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这叫微醺。”
接连两次堵人的失败,何悠扬不敢再掉以轻心。
第三天晚自习,考试全部结束,他仗着坐班老师松懈下来的时间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那是他追捕齐临的几个计划。如果他速度够快,一打铃就追出去,大概率能追上。如果没追上,也没关系,他找到了几条捷径,能先一步到达齐临回家的必经之路。
齐临坐在何悠扬后头,后脑勺没长眼睛,也不方便一直回头盯人家。何悠扬特地从女同学那里借来一面小镜子,暗中观察身后的敌情。好几次引来刘丽英诧异的目光,还以为他在臭美。
秒针转到最后几圈的时候,齐临就开始收拾东西,何悠扬紧跟着胡乱收拾了一通,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包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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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有一个音符泻出,何悠扬就感到身后一阵疾风,敌人已经撒丫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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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拎起书包冲出教室,手扳着门框紧急制动,人差点被甩出去,他冲着齐临离去的背影大吼一声,声音在还未噪杂起来的教学楼里回荡了好几圈:“齐——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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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充耳不闻,很快消失在转角,跑下了楼梯。
“何悠扬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呢?”还未离去的刘丽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皱着眉,“有没有高三学生的样子?”
“嘿嘿,老师,我下次注意。”何悠扬无辜地挠了挠头,换上甜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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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刘丽英没准备找他麻烦,正要离去:“老师再见,老师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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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招谁使的最好,他这个班长绝对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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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丽英踏着高跟鞋还没走几节台阶时,听到班级门口又传来了一声比刚才嘹亮了整整十倍的“齐——临”,简直是余音绕楼,振聋发聩。
刘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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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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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当男孩子顽皮,也没生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便继续往下走。
何悠扬站在班级外面的走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跑到楼下快接近校门的齐临,确保他听到后,狡黠一笑。
果然上当了。
他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身,朝靠近宿舍楼那一侧较远的楼梯走去,混迹在一群住宿生当中。
他偶然得知,男生宿舍楼后面的铁围栏底下,有个可供人钻出的洞——那本是铁围栏年久失修导致的一道小口子,不知哪一天有人发现了这个地处偏僻的漏洞,逐渐成为了女生们和外卖小哥偷偷交易的场所,奶茶比萨炸鸡都从这个洞里进来,一块铁栏网日渐翻了起来,交易口来越大。
何悠扬白天观察过,他要钻过去绰绰有余。
他做贼似的从这个洞钻出去以后,何悠扬又打扰了正在睡觉的小草,还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
最后他躲在转角处伺机而动。
两分钟后,他从人影憧憧中一下辨认出了大步流星的齐临,凭空蹦了出来,张开双臂拦住他,大声疾呼:“呔!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齐临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倒是没有被从黑灯瞎火的转角处窜出来的活物吓着,就是脸色着实不太好看,觉得他春风满面的样子不像是来劫财,倒像是来劫色的。
“嘿嘿,怎样?走一段?”何悠扬又开始贱笑,“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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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夜路撞到鬼,谁脸色会好看,”齐临越过他,脚步不停,“何况是欲色鬼。”
何悠扬好像对这个挖苦颇为满意,跟上他的步伐:“用词准确,我的确是欲色鬼。你呢?疾行鬼?”
他又高深莫测地一把拉过齐临的胳膊:“走,庆祝考试结束,我带你去干点刺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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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一扬眉,刺激的事?我看打你一顿最刺激。
虽这么想,齐临还是被生拉硬拽进了路边的便利店,站在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前,不知道何悠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要买什么药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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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就是成人礼了,学校举办的没什么意思,没乐子,我们私下庆祝一下怎么样?”
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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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是成年人了,喝点酒也没事,对不对?”
不对!
有前车之鉴的齐临觉得这个想法糟透了,瞬间想掉头就走——
直到他眼睁睁地看着声势浩大的何悠扬从货架上拿下两瓶粉嫩包装、还印有鲜亮桃子的果啤。
齐临的眼角有点抽:“你管这叫酒?”
何悠扬笑而不语。
出了店,他还十分有绅士风度地帮齐临拉开了拉环,递到他手里。
齐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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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是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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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两人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这么……”齐临低头嘬了一小口,甜腻得几乎没有酒味,不像酒,倒像是汽水,与饮料无异,“……拐弯抹角。”
何悠扬奇道:“吃人嘴短,原来请你喝酒就能问话啊?”
“不问滚蛋!”
何悠扬咽了咽口水,见好就收:“别别别,我想问那个……你还喜欢我不?”
齐临顿时呛了个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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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问这个?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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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不说就当你默认喽。”
齐临冷声打断:“不喜欢。”
何悠扬撇了撇嘴,油盐不进地说:“我不管,你说了我也默认。”
“……”齐临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恶狠狠剜了他一眼,严肃地说,“何悠扬,之前一段时间,无论是从和我的相处时间、还是社交距离上来看,你的确是最久最近的一个。”
何悠扬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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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我一时不察对你可能产生了一点……所谓的好感,不过多半是错觉,也不是非你不可。当初要不是在纸上写了那几个破字,你也不会知道。事后我大概也会自己冷静下来,对你再无兴趣,你倒也不必抓着着点虚无缥缈的感觉大作文章。”
喝下肚的果酒竟也有点热腾腾的作用,再加上何悠扬这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齐临莫名有点好脾气,放弃了找个机会再逃走的念头,想把事情摊开来说,尽管语气十分恶劣。
何悠扬听完,没一点不快,只是感慨了一句:“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难追的人。”
齐临:“……”
看样子根本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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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喝了我的酒,我还想听你说点人话。”
“一开始我问你的时候,你不说,在火车上被我抓了个现行还负隅顽抗,为什么后来又愿意说了?”何悠扬看着他的眼睛,“别告诉我是你原本准备把我们拐去你家放便杀人灭口啊。”
“……”齐临顿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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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脸地猜测一下,这样的转变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动摇了你的决定,你仔细回想一下……”
“对,是我跟你表白了。我说‘我喜欢你’,所以你感动得痛哭流涕,想着有人这么喜欢我关心我,怎么可以放过任何撒娇讨宠的机会呢?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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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
对个屁,确实不要脸,聊不下去了,赶紧给我滚。
何悠扬:“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电视上的那些渣男都这样。你说你要再想想,我等了这么久你还是不给我一个答复,这又是为什么?”
齐临:“我……”
这几个月来他确实对何悠扬来而不来,去而不去,欲近终远。两人在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尴尬境地卡着,他既不前进一步也不舍得撒手,的确是他在吊着人家,实属担得起“渣男”这一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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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行道上空无一人,过往的车辆也少得可怜,何悠扬每问一个问题,就紧逼一步,直到将齐临逼在墙角,带着笑意盯着他的眼睛。
他单手把齐临压在墙壁上,面部渐渐逼近,而后在距离齐临鼻尖十五厘米处停住。
他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明明周围空无一人,还是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柔和语调说:“是因为我妹妹吗?”
接着,何悠扬能明显感到齐临的身子不自然地僵直了,捏住酒罐的指尖都泛了白,便在他挣脱之前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何悠扬拦住他的去路,直直地盯着他眼睛。
他不是第一次发觉,齐临乌黑的眸子清的像一汪泉水,照着凄清皎洁的月光,里面的情绪却不是水清见鱼,而是隐在水草石头下面,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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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月色太美、假酒害人,何悠扬脸上带了点不太明显的红晕,寂静的夜幕下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心跳。少年的心动总是来势汹汹,恨不得轰轰烈烈,动不动就甘愿为你出生入死。
本身何悠扬的情感更是充沛得不像话,像滚烫的岩浆。
一个极速的、试探性的亲吻毫无预兆地落在了齐临的唇上,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放,不过是浅尝辄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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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完成预谋已久的“冲动”后,立即弹到一米开外,害怕地看了眼齐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屁孩,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语无伦次地编理由:“我喝了酒,那什么,酒后乱性,你要怪,就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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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嘴唇却蓦地被人堵住,何悠扬一瞬间忘记了呼吸,他瞪圆了眼睛,眼前的人近得模糊不清——齐临抓着他的衣领,吻住了他,甚至大胆地探进去,轻轻舔了舔他那颗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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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桃的甜味顿时叠加变成了双份,在唇齿间缠绵地炸开,令人流连忘返。何悠扬心浪翻滚,觉得全身上下的神经都集中在了这颗明明不具备任何感觉的虎牙表面。
若说必有回应,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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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分开后,何悠扬才将未完的话补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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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松开手,盯着茫然无措的何悠扬看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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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从病房回来,跟何悠扬告别后,本就大病未愈的他,烧又卷土重来。之后的三天里,茶饭不思,只能靠着每天一碗皮蛋瘦肉粥度日。那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想,要是眼前这个男孩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可他这不到二十年的短短岁月里,就有了那么多不如意——父母不是自己的,日常的吃穿用度都像是偷来的,对他那么好的奶奶现在神志不清地躺在病床上……就算再添上一笔,好像也不会再差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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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私自添上的这一笔,总是心有不甘,像是别人按着他的手强迫他写上去的,这种不甘终于在何悠扬亲他的时候,身不由己地爆发了出来。
“你、你你是不是又发烧了?”何悠扬还是愣愣的,伸手就要去摸他额头。
齐临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慌乱的动作,轻轻地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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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谢,”何悠扬浑身上下轻飘飘的,九天之外、在云中翱翔的魂还没回来,“啊不是,谢我什么?”
齐临终于吝啬地露出了一点笑容,而后也不再解释,径直朝前走去:“没什么。”
何悠扬原地呆了三秒,心花这才后知后觉地怒放了。他脸上溢出不受控制的傻笑,追上去,摇着尾巴围着齐临前后左右打转。
“你到时候和我一起走成人门好不好?”
“我亲了你,会对你负责的,你亲了我也要对我负责。”
“以后要喝酒呢,就喝这种,度数低不会喝断片,不会影响智商,不会大冬天不穿衣服跑出去挨冻。”
“记住了,这叫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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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朦胧的月色,齐临瞥了身边絮絮不休的人一眼。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何悠扬插科打诨之后是不是突如其来地关心,就像他不知道这次请他喝这个只有三度的酒,是不是只想把上次喝断片的事儿翻出来唠叨他。
还是轻敌了。
再也不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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