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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人比人

  月淡星稀,重重宫檐在暗影中交织成狰狞怪物的躯体,火光在风游移,阴影怪物随之起伏摇摆,似欲择人而食。
  怪兽的头部,钉在花竹湖水包围的凉亭间,四面尖翘的亭角宛如它的利齿,一个老人,脚尖点在高高的“兽齿”上,手背在身后,抬头凝重地望着对面的竹林。
  亭下平地与附近的阁楼间,无数侍卫手持火把与弓箭,与老人一起仰望着竹林。
  竹枝斑驳,婆娑如舞处,一袭白衣轻如月光。
  橙红火把,明暗光影,他在修竹间白成了一片清梦。
  “天生水。”老人缓缓念出这个名字,二十年的伤痛折磨,已让他能够神色沉稳地面对一生的对手,半世的仇敌。
  “曹公,二十余年再见,你风采如故。”天生水抱拳行礼,好似旧友重逢。
  “风采如故?呵呵呵呵……”曹厚德哑声大笑:“拜你一剑所赐,我武功尽废,亦是拜你所赐,我勘破境界,得以修炼《移心大法》。”
  言罢,曹厚德从背后拿出双手,长袖一震,刹那火光一暗,风凝似铁,近处侍卫胸口大滞,几不能呼吸。
  竹影凌乱,叶落纷然,天生水身姿不动,朗声道:“我不欲寻仇,只为九魂往生液而来,请皇帝取药!”
  他声音不甚大,音波却如海浪,穿过曹厚德的封锁,朝皇宫深处滚滚而去。
  “好胆!”曹厚德白眉一立,双手一环,如抱无形之器,朝天生水重重砸去。
  无形之力未至,竹枝不堪力道压折,已弯曲如弓。天生水并起剑指,平平一划,刹那风动林静,只余落叶盘旋落地。
  曹厚德握紧拳头,欲再砸下,一道文雅微沉的男声传来,喝止住他:“曹公公,住手!”
  曹厚德从亭尖一跃而下,与侍卫们一起向来人行礼:“叩见皇上!”
  雍帝披着龙袍,未曾着冠,眉眼凝着淡淡的疲倦,唇角却上扬着:“天生先生,故人相逢,朕甚喜悦,何不坐下与朕一起饮酒赏月,慢叙旧情。”
  曹厚德举起手,警惕地注视着驻足枝头,不曾俯身行礼的天生水,防他突起杀人。
  他们与天生水之间,哪有旧情,只有旧恨!
  “我只为取药,旧事不再提。”天生水向沐扶苍寻药时,用的是客客气气地“赐药”,此时面对天下最尊贵之人,却表情平淡地说“取药”。
  皇上道:“好,曹公公,去拿九魂往生液。”
  曹厚德急道:“皇上,这九魂往生液……”
  “不必多言,朕心里有数。”
  曹厚德脚下不动,举头瞪着天生水,雍帝微笑道:“你放心去吧,天生先生不是趁机偷袭的小人。”
  曹厚德松开拳头,不甘愿地往宫殿取药。
  雍帝与天生水静静对视,雍帝叹口气:“先生风姿更胜当年,朕却老了。往事你不愿提,朕亦不愿,每每念及,心中大痛,唯愿这江山太平,可做安慰。”
  天生水淡淡道:“大雍并不太平……你确实是好皇帝。”
  “不错,山河未靖,南有百蛮,北有狄族虎视眈眈,先生可愿助我守护百姓?”
  “我不祐苍生,此剑只为知己挚爱而出。”
  曹厚德已飞掠过层层宫墙,取药归来,将药盒凌空射向天生水。
  天生水随手接住,转身消失在竹林月影中。
  雍帝立地原地,许久未动,曹厚德亦不敢动。呆立许久,曹厚德耳廓微抖,听见皇帝近于无声地自语道:“朕不能做他的知己吗,他却是……朕永远也比不过他吗……”
  沐扶苍心思早飞远了,县主的种种规矩礼仪便由碧珠接来办理。
  碧珠从没想过沐扶苍会有一天成为“皇亲国戚”,更从没接触过皇家的规矩,怕处理不当跌了“县主”的份,于是厚起脸皮去叨扰冯府,想向冯柔的婢女讨要几本礼仪书籍。
  清早,她刚来到冯府门口,就看见婢女们一反之前的恹恹神色,进进出出,手忙脚乱地烧水煮药,说是有朋友到来,救治冯柔。
  碧珠大喜,连忙把消息派人去通知沐扶苍,不料等到晌午,她没有看见冯柔的那个朋友,也没等到沐扶苍过来,倒是翠榴脸色煞白地跑过来,附耳向她低语。
  碧珠当即也吓白了脸,拉起翠榴来不及告辞,抬脚就冲出冯府,跳上马车,一路奔回沐家园子。
  马车上,碧珠拽着翠榴,连声追问道:“怎么就被人劫持了?什么人?”
  翠榴哆嗦着嘴唇:“小姐接到冯女史的消息,马上就驾车来冯府,半路到那条人较少的小路上时,我们遇见了柳璇,她和她的侍女置气,跳下马车,走到我们马车跟前时,突然摔了一跤,跪在地上把腿磕到了,坐在地上哭,小姐就掀开车帘,把她请上马车。”
  “可是,马车走了没两步,一伙贼人突然涌过来,把我们包围住,我没来得及叫出声,他们抖落了一片白烟,我便晕过去了,醒来时,车堆在街角,我和其他人挤在车里,小姐和柳璇却不见了!”
  “碧珠姐姐,怎么办?我们报官吧!”
  碧珠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别,不能报官,事情传开对小姐名声不好,而且现在朝野对我们态度微妙,幕后凶手指不定是谁。我们去贺府,贺夫人是可以信任的!”
  绑匪疾行了半天,人马俱疲,停在密林中,清空出块空地,烧火做饭,暂作休息。
  柳璇被绑匪拿鞭子抽着快走,已累得双腿酸痛,不管干净不干净,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红的眼睛里又漫出了水花。
  沐扶苍两年来日日绕山丘跑步,体力犹存,只是装出疲乏的模样,蹲在地上偷偷留心地势与周围情况。
  “我好像误会柳珂了。绑匪是戾王叛军余孽,他们目的是收集皇族血液,开启戾王宝藏。柳璇是柳继长女,似乎柳继极宠爱她,而乐平公主的生母,惠妃,是柳相爷义女,若拿柳璇要挟惠妃偷偷取些女儿血液,他们目的十有八九能到达。我本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人,受柳璇连累了。”
  沐扶苍转换着念头,几道影子落在她和柳璇面前。
  一名叛军拿刀子磨着掌心,向沐扶苍和柳璇狞笑道:“有人送我们老大你们的住址,唯一的条件就是割了你们的鼻子交给他。”
  柳璇一把捂住鼻子尖叫起来。
  另一个叛军连忙夺下刀子:“干啥!我还没玩呢,割个屁!你还真当守信老实人啊!”
  “就是,咱们不是在他说的院子遇见的,半路就把人带走了,和他的约定不算数,不算数!”
  “唉,我就是吓唬吓唬她们,你们真信啊。”
  “……割鼻子?”沐扶苍在心里吐了口口水:“呸,我没有冤枉柳珂,还是她暗中捣鬼,骗叛军把我当柳璇劫去,只是阴差阳错真叫他们遇见了柳璇。”
  三个叛军简短地商量几句,两个人朝沐扶苍淫笑着走来,另一个扑倒了见状不妙,四肢爬着要往后面逃的柳璇,抱进小树林里。
  柳璇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没和男子亲近过,但已晓人事,知道压在自己身上的臭男人要做的是什么歹事,涕泪横流,尖叫着挣扎。她那点力气在男人面前就跟小兔仔似的,根本守不住衣襟,肌肤相触,眼看就要失去贞洁。
  柳璇眼前一黑,羞愤欲死时,突然身上的男人停了动作,爬起来跑开。柳璇闭着眼睛对空气一阵狂挠,才偷偷地睁开一点眼皮,发现三个男人正蹲在沐扶苍身边压着声音互骂。
  “你按着她人中,人中!不是胸口,你个没上过学堂的流氓!”
  “你他妈上过学堂啊!鼻子就鼻子,嘴就嘴,叫什么人中!”
  “她不是晕了,我瞅着是羊疯,你按了也没用!”
  沐扶苍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手脚突地突地一抽,嘴角还吐出白沫,甚是吓人。三个男人又按她人中,又抱住她抽搐的双腿,正手足无措时,隔着小树传来老二的声音:“喂,你们过来吃饭,玩玩就行了,等拿到东西,随便你们泻火,这会谁劲使大了弄死她们,我就劈了谁!”
  “没没没玩,我们拉粑粑呢。”劫匪扬声叫道,然后小声对同伴们讲:“我们把她衣服穿好,往树下一丢,她羊疯抽死了,和我们又没关系。”
  三个劫匪撇下停止抽搐但依然不省人事的沐扶苍和微微张着嘴呆看这边的柳璇,麻溜爬起来跑去若无其事的捞饭吃。
  柳璇捂着松散开的衣襟,闻着从枝叶间传来的饭香,心头突然一动:“他们都去吃饭了,没有人看管,我为何不趁此时逃跑?”
  柳璇才拖着裙子朝树林深处爬了几下,沐扶苍悠悠的声音传来:“我劝你不要此时逃跑。”
  柳璇吓得一抖,瘫在地上,反应了一回才想起这是沐扶苍的声音,回头看见沐扶苍盘腿坐在地上,正伸手解开劫匪系错的衣扣,重新绑上。
  “你没……”柳璇赶快捂住嘴,压低声音:“你干嘛拦我?”
  “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看紧我们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压根跑不过他们,你现在抬腿都吃力了吧?”
  “那就找地方藏起来。”
  “我们本该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如何会掩饰自己的行踪?万一他们中有猎户出身的,别说是你,就是兔子他也能抓回来。”
  柳璇泄气,瘫在地上,嘤嘤哭泣道:“不管不管,我要回家,爹爹救我!”
  “我失踪这么久了,爹爹娘亲怎么还没有来救我呀!”
  ”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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