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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一章表姑娘议婚(上)

  第二日,嫤娘懒洋洋地起了身。
  田骁已经去了外院。
  昨天夜里,她可真是被他闹得体力透支,赖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了起来。然而双脚一踩在地面上,就觉得软得不行……只得披了件袍子,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床头处的小几子,用力地跺了好几下脚……
  春兰和小红在外头听到了,喊了一声,“娘子?”
  嫤娘没好意思让二婢进来,便叫她们准备热水给自己沐浴。
  泡过了热水澡,嫤娘这才觉得舒爽了好些。
  等她换好衣裳上好妆又吃过早饭,外头春兰过来回话,说家务事已经料理好了,唯有几件难事还没有着落,跟着她便一一禀报了起来。
  嫤娘听了,略一思索,吩咐了春兰几句,春兰连忙领命而去。
  春兰去忙家务事了,嫤娘便叫小红拿了纸笔出来,她凝神细想,拟了一份菜单子出来;待春兰回来了,她便将那菜单子交与春兰,吩咐道,“以后郎主与夫人的晚饭,由咱们府里做好了,再派人每日骑了快马送到军营里头去……记着,去外院找常平,送饭的事儿得派个专人去做。且饭菜到了军营里头,还得让人用个小火炉温着,保证郎主与夫人都能吃上热汤饭……”
  她一边说,春兰就一边应喏。
  等嫤娘说完了,春兰又学舌了一遍,嫤娘听着没什么遗漏了,这才挥挥手,让春兰去办了。
  不料春兰刚走,就有婆子递了个帖子过来回话,说有个叫邢宇的百夫长托了个媒婆过来,想求见嫤娘。
  嫤娘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个叫邢宇的,应该就是田骁替江莲相看好的人家吧?
  她吩咐了那婆子一声,叫那婆子领着媒婆去外头花园里的廊亭处。
  说着,嫤娘便让小红拿了块披帛过来,披在了肩上,这才带着小红去见那媒婆去了。
  那媒婆穿红着绿的,说起话来一口抑扬顿挫的标准官话,还伶牙俐齿儿的,好听的吉祥话儿一萝筐一萝筐往外倒……
  嫤娘看着这媒婆,倒也觉得挺有趣儿的。
  不过,她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媒婆将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又听那媒婆说,如何仰慕府上的江莲姑娘,且江莲姑娘的亡兄江海当年也是邢宇的同泽,故此邢宇与江莲本就认识……
  听了那媒吹嘘了一番,嫤娘顿时明白了过来。
  邢宇是个百夫长,顾名思义,他手下管着近一百兵卒,虽无官职,却也算是个体面人物了。就是年纪大了点,不是田骁所说的三十多,而是已经年过四十了。这邢宇家境殷实,据说有一个两进的院子和二三十亩地,膝下还有一儿二女,长女已经嫁了人,儿子与次女也已经说了亲……
  嫤娘只说要亲自问问江莲的意思,便挥挥手打发那媒婆走了。
  想着左右也无事,嫤娘索性让侍女去请了江莲、刘芸娘与张凤姐过来。
  不大一会儿,那三位表姑娘就跟着侍女过来了。
  见了面前容貌妍丽,气度清雅的嫤娘,江莲黯然垂下了头,两只手绞着帕子,嘴儿微微嘟起,一脸的心有不甘。
  “表姑娘来了,看座吧!”嫤娘闲闲地说道。
  小红指挥着婆子们去搬了几个矮脚杌子过来,教江莲等人坐下。
  嫤娘也不废话,直接就对江莲说道,“今儿有人上门来向你提亲,是郎主手下的百夫长邢宇,你怎么想?”
  闻言,刘芸娘与张凤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莲吃了一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嫤娘,反问道,“你说什么……邢,邢叔?”
  嫤娘也是一怔。
  看来,江莲确是认识邢宇的。只是,她称呼邢宇为……叔叔?
  不过想想也对,江莲看上去不过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邢宇却已经年过四十,而且长女都已经出嫁了……
  “你若嫌他老了,我派人去回绝了他。”嫤娘说道。
  江莲咬着嘴唇不说话。
  “那就这么定了。”嫤娘一锤定音道。
  接着,嫤娘又转头问刘芸娘和张凤姐两个,“你俩的嫁衣都绣好了?”
  刘芸娘涨红了脸,有些忸怩,却终是羞涩地说道,“回少夫人的话,嫁衣是绣好了,就是,就是……就是那边还没送鞋样子过来,我,我那要送给,送给长辈的鞋子,还没做呢。”
  张凤姐的脸也红透了,低着头声如蚊蚋一般地说道,“回少夫人的话,我,我……女红针线不大好,因此,那嫁衣……还不曾绣好。”
  嫤娘笑盈盈地说道,“成啊!芸娘今年十九了罢?”
  刘芸娘红着脸儿点点头。
  “那你的婚事可得先往上排了,罗家的郎君可等得急了!呆会子我就让人递了帖子去请罗夫人明儿上门来,好好和她谈谈你和罗大郎的婚事……”嫤娘笑道。
  刘芸娘虽然羞涩无比,然而心中却十分甜蜜,当下就站了起来,朝着嫤娘十分郑重地行了一礼,哽咽道,“有劳少夫人费心了……自父母兄长相继去世,芸娘就成了河里的浮萍,再无根可依。先前多亏了夫人的收留,也是郎君费尽了心思才为我寻了个好人家,如今又要劳动少夫人替我打点,此恩此德,芸娘实在无以为报……”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见外?”嫤娘笑眯眯地说道,“小红还不扶了芸娘好生坐下,看茶……”
  接下来,嫤娘又转向张凤姐,问道,“凤姐也有十七了罢?嫁衣还没绣好?”
  张凤姐咬着嘴唇,用热切的眼神看了看嫤娘,似有万千话语想说,却似乎又有些害怕。
  嫤娘善解人意地问道,“凤姐想说什么呢?你就把我当成嫂子,想说什么就直说了吧?”
  张凤姐转过头去看了看刘芸娘,刘芸娘含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张凤姐咬了咬嘴唇,才鼓起勇气对嫤娘说道,“凤姐并没有那个胆量,敢把少夫人当成凤姐的嫂子的。凤姐知道,父亲兄长虽是殉了国的,可该得的体恤银子一分也没少……说起来,是因为郎君的垂怜,凤姐才得了今儿的照拂,今天凤姐要先谢过少夫人了。”
  说着,张凤姐站了起来,朝着嫤娘行了个福礼。
  “……父亲去世的时候,凤姐虽年幼,却也勉强能与兄长尚能相依为命。后来兄长也……”说到这儿,张凤姐有些悲戚戚,拭了拭眼角才继续说道,“逝者已矣……此时多说也无益,但相信地下的父亲与兄长,也肯定希望凤姐一切都能顺顺遂遂的。”
  嫤娘连连点头。
  “也多亏郎君替凤姐说了一门好亲事,说不定再捱两年就要嫁出去了……可是,凤姐却是个无人教养的小娘子,女红针线并厨艺管家,竟无一长项……”张凤姐把心一横,继续说道,“求少夫人应了,就让凤姐在府里帮帮厨,或者上针线房帮帮活计罢!郎君心好,给凤姐说了一门好亲事。可凤姐不希望将来被婆家的人戳后脊梁骨,说凤姐什么也不会!”
  在一听说这三位“表姑娘”的婚事后,嫤娘就问过春兰和李奶娘,所以她记得很清楚,田骁替刘芸娘和张凤姐相看的人家……刘芸娘嫁给罗姓百夫长之子,张凤姐要嫁的,则是田骁的身边的侍卫,常平的幼弟。
  看看刘张二女的婚事,再对比一下江莲的婚事……
  田骁的报复之意简直不要再明显好不好!
  而刘张二女看起来,确实有些小家子气了,不够稳妥大方,但胜在眼光清明,看得清自己的位置。
  再听了张凤姐的这一番话,嫤娘连忙嗔怪道,“瞎说!”
  刘芸娘与张凤姐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你们既是咱们府上的表姑娘了,怎能去做那些事!”嫤娘笑道,“想学好规矩,这是好事。老话都说妻贤夫祸少……你们多学点儿,将来去了夫家,才好便宜行事。”
  说着,她又想了想,说道,“女红烹饪和管家,这些倒不难,明儿我让管家娘子去寻了人来给你们当师傅就是。唯有这礼仪嬷嬷么,在瀼州找,是有点儿难……”
  刘芸娘与张凤姐听了嫤娘的话,忍不住互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啊!
  “说到礼仪嬷嬷,一时之间也难得去寻。不过,我身边的李嬷嬷倒也是个识礼的。小红和春兰幼时,都曾受过李嬷嬷的教养。”嫤娘说道,“不如,就让李嬷嬷每天去给你们传授一些礼仪规矩?”
  听说春兰和小红都是李嬷嬷教养出来的……
  先看看圆脸漂亮的小红,再想想小红性子虽然活泼讨喜,却一向进退有度,逢人就是一副笑脸,却从不曾有人敢怠慢她;且她遇事从容镇定,鲜少有惊惶失措的模样儿。
  再想想温柔文静的春兰,浑身上下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端庄富贵样儿,若不是知道她是少夫人身边得力的年轻媳妇子,恐怕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官夫人呢!
  刘芸娘与张凤姐早就算自惭形愧了——倘若她们能有春兰和小红一半的气度,那也够了!
  听了嫤娘的话,刘芸娘与张凤姐连忙双手合什,先念了一声佛号……突然惊觉这事儿应该要谢少夫人才对,连忙又站起身,朝着嫤娘深深地行了一礼,齐声说道,“多谢少夫人费心了!”
  “奴才教出来的……教的,也不过就是怎么当好奴才的道理,亏你们还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儿!倒胃口!”江莲坐在一旁,没好声气地说道。
  刘芸娘与张凤姐一愣,讪讪地坐了回去。
  嫤娘笑道,“莲娘倒是个心高气傲的……芸娘和凤姐已经议了亲,不日就要定下婚期了。如果我还没记错,莲娘比凤姐还长一岁,却到了如今还没说人家,莲娘怎么想的呢?”
  江莲傲然道,“我喜欢的人,是个英武俊俏的青年郎君,终有一日他会知道我的好,十里红妆地前来娶我过门……”
  说着,她还不由自主地看了嫤娘一眼。
  刘芸娘腼腆,听了这话只是暗自心惊,不敢应答;张凤姐却是泼辣的,否则她就不敢向嫤娘提出,自己想学习女红烹饪和规矩礼仪的事儿了。
  再听到江莲讥讽她与刘芸娘要向个奴才学习礼仪,张凤姐的脾气顿时就上来了,硬梆梆地说道,“我和芸娘姐姐如何能与莲娘姐姐相提并论呢?莲娘姐姐是天仙一般的人儿,可我和芸娘姐姐却是一无所有的孤女……”
  江莲一愣。
  其实她和芸娘凤姐的际遇是相同的,都是遗孤,孑然一身的孤女。是郎君可怜她们孤苦无依,又正值妙龄,倘若他放任不管,她们拿着父兄殉亡的体恤银子在外头流浪……恐怕一天都过不下去。因此郎君才将她们领回府中,又请了夫人代为照管……
  说起来,江莲并不比芸娘凤姐高贵到哪里去。
  可是……
  在见到少夫人之前,江莲确信,郎君待她是与众不同的。当年她哥哥江海还活着的时候,就是郎君身边的得力干将。后来哥哥受了重伤,在弥留之际将她的手郑重交与郎君,并请求郎君好好待她。
  郎君亦郑重地答应了她的兄长。
  那是江莲头一次与旁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
  更何况,那还是她暗恋已久的英勇郎君!
  后来他将她带入了府中,叮嘱她要好好活下去……
  那样俊美无双的郎君用温柔低沉的声音对她说着那样慰解人心的话,惹得江莲的眼泪扑籁籁的直往下淌。郎君见了,又劝了她几句。
  但是后来,江莲又从其他人那里了解到,据说这位郎君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玉面狂魔?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他对她说话的时候,是温柔的,是耐心的……
  所以江莲认定,郎君待她,定是与众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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