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玉宿答道:没有。
  还说没有?段青泥生气道,你这么想听我讲故事,直接问不得了张口说一句话,这真的很困难吗?
  玉宿想了想,说:难。
  段青泥:可你现在不就说了么?
  玉宿面无表情,又不说话了。
  我再问一次,你是不是想听我讲故事?
  玉宿下意识便要点头。段青泥却道:不准点头。张嘴,说话!
  玉宿顿了一顿。
  这一次,隔了许久,才缓缓地说:是。
  段青泥便拎起酒壶,将整整一杯斟满,推到玉宿面前:既这样,你方才作弊,少说先罚一杯。
  玉宿面色微沉,并未伸手去接。
  段青泥早已料定了,这人根本不会喝酒,绝对是个半杯就倒的菜狗反正先前几次递去酒杯,不是纹丝未动,就是满满一杯洒地总之就是滴酒不沾。
  所以这次倒了酒,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段青泥笑了一声,正准备收了手,将酒杯往自己这边揽。
  却不料收到一半,手腕被人蓦地扣住。
  玉宿神情莫测,一边注视着段青泥的眼睛,一边接过酒杯,径自移向了唇边。
  然后仰起头,转眼将之饮尽。
  空杯掷于酒桌前,啷当一声响再抬眼时,依然面不改色。
  段青泥却已经看傻了。整个人呆呆的,处于惊愕状态,很久没有反应过来。
  玉宿敲了敲桌,问:可以了吗?
  段青泥动了动唇,似乎想说点什么,玉宿便稍微凑近了些。
  只见段青泥肩膀一震,铁青着脸,按捺老半天,终于开了口:呕
  作者有话要说:  玉宿:(喝完了,乖巧等夸.jpg)
  段青泥:对不住了,先吐为敬。
  第35章 谈心qaq
  这一次是当真醉得狠了, 段青泥整个人有些发晕,此刻对着玉宿的脸,一连干呕好几下也幸好, 没真呕出来。
  只是因这一串动作, 无意牵动心口的痛处。他弯腰扶上软椅, 吃力地低下了头,又抑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足片刻, 人已有些站立不稳, 额头上浸满一层虚弱的冷汗。
  就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习不得武, 走不得路, 腰上缠着金贵的短剑, 玉石雕花光彩夺目,却愈发衬得他脸色惨白,犹如一张飘然易碎的薄纸。
  骑舟见了, 不由惊叹道:公子病得不轻,还敢这般饮酒倒也不怕折了命么?
  玉宿按稳段青泥的肩, 回头瞥了他一眼。骑舟立马掩嘴,陪着笑道:楼上便是客房了, 先扶他休息去罢?
  玉宿也不多话,反手将段青泥拎起来, 扛到肩上,头也不回地出了雅间。
  留骑舟在原地, 望着他二人背影,许久方唏嘘道:我当是什么人间富贵花弄了半天, 还真是一条脱水濒死的鱼啊。
  *
  这一路上楼十分艰难,段青泥从头到脚都极其不安分。
  喝高了占一部分原因,但大多还是趁醉装疯, 借着酒劲肆意发散情绪。真像他自己说的,就是一条下了锅的鱼如今要死要活的,在玉宿身上蹭来蹭去,也不知是挣扎着要往哪里去。
  最后好不容易,终于磨进了客房。玉宿忍无可忍,将人直接扔床榻上,鞋也不脱,就近拿凉席一卷,棉被往上面一搭,嫌麻烦似的多罩了几层。
  段青泥裹在里面,便不怎么动了,却仍压低嗓子,一阵一阵闷着咳嗽玉宿适才想起,他那是野外抛尸的手法,不该用于活人身上。
  遂又走过去,撩开了被角,把段青泥刨出来一点,露半颗圆圆的脑袋。
  兴许是因着角度刚好的缘故。此时玉宿低下头,便见段青泥一张红扑扑的俊脸,好像染过胭脂一样,眼睛深处也漾着一层水光,倒比平时温润软和了不少。
  只要不开口说话,姑且也算半个美人吧。
  玉宿一言不发,木然看了半晌。段青泥却忽然睁眼,问:看看什么看,你是不是又想拿刀捅我?
  玉宿:
  本来没在想,经他一提起,倒是突然想了。
  不久前颠簸着上楼,再让外头冷风一刮,如今周围安静下来,段青泥的酒便醒了一半,昏沉的意识也在渐渐回笼。
  有没有水?他揉了揉额头,难受地说,酒灌多了,头有点痛。
  玉宿闻言,端个大脸盆回来,满满当当盛着冰凉的清水。
  兄弟你家喝水,是用盆的啊?
  段青泥用尽全身力气,朝天翻了个白眼,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裹一身凉席,整个人压在棉被下,见玉宿又转过身,满房间寻茶壶水杯,风卷残云般的胡乱翻找忽只觉得好笑又很神奇。
  看玉宿这副样子,是当真只会料理死人,全无照顾活人的经验,多半也从来不曾收拾自己,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天大的奇迹。
  他这老大不小的岁数,究竟是倚仗什么熬过来的?二十多年全凭刀口舔血就这样无所顾忌地过活?
  直到玉宿忙一大圈,终于找到水杯过来,递至段青泥的嘴边,说:喝。
  语气显有几分不耐,更多还是难形容的局促。
  说起来也是很巧,段青泥歪着脑袋,一边小口喝杯里的水,一边就在纳闷地想:这没有心的木头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玉宿递水的时候,其实也在想:这爱蹦跶的病秧子,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两个人压低视线,同时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片晌过后,段青泥喝完了水,朝后仰倒在床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玉宿伸出手,本想上去探他的脉搏,冷不防被一把抓住了。
  玉宿。段青泥突然喊一声。
  但隔很久之后,他才不经意地说道:你不是想听故事么?说吧,要我讲哪一段。
  玉宿摇了摇头,他对所谓的故事,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执念。
  可乍听这么一说,便随口问道:这个还用分段?
  那是自然了。段青泥虽清醒了不少,但方才那股酒劲还在,整个人的状态便有一些飘飘然。他索性壮着胆子,往前握住玉宿的大手,然后沿五指关节的位置,一寸一寸往上比划起来。
  人这一辈子,又不是白纸,不可能重复做同一件事情。他眯着眼睛,一字字道,每活到一个阶段,想要的、渴望的东西,都不一样。就因为有这些念想,才不会感觉没有期盼,日子也不至于望不到头。
  玉宿目光不动,还是陷入了沉默。
  他转过身,似乎要说些什么,又被段青泥轻声打断了:玉宿,你有过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玉宿想了想,说:没有。
  那我想要的东西可太多了。
  段青泥仰起脸,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很平静地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想有一块自己的地,一个美满的家,一段平静安逸的生活。但这都是我之前的念想。
  玉宿问:现在呢?
  现在,又多了一条。
  段青泥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轻飘飘地回答:自由地活着。
  忽只听铮的一声,眼前一道寒光划过,直把段青泥震得微眯了眼。玉宿手中匕首出鞘,却并非朝着他的方向,而是扔进床边的水盆里,应声溅起一连串水花。
  猩红的锈渍随着涟漪层层散开。
  奢侈。玉宿如此评价道。
  他一面用水盆清洗匕首,一面用帕子将它拭得锃亮,而后淡漠地道:以前石无棱说过,一个人若是有了执念、成了牵绊,活着就成了世上最不容易的事。说着看了眼段青泥,又道:他一辈子追求不同的东西,到头来一无所获,死得不明不白这就是你所谓的执念?
  段青泥道:你还不是一样。
  玉宿道:我孑然一身,一无所求。
  那你留着故人的遗物做什么?段青泥追着道,又丑又破的钥匙扣就是那个铁环,它不算你的执念、你的牵绊?
  玉宿冷冷道:它不丑。
  段青泥:
  玉宿:也不破。
  看,这个人,还信誓旦旦说他没有念想。
  段青泥忍不住道:玉宿,你不会自己也没搞清楚,失去那个重要的人如今所作所为,都是在为他感到心痛难过吧。
  玉宿听到这里,却是怔住了。段青泥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懂,可连起来却只觉得异常陌生。
  惊蛰山庄从兴起到覆灭,中间几十年的漫长岁月,石无棱教给他一切生杀予夺的技巧,却直至魂飞魄散之后,也不曾告知他情感于一个人的珍贵意义。
  真是活久见了段青泥伸出了手,你这里,没一点感觉的吗?
  说着摸上玉宿心脏的位置,却被他很果断地避开了。
  玉宿看着段青泥,又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左心口,许久没说一句话。
  段青泥便也怔住了,仰着倒回被褥里,一时有些出神。
  太难了。他几乎脑袋泛空地想道,眼下别说是攻略玉宿,面对一个情感和常识双双缺失的大龄残障人士,在与他达成友好关系之前,段青泥还得先当一段时间的启蒙导师。
  毕竟浑浑噩噩飘荡了十四年,这人一度弄丢了心尖上的东西,居然连自己的执念都意识不到。
  唉,我说这么多,你最好是听明白了。段青泥叹了一声,喃喃地说,等想清楚那一天,你也会知道,为什么我活得这么拼命了
  玉宿仍保持着沉默。彼时靠在床边,缓缓展开他的手掌,在上方一枚生锈的铁环,黯淡无光,早已褪去最初鲜艳的色彩可当时那些破碎的记忆,始终残存于脑海深处,从未有一刻消失远去。
  玉宿盯着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整间客房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出声道:我想不清楚。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答。
  玉宿偏过视线,发现段青泥双目微阖,呼吸微弱起伏,整个人蜷在厚重的棉被里,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玉宿拾起水盆边的匕首,将它举到半空中的高度,对准段青泥心脏位置,远远比划了两下。
  片刻过后,又将它悄然收了回去,纳入鞘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因为今天上夹子,太紧张了t_t,一直盯着app看,弄得现在才码完!
  有小可爱问王佰为什么容忍度变高,一直不砍段青泥的!
  就是大家养过猫猫吗ovo
  假如把猫吃东西分成两种情况:
  一种是死了的、快死的,那种没生气的食物,它会大口大口直接吃,莫得感情.jpg;
  还有一种是活的,乱扑腾的,瞎几把动的它不会直接下手,而是一直盯着观察,甚至会觉得很.害.怕!要不怎么说,好奇心害死猫呢qwq
  段青泥就属于后者,因为他太跳脱,太能蹦跶了所以他每次有动作,玉宿就会停下来思考。而玉宿每一停下来,段青泥就会趁机rua他的毛,都rua了快十万字啦,正常猫都要咕噜咕噜了,玉宿可能高冷一点不为所动,但不至于还想杀了他呀~
  玉宿不是木头t_t他有心的,只是需要一个强势的人来引导他!
  第36章 他笑了?
  次日清晨。
  段青泥醒来的时候, 脑子里只有两个最直观的想法:
  第一,头疼。
  第二,想死。
  头疼完全是因为宿醉。昨夜里一个兴奋, 灌多了酒, 喝到后来意识全无, 几乎是本能支撑他的一举一动。
  至于想死,倒不是真的想死。而是自他喝醉之后, 死活拉着玉宿, 叽里呱啦说一大堆, 自以为和他进行了情感上的交流, 而实际上呢?
  段青泥睁开眼, 见客房内外空荡一片,已经不剩半点踪影。他费力地下床,穿好衣裳, 又洗漱后,一个人走出客房, 期间也问了老板娘,却只收到欧璜留的一张字条说他们先回去站岗了, 让段青泥晚点上山,避免撞见晨会的长老。
  真是太搞笑了。
  连欧璜要走时, 都知道打一声招呼。某个人同他一起过夜,一起出生入死, 好歹也是交过心的关系可事到如今,每次离开都是不告而别, 扔下他一个体弱病人不管不顾。
  玉宿这个绝世龟孙子段青泥一边出酒馆,一边忍不住骂,老子下次给他灌泻药, 把那两条狗腿一快拉瘫。
  说完一个抬眼,却无意瞥见某道熟悉人影,彼时坐对面的茶摊前,淡定拨弄着桌面上的一只瓷杯。
  段青泥:
  玉宿看他来了,便扬了扬下颌,小二立马端来一只小碗,连声招呼道:现煮的醒酒汤,客官您趁热喝了吧
  段青泥从台阶上下来,有点尴尬,心虚地走到玉宿旁边坐下。
  这未免也太巧了,每回情绪上头了骂人,本尊就恰好出现在面前他真不是故意等在这里挨骂?
  段青泥也不确定玉宿听见了没,只管捧着那只小碗,醒酒汤的温度也刚好,不算热也不算烫。他低头抿几小口,见玉宿也不说话,便讪讪地问:您还没走啊?
  玉宿反问:走去哪?
  图纸到手这么多天了。段青泥道,你既不踩点,也不下地道就这么跟着我,浑浑噩噩的,是没想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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