精神体的本能，不管是人类的还是异兽的，都在他捕食的范围之内，一旦吞噬了其它精神体，要么精神体成为提升他精神力的养份，要么化为他精神源里的一部份，如饕餮，成为他的驱使兽。
  “你说幼崽对你的影响不大？”东九日问。
  “是的，除了上次昏倒后，这两天又没动静了。”唐乐纠结地道。
  “为什么不尽快处理了？”
  “这……”唐乐低头盯着自己的茶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我舍不得。”
  “舍不得？”东九日不赞同地说。“那是异兽。”
  “是的……我知道……那是异兽……可是……可是……”唐乐眩然欲哭，他的眼睛突然完全赤红。“一开始，罗兰说有办法解决，我就等了等，一直等到现在，罗兰也没说是什么办法，反而他自己消失了。”
  “这样啊……”东九日陷入沉思。
  他对异兽的了解，仅限于唐宝那世，那时候异兽的等级没有进化得这么高阶，因此无法判断唐乐现在这种状况属于哪一种。
  幼崽需要母体的养份，那么，这个养份，是人类的肉体，还是……精神体……
  东九日猛地看向唐乐。
  “罗兰在用自己的精神体供养你肚子里的兽崽！”
  说出这话，东九日自己都被震惊了，而唐乐完全傻了。
  这就是罗兰说的解决办法？
  为什么？
  唐乐捧住头，突然有什么在脑海里浮现。
  是了，他的灵魂已经是完整的，他吞噬了罗兰的精神体，罗兰已经成为他灵魂的一部份了。一开始是自己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所以故意遗忘了。
  罗兰是异兽，异兽的本能就是繁衍后代，他与阿米纳弗亚是伴生，既使曾封印了阿米纳弗亚，但本意还是从感情出发。
  他在人类社会学到了——爱！
  他爱阿米纳弗亚！
  他竟然是爱着那只六阶异兽！
  无数的记忆与情感刹那间爆发，唐乐痛苦的捧着头，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唐乐？”东九日轻声叫唤他。
  唐乐泪眼朦胧，哀伤地望着东九日。
  “没有错，罗兰分出自己的精神体供养幼崽，他想生下这个东西，那是来自伴生的期盼。他与阿米纳弗亚其实在本质上没有区别，他……他爱阿米纳弗亚！爱了很多年！很多年！”
  唐乐抑制不住地哭泣。
  爱吗？
  多么可怕的字眼。
  他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却从灵魂的深处，渴望着那只异兽能回应他的感情，心甘情愿地为他繁衍后代。
  这太奇怪了！
  唐乐害怕的抱紧自己，他像溺水的人，悲伤地望着东九日。
  “我……我该怎么办？”
  东九日起身，来到他身边，手掌覆在他的头上。
  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帮助这孩子。也许异兽研究院的人能为他解惑。但研究院那是人类呆的地方吗？经历各种残酷的实验后，正常人都会精神失常，甚至会失去性命。
  唐乐感受着东九日的手掌带给他的片刻温暖，渐渐地平静下来，擦拭脸上的泪，他挤出一抹笑。“我也许会死，九日。”
  “别说傻话。”东九日轻斥。
  “是真的，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该死了，是罗兰让我活了这么久，我很感激他。可是……我舍不得老爹。”唐乐脸上充满了遗憾。“他那个人很好强，一心钻在厨艺上，根本不会经营餐厅。不过幸好有九日，那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东九日不愿听他说丧气的话，他觉得一个少年应该朝气逢勃，而不是这样的心灰意冷。
  “打掉它吧。”东九日说。“你是人类，它是异兽，即使生下它，它也无法在人类社会存活下去，而且……”
  下面的话，东九日没有说。
  而且，新生的异兽幼崽是几阶的呢？如果是一阶异兽，心智未开，只有捕食的本能，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我会考虑的。”唐乐低声道。可是，一旦说要打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心脏就抽痛。
  “需不需要我陪你去。”东九日问。
  唐乐肚子里的是异兽幼崽，普通的医院可能无法为他做流产，一旦医生发现引下来的是异兽，那么便会引起研究院的注意。
  “……这个……我……我到时候联系你。”唐乐脸色苍白。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听到东九日说要陪他，便联想到他那个有权有势的男朋友。
  “保持联系。”东九日说。
  看来，他得与卡罗尔沟通一下。
  “谢谢你。九日。”唐乐吸了吸鼻子，恢复情绪。“我先回去了。”
  “要我送你回去吗？”东九日担心地问。
  “不用，没事的。发泄出来就好了。”唐乐的娃娃脸露出一抹可爱的笑容。笑得有些悲伤。
  罗兰……真正的融进灵魂里了呢。
  东九日深深地望着他。事实上，他真正的担心的，是六阶异兽还会出现。军部的人既然派人一直在监视唐乐，那么是笃定了六阶异兽会找上唐乐，而卡罗尔这两天出任务，恐怕是为了守株待兔。
  身怀异兽幼崽的唐乐，是最好的诱饵。
  唐乐挥了挥手，出了包厢。东九日站在窗户边，静静地看着外面，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唐乐穿过街道，踏上空中传送递，往悬浮车站走去，纤瘦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人群中。
  “叩叩叩——”
  包厢的门被人敲了几声。
  东九日的精神触手捕捉到熟悉的精神味道，他倏地转身，望向倚在门边的卡罗尔。
  清亮柔和的眼睛深深地凝视一身黑色军装的男人，东九日几步走了过去，卡罗尔伸开手，将他抱了个满怀。
  “想我吗？”低低的声音在东九日耳边呢喃，呼出的热气搔得人痒痒的。
  “嗯。”东九日深吸一口气，贪婪地吸着伴侣的气味。“你怎么在这里？”
  “任务。”卡罗尔亲亲他的眉心。
  任务？在唐乐附近守株待兔？
  既然是任务的事，东九日便没有问细节。
  “听到我与唐乐的对话了？”既然他们在监视唐乐，那么也一定安装了窃听器。
  “嗯。”卡罗尔含糊地应了一声。
  “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处理比较合适？”东九日冷静地提问。
  “暂时没有。”卡罗尔抱着他往包厢里挤了挤，顺手关上了门。
  “难道……军方打算放弃唐乐？”东九日惊讶地问。但见卡罗尔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他心里一沉。“那孩子……并没有被寄生。”
  “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要存在威胁性，军方都有义务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卡罗尔道。
  “是吗？”东九日低声道。唐乐这种情况是威胁，那么，他呢？他的精神源里可蹲着一只凶兽饕餮。
  他不知道卡罗尔有没有注意到，那天晚上两人结合后，精神源进行了重叠，卡罗尔是否有发现那蹲在倒三角星上的饕餮。
  卡罗尔是知道伴侣的精神源里多了只华国传说中的奇兽，但那小家伙从本质上与外星异兽有一定的区别。
  “我希望你们不要伤害到那孩子。”东九日正色地对卡罗尔道。
  卡罗尔凝视着东九日，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好……”他宠溺地应了一声。
  门被人轻敲了两下，卡罗尔不舍地松开了东九日。
  “要回学院？”
  “嗯，下午还有机甲部训练。”东九日说。
  卡罗尔打开包厢的门，来人是尼西尔杨。当他看到卡罗尔怀里的东九日，吹了一声口哨。
  一身华国服装的东九日，像古画里出来君子，雅致清新。斯托克家族的基因都是隐性的吧，要不然东九日怎么看怎么像纯种的华国人。
  西尼尔摸摸下巴，想起了调查资料里东诗雅的照片。东九日的妈妈是个古典的美人呢。
  卡罗尔一个侧身，挡去了西尼尔色眯眯的眼神。
  “我先回学院了。”东九日对卡罗尔说。
  “路上小心。”卡罗尔亲亲他的额头。
  “你……任务时，请注意安全。”东九日道。
  卡罗尔扯扯他的小马尾，笑。“好，我知道了。”
  东九日离开前，朝西尼尔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西尼尔才松了口气。“亲爱的格雷斯，刚刚你小男朋友的眼神好犀利，看得我心惊胆颤。”
  卡罗尔脸上的温柔不复在，取而待之的是冰冷之色。
  “走了。”
  西尼尔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是双面人。哼哼。
  **** ***** *****
  悬浮车站人来人往，过关卡的时候，所有人都用识别器在感应器上刷一下。唐乐排着队，随着人流往前走。
  从零零七饭店出来后，他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当他明白罗兰为什么不见了后，精神都恍惚了。
  竟然是为了那么一个理由。
  爱？
  异兽为什么要去懂爱？
  罗兰是异兽中的异类吧？
  “喂，别发呆。”
  后面有人拍了下唐乐，唐乐回神，急忙用识别器在感应器上刷一下，过了关口，走到悬浮列车的等待站台，自觉地排队。
  一分钟后，列车来了，人们有序的上车，运气不错，唐乐找了个靠门口的位置。这趟车是往学院的方向走的。虽然是周末，但他和老爹说过，要去学院。老爹只当他学业忙，便没有多问什么。
  事实上，他不敢去悦来客栈。
  他害怕阿米纳弗亚会来找他，呆在学院，比呆在家里安全多了。学院安全性高，到处布满了监控探测器，还有警卫，异兽想混入学院，困难重重。
  所以这段时间，能呆在学院，就尽量呆在学院。
  麻吉学院在西北的多尔玛市，从艾美嘉城坐悬浮车大约要两小时。这两小时，唐乐一直在发呆，车上的人来来去去，身边的位置换了好几个人。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广播里传来亲切的声音，多尔玛市到了。唐乐猛地回神，广播播放了三次，乘客陆续地往外走，唐乐急忙起身，站起来时，头晕目眩，差点摔倒，旁边有人扶了他一把。
  “你没事吧？”是个温和的男人声音。
  唐乐感激地看他一眼。“谢谢，我没事。”
  从男人的手里挣脱出手臂，他跟着人群，出了悬浮车。那个扶他一把的男人似乎也在这站下车，跟在他身后出来。
  唐乐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往站口慢慢地走去，到了站口，又是排队，人们在站口的感应器上刷着识别器。
  出了悬浮车站，唐乐站在台阶上，抬头望向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声。
  从今以后，他会连罗兰的份一起活下去。
  手捂住胸口，莫名的刺痛。
  突然，有人撞了下他的肩膀，他扶了下旁边的柱子，免去了摔倒的命运。
  “堵在这里，让别人怎么走？” 撞他的是个中年妇女，语气不善地发牢骚。
  唐乐懒得与她计较，默不作声。中年妇女见他往旁边移了移，便瞪他一眼，扭着屁股走了。
  唐乐抬手看了下识别器上的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必须尽快赶回学院，晚了学院会闭校。
  深吸口气，他快速地往街道走去，准备在附近的站点租一台飞行器，赶往麻吉学院。穿过一条街道时，突然一辆飞车低空急驰而来。唐乐瞬间施放精神力，一个后空翻，避过了那辆不遵守交通规则的飞车。
  路上的行人不多，都在匆匆赶路，因此没有人看向唐乐这边。唐乐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却不料那辆飞车突然在半空调了个头，再次冲向唐乐。
  唐乐一惊，他不敢置信，竟然有人在满是监控的大街上行凶。
  他转身即跑，跨过几个栏杆，往附近的商场跑去，身后的飞车穷追不舍。终于有行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有人热心地报了警。
  唐乐跑得快，飞车的速度更快，当他冲进商场时，那飞车像失控了般，横冲直撞，商场门口的人惊慌失措，像鸟兽般散开。唐乐纵身一跃，避过一次冲撞，发挥机甲生强键的体魄，擦着飞车滚进了商场。唐乐以为他逃进商场后，飞车不敢里冲，所以稍微放松了下，哪里知道飞车的车主完全不要命了，风驰电掣般地撞了过来，唐乐瞪大了眼睛，本能的施放精神防御。
  飞车撞上他的精神防御上，附近的人惊叫连连，警车的鸣笛声远远传来，唐乐却感到耳边轰隆隆，他的精神防御只挡了一下，立即龟裂了。
  他大惊失色，失去浮力的飞车朝他落下，他脚像钉在地上般，动弹不得。
  忽然，有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千均一发之际把他扯了过来，飞车轰然落地，唐乐浑身冰冷，被人抱在怀里。
  商场被飞车撞得破败不堪，顾客蜂拥般地往外跑，唐乐正想感激救他的人，却浑身无力，眼前一黑。
  当卡罗尔等人赶到现场时，只见飞车的残骇，车主的死亡。
  唐乐……失踪了。
  “跟踪器呢？”卡罗尔问西尼尔。
  西尼尔摆弄着手中的仪器。
  “无法显示！”他低咒一声。
  “受到干扰了。”威尼弗雷德道。“看来那六阶异兽有备而来。”
  “那家伙上次不是受了重伤吗？怎么还有这么强的能力！”西尼尔恨恨地道。“太狡猾了。竟然用精神力控制这个车主！”
  “继续查找。”卡罗尔说。
  “哎，这个任务的难度应该升至sss级！”西尼尔抱怨。“当初我们是怎么接到这个任务的？六阶异兽啊，最接近七阶异兽的贵族，仅凭我们三人，怎么可能完成得了。”
  “你可以滚回拉法尔城驻地。”威尼弗雷德道。
  “我倒是想啊。”西尼尔看了眼一脸冰冷的卡罗尔，摊摊手。“全斯特林帝国，除了殿下与你接触过六阶异兽，其他人见都没见过。”
  十几年前，卡罗尔和威尼弗雷德在克里拉城，就是遇上了六阶异兽，才会全军覆没，身为主将的他们也壮烈牺牲了。
  如今卡罗尔和威尼弗雷德的实力还未达到过去的巅峰，虽说机甲经过十几年已经升级，成为生物机甲，但正面对上六阶异兽，恐怕仍然不是其对手。
  上次在小公园里，三人围攻那只六阶异兽，也只能重伤它，让它有机可趁，循影而逃。这段时间他们一直监视着唐乐，猜测这六阶异兽必定还会卷土重来。守株待兔了快半个月，终于被他们扑捉到异兽的踪影。
  然而，不输于人类智商的六阶异兽在今日设了这么一局，制造混乱，趁机把唐乐带走了。这位飞车的倒霉车主，明显是被异兽控制了精神，做出这样可怕的自杀行为。
  追踪仪器上突然闪了闪，西尼尔一喜。
  “有了！往这方向走了。”他将仪器拿给卡罗尔看。
  “走。”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往仪器闪烁的地点赶去。
  **** **** ****
  空气中有香甜的血腥味，如最美味的酒，诱惑着人的感官。
  精神体浮浮沉沉，如浸在温暖的热水里，舒服得让人不愿醒来。
  苍白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意识逐渐回归身体，唐乐徐徐地睁开眼睛，被前眼的鲜红刺激得猛然清醒。
  “哗啦——”
  他划动手臂，在粘稠的、腥味的、鲜红的血池里挣扎着。
  这里是哪？
  他慌乱地往池边爬去，却全身无力，靠在光滑的血池边缘，气喘吁吁。他的身体浸在血水里，他的长辫子不知被谁解开了，浮在血水表面，喉咙非常干渴，明明是人类的身体，却被引诱着发自心底深处的渴望。
  他舔了舔唇。
  他记得自己出了悬浮车站，被一辆不遵守交通规则的飞车追得跑进商场，却在松懈时，飞车失控般直接撞向他。
  有人——拉了他一把。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便在这里了。
  谁会把他浸在血水里？这粘稠的，腥臭的，绝对是人类的血！
  这么一潭水，到底死掉了多少人？
  唐乐不寒而栗，脸色苍白。
  只有那个家伙……只有他，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阿米纳弗亚！
  他被阿米纳弗亚绑架了？
  “你醒了？”
  优雅而华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唐乐猛地抬头，看到了阿米纳弗亚那张俊美的脸庞。
  唐乐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身体在冰冷的血池里微微发颤。他悲哀的发现，自己明明恐惧着这个男人，心里头却又无限渴望着，萌生出无限的爱意。
  如此矛盾，如此令人痛苦。
  唐乐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阿米纳弗亚蹲下身，有力的手指猛地捏住唐乐精巧的下巴。“为什么不看我？我的伴生？”
  强迫与紫色的妖瞳对视，唐乐的眼睛忽然变成了赤红。
  “……已经完全融合了吗？”阿米纳弗亚贴近唐乐，唇几乎碰上了。
  男人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唐乐别扭地转头，阿米纳弗亚的唇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难道你不渴望吗？”
  渴望？
  渴望什么？
  唐乐茫然。
  “人类鲜血的味道，香甜的，滑润的，令人兴奋的，能激起身体最原始的欲望。”阿米纳弗亚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身体最原始的欲望……
  唐乐的肚子被什么踢了一下，他惊呼一声，趴在池边的瓷砖上，喉咙干涩，呼吸渐渐急促。
  想喝……
  想喝什么呢？
  唐乐赤红的眼里浮现雾水，有些可怜兮兮地看向阿米纳弗亚，仿佛看着他，便能得到想要的。
  阿米纳弗亚没有令他失望，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透明的高脚杯，里面红色的液体在灯光的折射下，流光异彩。
  “给……给我……”唐乐迷惘地向他伸出手。
  阿米纳弗亚却将杯子贴到自己的唇边，唐乐精致的娃娃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当看到男人将高脚杯里的液体倒入自己的口中时，唐乐眼睛里流出眼泪。
  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了，他努力地攀爬上去，抓住男人的脚，揪住男人的衣摆，费劲地爬出血池。
  阿米纳弗亚的紫瞳里闪耀着诡异的光，他一把抓住唐乐的长头发，托住他的后脑勺，低头封住他的唇。
  “唔——”
  唐乐微微张口，让阿米纳弗亚将口里的液体渡到自己的嘴里。
  好甜！
  好香！
  他迷醉地吞咽着，直到将阿米纳弗亚嘴里的液体全都吞完，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胃都暖了，小腹里一直乱动的小家伙安静，内心一阵充实。
  两唇分开，唐乐的神智渐渐回归，当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趴在阿米纳弗亚的身上时，怔愣了。
  香甜的液体，温润的口感，诱人的香味……
  那是……人类的血！
  唐乐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想将吞内体内的液体呕出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丧失理智，身体不由自主地，毫无廉耻从男人的嘴里抢夺血液！
  好恶心……
  阿米纳弗亚伸手捧着他的脸，小巧的脸蛋，一只手就能掌握。
  “你做了什么？”唐乐颤抖地问。
  “不明白吗？”阿米纳弗亚露出邪恶的笑容。“你也异兽，难道忘了怀孕中的异兽会有什么样的需求？”
  “我是人类！”唐乐飞快地否认。他怎么可能是异兽？他的身体是人类，他的灵魂是人类！
  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