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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宋栖迟有些奇怪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开口道:“并无什么不周之处。”
  “那这伤……”
  那些伤痕,原是那次宋夕韵命人鞭打他时留下的,因当时下手太重,用了好些祛疤的药也不见好。
  宋栖迟正想解释,却见苏启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冲着她笑得意味深长:“也是,殿下年轻,床笫间有些花样儿也是正常的。”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在默默感叹,想不到这位清宁长公主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下手倒是挺重。
  宋栖迟听了这话,脑中一片茫然,不明所以道:“你在说什么?”
  裴溪故倒是听懂了,抬眸看见她那懵懵懂懂的天真模样,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
  他的殿下啊,心思这般干净,怎么可能听得懂苏启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没什么,没什么。”
  苏启讪笑两声,又追问道:“这寝奴伺候的可还周到?他是贱皮子,若是哪儿做的不好,殿下只管责罚就是,多教训几次就长记性了。”
  宋栖迟不愿听到这些难听的话,皱着眉道:“周不周到,就不劳苏大人挂心了。”
  苏启瞧出她似乎不大高兴,立刻识相地闭了嘴,“那臣就不打扰殿下了,先告退。”
  宋栖迟点了下头,吩咐青寰送傅衍之和苏启出去,眼下她也没了继续做女红的兴致,干脆让裴溪故把东西都撤了下去,然后由他陪着进了寝殿休息。
  裴溪故把苏启送来的几盒香膏收进木屉里,瞧着外头又飘起了小雨,便想着去把殿门关上。
  刚走到门口,迎面便撞上一个小宫女,她双手捧着个大木箱,险些没拿住,踉跄了几步才好不容易站稳了。
  宋栖迟听见声响,抬头朝门口望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小宫女忙道:“回殿下,方才苏大人说还有样礼物忘记呈给殿下了,所以就命奴婢送了过来。”
  宋栖迟看了那箱子一眼,不知苏启又在搞什么花样,但还是让裴溪故把那箱子拿了进来。
  裴溪故把木箱放在紫檀案几上,跪在旁边铺着的软垫上,动作轻柔地将它打开。
  宋栖迟站在一旁,俯身去看,见里头赫然摆着整整齐齐一排鞭子,长短粗细不一,个个儿做工精细。
  她不由得愣住了,伸手抚摸着那鞭子上的纹路,好奇道:“这瞧着不像是普通的鞭子。”
  裴溪故垂眸看着她放在鞭柄上那只白皙的手,低声道:“这是蛇皮鞭。”
  宋栖迟见那鞭子做的实在漂亮,忍不住拿起来在手中把玩着,“苏大人好端端的,送我这些做什么?”
  裴溪故并未答话,只是用手指轻轻地绕着那垂落下来的鞭身,低哑着嗓子问:“方才苏大人问殿下,阿朝伺候的是否周到,殿下并未回答。殿下……可是对阿朝不满意?”
  他仰头看着她,长睫轻眨,脸颊染上淡淡红晕,声音小的不能再小。
  “只要能让殿下满意……便是用些花样儿,阿朝也受得住。”
  “你说什么呢?”
  宋栖迟听的云里雾里,她将手里的物件丢回箱子里,蹲下身来笑着弹了下他的额头,“什么花样不花样的,你说的话我竟是一点儿也听不懂了。”
  她用食指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笑的眉眼弯弯,“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就很满意啦。”
  裴溪故心头一热,低低地“嗯”了一声,眼里似有光在闪烁。
  “阿朝会一直陪着殿下。”
  *
  过了晌午,日头又从云层后头冒出了头,转眼间便将地上落的雨烤的干干净净。
  宋栖迟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吩咐青寰备下轿子,她要去康华宫一趟。
  虽说夕韵的亲事不由她来定,但她还是按着赵皇后的意思随意挑了几幅画像,正好今日得空,便亲自给赵皇后送过去。
  把该做的事都做了,其余的,也用不着她操心了。
  轿撵行过长长宫道,在康华宫门处缓缓停下。宋栖迟带着裴溪故进了院,绫姑姑连忙迎上前来,行礼道:“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
  她嘴上说着话,身子却一直挡在宋栖迟面前,赔笑道:“殿下来的不巧,二公主正在里头陪皇后娘娘说话呢,要不……殿下改日再来?”
  宋栖迟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夕韵在里头,我就不能进去了吗?”
  “自然不是。”绫姑姑连忙摇头,“只是,只是……”
  她额头上冷汗涔涔,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拦住宋栖迟。
  昨儿个宋夕韵挨了打,可是跑到皇后娘娘跟前哭哭啼啼闹了整整两个时辰,如今这姐妹两个若是在这儿碰了面,难保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宋栖迟见她支支吾吾的,也懒得与她周旋,转身从裴溪故手中接过装着画像的木箱,吩咐他在外头等着,然后便径直进了殿内。
  赵皇后正和宋夕韵坐在桌案前头赏着青花瓷瓶里新插的一枝水仙,看见她进来,脸色顿时一僵,好不容易才挤出几分笑来,“栖迟来了?怎的也不叫人通报一声,本宫好让人去备茶。”
  宋夕韵坐在一旁,死死地瞪着她,眼中满是不忿与恨意。
  宋栖迟全当没看见,按着规矩行过礼后,便把木箱放在桌案上,平静道:“上次母后嘱咐儿臣的事,儿臣已经办好了。这是儿臣挑好的四位公子的画像,还请母后过目。”
  赵皇后连忙吩咐宫女上前去把那箱子打开,取出里头的画像一一展开。宋夕韵斜眼打量着那些画像,忽然伸手一指,扬声道:“母后,我觉着他倒是不错。”
  宋栖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眉头一皱。
  那画上一青衣公子负手而立,周身气度风雅,面容清俊非常,颇有几分倜傥之姿。
  是那王知泉。
  她本是随手挑了几幅画像,却不想恰好挑中了王知泉的这一幅。别的不说,这王知泉是赵皇后曾为她挑选的人,如今她又拿来推给宋夕韵,若是传了出去,定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宋栖迟正要开口解释,赵皇后已经慈爱地看向了宋夕韵,柔声道:“你与他素未谋面,怎知他好与不好?待过几日,母后细细挑选几位公子,让他们进宫来与你见上一面,到时候你再挑,好不好?”
  “我就要这王公子。”
  宋夕韵拉着赵皇后的衣袖,嘟着嘴道:“再说了,母后怎知我与他未曾见过面?上次生辰宴那日,我与他是见过一面的。”
  赵皇后皱眉道:“本宫记得,那日王公子应该在栖迟宫中才对,你如何会见到他?”
  宋夕韵斜睨着宋栖迟,眸中似笑非笑,“他从皇姐宫中出来后,便来了我宫里。”
  第31章 哭泣 “伸手抱住他的腰。”……
  宋栖迟不由得皱了眉, 那王知泉是外臣之子,若不是有赵皇后的命令, 他是进不得公主宫中的。
  而他从自己宫中出来后,竟然转头便去了宋夕韵宫中私自与她见面,此番举动,是何居心?
  可宋夕韵却丝毫没想到这背后的种种,还很是得意地扬了扬眉,话里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他为人谦和有礼,还颇有才气,与我相谈甚欢。”
  赵皇后见她欢喜,也温和地笑了起来, “你既喜欢, 母后替你安排就是。”
  “多谢母后。”
  宋栖迟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夕韵年纪小看不透这些也就罢了, 怎的母后也一味地偏纵着她?
  她犹豫了下,还是斟酌着开了口, 好心提醒道:“母后,按着规矩, 王公子是不能私下和夕韵见面的。他这样做, 只怕是别有所图。”
  赵皇后抬眸看了她一眼, 叹了口气道:“夕韵难得有个中意的人,你这个做长姐的不替她高兴,怎么还还百般阻拦呢?”
  宋栖迟愣了下,“母后, 儿臣也是为了夕韵着想……”
  “本宫知道,你昨儿个和夕韵闹了些不愉快的事。”
  赵皇后语重心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是夕韵的长姐,纵然她有错处,可是你也不能动手打她呀。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她可是你妹妹啊!”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知道宋夕韵有错在先,可却仍是偏帮着她。
  宋栖迟自嘲般地一笑,努力掩饰着眼睛里的委屈,平静道:“母后既然知道她有错处,还处处向着她说话,那儿臣也无可奈何。至于夕韵的亲事,本就不是儿臣该管的,母后自己定夺就是,只是日后若出了什么差错……别怪儿臣没提醒过。”
  她甚少将话说的这般直接,赵皇后怔了怔,却是有些恼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母后说话!”
  “儿臣告退。”
  宋栖迟是一句话也不想再和她说了,低头平静地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她朝等在不远处的裴溪故走去,眼眶因委屈而泛着红,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寝殿内传出一阵极轻快的笑声。
  宋栖迟顿住脚步,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上了石阶,顺着未关紧的门缝儿朝里头看去。
  宋夕韵正扯着赵皇后的衣袖,笑意盈盈地依偎在她怀里,仰着头朝她撒娇:“母后,皇姐许是心情不好,你别和她一般计较。呐,儿臣给母后剥个荔枝吃,好不好?”
  赵皇后慈爱地将她揽在怀中,“你惯会哄母后高兴。”
  宋夕韵一面剥着荔枝,一面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央求道:“母后,那王公子进宫的事……”
  “母后明日就安排。”
  “多谢母后,母后最疼夕韵啦!”
  母女二人言笑晏晏,一派温情,宋栖迟看着看着,再也忍不住,所有的坚强在刹那间土崩瓦解,蓦然落下泪来。
  她哭着转身,朝裴溪故跑过去,抽抽噎噎地喊着他的名字,“阿朝,阿朝……”
  裴溪故连忙迎上前去,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宋栖迟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少女哭的厉害,大颗大颗的眼泪很快便打湿了他的衣裳,裴溪故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后才大着胆子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住。
  “殿下别哭了,阿朝在这儿呢。”
  宋栖迟伸手抱住他的腰,伏在他肩头越哭越厉害,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阿朝……母后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她总是那样偏心……”
  “殿下别想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有阿朝在,阿朝会让殿下高兴的。”
  裴溪故轻声哄着,一下下抚着她柔顺的黑发,她耳边的宝石坠子一晃一晃,像她眼眶里盈盈欲落的泪珠。
  他方才在这儿站了许久,寝殿里头的对话,也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
  他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于这对帝后而言,宋栖迟不过是一个用来安定民心的工具。他们给她无上的尊荣,将她捧得高高在上,却从未给过她半分温情。
  他们对待宋栖迟,就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小心翼翼,百般呵护,却从来不关心这瓷器的情感。
  天色忽然转阴,闷热的空气中飘起了些零碎的雨丝。裴溪故望着怀中的少女,心疼地叹了口气,抬手用衣袖挡住她的发,免得她沾上了雨。
  “殿下,起雨了,快些回宫吧。”他附在宋栖迟耳边,极温柔地哄着。
  宋栖迟的肩膀不停颤抖,她咬着唇,仍旧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身上,是她能感受到的最后一点温暖。
  雨势渐大,清冷的雨滴漫漫洒落,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抬起头来,眼尾的泪痣被泪水染的模糊而斑驳。
  “阿朝……还好有你。”
  裴溪故用指尖慢慢拭去她眼尾的泪痕,复又将她揽进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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